第84章 祢衡大变化

　　建安四年冬，凛冽的北风如猛兽般撕咬着下邳城的城墙，枯黄的衰草在冻土上瑟缩发抖。

　　在这个连棉衣都没有的年代，竹简上传来百姓的哀嚎，成为这个残酷冬天最刺痛人心的注脚。

　　徐州相比河北还不算太冷，就这样，冬天还没过去，徐州已有三十多个人因为太冷没有见到明年的春天。

　　曹铄站在州牧府的廊檐下，望着漫天纷飞的雪花，心中沉甸甸的。

　　没有玻璃阻隔寒风，煤炭取暖又风险重重，昂贵的铁炉子短时间根本无法普及。

　　他攥紧手中画满火炕设计图的羊皮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些红砖垒砌的火炕、简易的黄泥，此刻不仅是取暖工具，更是万千百姓熬过寒冬的希望。

　　他叫来马钧和陈宫，将图纸郑重交付：无论如何，明年冬天前一定要让徐州百姓都能用上。

　　红砖烧制并不困难，土窑和粘土就可以了，质量不如青砖的耐候性，不过，成本会低不少。

　　有了红砖和黄泥就能制作出火炕，至少让百姓不会冻死……

　　整个冬天，除了处理政务，曹铄几乎寸步不离吕玲绮的身旁。

　　暖阁内，炭盆烧得通红，可他仍觉得寒意沁骨——他深知，此刻州牧府的温暖与城外的人间炼狱形成了多么刺眼的反差。

　　直到冬月十三，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打破了平静。

　　当祢衡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时，曹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经那个峨冠博带、目空一切的狂士，如今衣衫褴褛，面容黝黑消瘦，头发凌乱地束在头顶，鞋帮处还沾着干涸的泥渍。

　　正平先生，曹操没有给你俸禄吗？曹铄递上热茶，目光扫过祢衡补丁摞补丁的衣袖。

　　祢衡捧着粗陶茶盏的手微微发抖，声音轻得几乎被呼啸的北风吞没：在下并未回许都。

　　什么？曹铄手中的茶勺掉进碗里，溅起的水花在冷空气中瞬间凝成细小的冰晶，你竟滞留徐州数月？

　　祢衡猛地挺直脊背，却又在曹铄的注视下泄了气，像只被戳破的皮球：我乃朝廷钦使，你总不能赶我走吧？话虽强硬，语气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底气不足。

　　曹铄轻笑一声，目光如炬：徐州是大汉疆土，只要不违法，任何人也能在此容身。只是...正平先生的傲气，怎么不见了？

　　这句话仿佛抽走了祢衡最后的力气，他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喉结剧烈滚动：我走遍徐州、豫州的村落，见过衣不蔽体的老妪用芦花填充衣服，见过孩童在结冰的河里捞鱼充饥...原来我眼中的，竟活得这般艰难。他的声音哽咽，那些被我视作的新政，百姓却当作救命稻草...

　　曹铄沉默良久，起身走到窗边。远处，几个百姓正扛着他命人分发的茅草，步履蹒跚地走向破旧的茅屋。

　　百姓用血汗养着我们，曹铄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可我们却把他们当蝼蚁踩在脚下。

　　祢衡突然起身，对着曹铄深深一揖，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在下...错了。这句话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却也让他的脊背比任何时候都挺得更直——那个曾经目空一切的狂士，终于在人间烟火里，找到了比庙堂礼法更沉重的东西。

　　炭盆燃得正旺，将祢衡冻得发紫的脸颊映出些微血色。

　　当曹铄伸手将他扶起时，触到他袖中露出的粗布补丁，心中微微一叹。

　　这狂士曾在演武场怒目圆睁，如今却垂首躬身，判若两人。

　　“徐州不兴跪礼，先生请起。”曹铄将暖炉向他面前推了推，铜炉旁竹简上“民本”二字在火光中明明灭灭。

　　祢衡搓着冻僵的手指，目光扫过书案上堆叠的《流民安置册》：“在下想留在徐州。”

　　“哦？”曹铄放下手中的《火炕推广图》，“豫州与徐州，差别何在？”

　　“在豫州，百姓是赋税册上的数字、徭役簿里的名字。”祢衡的声音陡然提高，“可在徐州，我见过里正背着药箱去看染了风寒的农户，见过县丞把官仓的粟米分给断炊的孤儿——这里的官，像个人。”

　　曹铄默然。他知道徐州并非净土，抽屉里还压着袁胤他们递交上来几封弹劾贪吏的密报，只是相较其他州郡，这里的堤坝尚未被贪腐彻底冲垮。

　　他望着祢衡眼中重燃的光亮，突然想起初见时那把指向自己的节杖：“先生若留，需知朝堂那边...”

　　“许都？”祢衡突然冷笑，袍袖扫过案上散落的许都邸报，“曹操杀旧臣的血还没擦净，天子的玉玺都在曹操鞋底——那不是朝堂，是虎狼窝。”

　　炭盆爆出一声轻响，火星溅在祢衡补丁上。

　　曹铄忽然起身，从书架抽出一卷空白竹简推到他面前：“州牧府缺个掌书记，先生可愿执笔？”

　　“谢主公！”祢衡抓过狼毫，墨汁在冻僵的指尖颤抖，却终究稳稳落下。

　　“但我要的，是那个敢骂曹操‘冢中枯骨’的祢正平。”曹铄的指尖敲着竹简边缘，“若我行事不公，先生也要照骂不误。”

　　祢衡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久违的桀骜：“若主公做错，在下连你一起骂！”

　　“好！”曹铄大笑，声浪震得窗棂上的冰花簌簌落下，“这才是祢正平！”

　　数日后，许都丞相府的议事厅内，曹操将密报揉成一团，狼毫在《官渡布防图》上戳出破洞：“逆子竟能收服祢衡？莫不是拿他家人要挟？”

　　郭嘉打开羽扇：“主公，当视曹铄为袁绍十倍之敌。

　　只有这样，主公心中必不会怀疑。”

　　曹操默默点了点头。

　　郭嘉顿了顿，指向舆图上蜿蜒的水路，“曹铄若南下，必取荆州。”

　　荀彧展开荆州舆图，朱砂笔圈出江夏水寨：“刘表有水军三万，黄祖镇守江夏。

　　但曹铄得庞统、贾诩、徐庶，又有甘宁操练水师...”

　　“写信给刘表，让他严防死守！”曹操猛地起身，佩剑撞在屏风上发出清鸣。

　　荀攸却抚须摇头：“防不住的。荆州水军虽众，却人心不齐。”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主公不如纵曹铄南下——让他与刘表缠斗，我军方可专心北击袁绍。”

　　曹操盯着舆图上的下邳城，仿佛能穿透千里看到那个青年。

　　良久，曹操将狼毫掷入砚台，墨汁飞溅在“曹”字上：“就这么办！让那逆子陷在荆州泥潭里，等我破了袁绍，再回头收拾他！”厅外风雪更紧，将丞相府的灯火吹得明明灭灭，恰似这乱世中摇摆不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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