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遗忘回廊·守墓者的低语

　　希望号脱离四界跃迁网络的第三十九天。

　　舰桥主屏幕上，原本璀璨的星海已变得稀疏暗淡。前方的虚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紫色，仿佛宇宙在这里生了疮。传感器显示，周围的物理常数开始出现微小的波动——重力系数忽高忽低，光速在每秒二十九万公里到三十一万公里之间跳动，连普朗克常数都不再稳定。

　　“我们已进入‘遗忘回廊’外围。”林星盯着数据流，眼中倒映着紊乱的法则线，“这里的空间结构像被揉皱又展开的纸，充满了褶皱和断裂。常规导航完全失效，我只能通过混沌能量的流动轨迹来推测方向。”

　　希望号此刻的形态，已经与出发时截然不同。

　　为了适应极端的法则环境，墨渊启动了“生物拟态重构”。舰体表面的生物装甲如活物般蠕动、重组，最终化作一头长达三千丈的“虚空鲸”形态——这是虚空鲸骨共鸣器激发出的原始记忆。鲸首的“眼睛”是混沌核心，鲸尾的十二对喷射腔喷吐着灰银色的尾迹，在紊乱的虚空中划出诡异的轨迹。

　　鲸腹内部，严靖杰七人聚集在“中枢腔室”。

　　这里没有传统舰桥的仪器设备，四周的腔壁是半透明的生物组织，可以看到外部扭曲的星空。中央悬浮着一颗跳动的心脏虚影——那是希望号的灵魂核心，艾莎-方舟与混沌监察者的融合体。

　　“根据寇敏的记忆，守墓者看守的‘血脉样本库’，应该在回廊深处的一个‘时间孤岛’上。”严靖杰调出寇敏传输的星图（那其实不是图像，而是一段灵魂感知的投影），“那个孤岛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可能快也可能慢，我们进入后必须立刻锚定自身时间线，否则可能会在瞬间衰老或退化到胚胎状态。”

　　剑无尘皱眉：“时间法则……这已经触及真仙领域了。我们中无人真正掌握时间之力。”

　　“所以需要这个。”无影判官取出一枚漆黑的骨牌，牌面刻着扭曲的符文，“幽冥境的‘定魂时符’，能强行稳定携带者周围三丈范围内的时间流速，持续十二个时辰。但我只有三枚。”

　　“够了。”严靖杰接过一枚，“我们分三组行动。剑无尘前辈和林星一组，无影判官和墨渊前辈一组，我和寇敏一组。每组一枚时符，进入孤岛后分头搜索样本库，无论谁找到，立刻通过灵魂连接通知其他人。”

　　“如果遇到守墓者呢？”林星问。

　　“尽量避免战斗。”严靖杰道，“守墓者被混乱法则侵蚀了神智，但不代表它弱小。寇敏的记忆中提到，守墓者可能是起源文明的‘战争造物’之一，拥有部分真仙级战力。我们现在的目标不是击败它，而是偷取样本。”

　　他顿了顿，看向寇敏：“你确定样本库里有‘起源之血’？”

　　“确定。”寇敏点头，“起源文明在消亡前，将十三支纯血家族的基因样本封存在那里，作为文明最后的火种。其中一支——‘混沌眷族’，他们的血脉天生亲和混沌，是解锁归墟封印的关键。”

　　混沌眷族……严靖杰摸了摸胸口。难道自己的混沌体质，并非偶然？

　　希望号继续深入。

　　暗紫色的虚空渐渐被灰白色的“雾”取代——那不是物质，而是高度凝结的混乱法则。虚空鲸形态的舰体在雾中穿梭，表面的生物装甲不时发出“滋滋”声，那是法则侵蚀被混沌之力抵消的动静。

　　又航行了七天。

　　前方的雾气突然散开，露出一片诡异的景象——

　　一个直径约千里的“气泡”，悬浮在虚空中。气泡内部，可以看到山川、河流、甚至城市的轮廓，但一切都是静止的，像被封在琥珀里的标本。更诡异的是，气泡表面流淌着七彩的光晕，那是时间流速扭曲造成的视觉畸变。

　　“时间孤岛……”寇敏轻声道，“我们到了。”

　　希望号在气泡外围停下。严靖杰七人换上特制的“法则防护服”（由造化之力与混沌能量编织而成），准备登陆。

　　“记住，孤岛内部的时间是混乱的。”寇敏再次提醒，“可能前一步还是远古，下一步就是未来。定魂时符能保护你们不受影响，但不要离开时符范围超过三息，否则时间乱流会瞬间将你们撕碎。”

　　众人点头。

　　三组人分别从希望号的不同出口跃出，化作三道流光，射向时间孤岛。

　　严靖杰和寇敏选择了孤岛的“东侧”——那里有一片类似神殿的建筑群，根据记忆，样本库可能藏在那里。

　　穿过气泡膜的瞬间，严靖杰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

　　那不是物理上的不适，而是“存在”层面的错乱感。他仿佛同时看到了自己的婴儿时期、青年时期、老年时期，甚至……死亡后的虚无。胸口的混沌数据血肉疯狂搏动，强行将他的意识拉回“现在”。

　　寇敏的情况更糟。她的造化之力与时间乱流产生了剧烈冲突，脸色瞬间苍白。

　　“时符！”严靖杰立刻激活骨牌。

　　漆黑的幽光笼罩两人，周围扭曲的时间感立刻稳定下来。但透过幽光，他们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在疯狂变速——草木在瞬息间枯荣轮回，建筑在坍塌与重建之间循环，天空中的太阳在升起与落下间闪烁。

　　“走！”严靖杰拉着寇敏，冲向神殿群。

　　神殿的样式古老到无法用语言形容。它没有明确的“风格”，既像生物又像机械，墙壁表面流淌着液态的金属，却又生长着类似苔藓的植被。大门是一张巨大的、闭着的“嘴”，门楣上刻着一段文字——不是任何已知语言，但寇敏能看懂：

　　“此处安眠，文明的种子。

　　待归墟重启，万物新生。”

　　“就是这里。”寇敏伸手按在门上。

　　门上的“嘴”缓缓张开，露出向下的阶梯。阶梯深处，传来微弱的光。

　　两人谨慎进入。

　　阶梯似乎无穷无尽，不断向下盘旋。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无数透明的“胶囊”，每个胶囊里都封存着某种生物的组织样本——有的是完整的胚胎，有的是器官切片，有的是纯粹的能量形态。

　　“这些都是起源文明收集的‘生命蓝图’。”寇敏看着那些胶囊，眼神复杂，“他们曾经想重建整个宇宙的生物圈……但现在，只剩这些标本了。”

　　严靖杰忽然停住脚步。

　　前方，阶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

　　大厅中央，悬浮着十三枚特别巨大的胶囊，排列成环形。胶囊内，封存着十三种不同颜色的“血液”——金色的、银色的、透明的、七彩的……每一种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而在胶囊环的中心，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

　　它穿着起源文明的银色长袍，但长袍已经破烂不堪，露出下方干枯如木乃伊的躯体。它的头颅低垂，双手放在膝盖上，仿佛在沉思。但严靖杰能感觉到，这具躯体内部，蕴含着恐怖的能量波动。

　　守墓者。

　　它似乎没有察觉两人的到来，依旧静止不动。

　　严靖杰示意寇敏去取“混沌眷族”的血液样本（那是一种灰银色的血液），自己则警惕地盯着守墓者。

　　寇敏小心翼翼地靠近胶囊环。她认出了混沌眷族的标志——胶囊表面刻着一个旋转的混沌漩涡。她伸出手，按在胶囊表面，开始以造化之力解封。

　　胶囊缓缓打开。

　　灰银色的血液如活物般涌出，自动凝聚成一滴，悬浮在寇敏掌心。

　　就在这时，守墓者，抬起了头。

　　它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旋转的七彩光芒——那是高度凝结的时间法则。

　　“窃贼……”它的声音干涩，像生锈的齿轮摩擦，“离开……文明的火种……”

　　严靖杰一步踏前，挡在寇敏身前：“我们只需要一滴血，解锁归墟封印，阻止收割者。”

　　“收割者……”守墓者重复这个词，七彩眼瞳中闪过一丝清明，但很快又被混乱吞噬，“程序……失控了……必须……重启……”

　　它缓缓站起。

　　干枯的身躯开始“充气”，迅速恢复成正常人的体型。破烂的长袍被新生的银色战甲覆盖，手中凝聚出一柄由时间流构成的“时之矛”。

　　“但你们……没有权限。”守墓者的声音变得冰冷，“只有造物主议会成员……有权动用火种。”

　　它举起时之矛，指向两人：

　　“交出样本……或者……永陷时间轮回。”

　　战斗，一触即发。

　　---

　　同一时间，孤岛的其他两处。

　　剑无尘和林星搜索的“西侧实验室”，找到了大量起源文明的科技蓝图，但也触发了自动防御系统——数十台银色的“法则傀儡”苏醒，向他们发起攻击。

　　剑无尘剑光如瀑，每一剑都精准地斩断傀儡的法则连接，但傀儡数量太多，他只能边战边退。

　　“林星！找到有用的东西了吗？！”剑无尘大喊。

　　“找到了！一份关于‘归墟封印结构’的详细图纸！”林星抱着一枚水晶，眼中数据流疯狂闪烁，“但还需要时间解读！”

　　“没时间了！先撤！”

　　另一边，无影判官和墨渊搜索的“北侧仓库”，遇到了更诡异的东西——仓库里堆满了“时间罐头”，每个罐头里都封存着某个时间片段。他们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罐头，里面涌出的时间流差点将墨渊拉回婴儿时期。

　　“这些疯子……居然把时间当货物储存！”墨渊心有余悸。

　　无影判官则盯着一排特殊的罐头，脸色凝重：“这些罐头里……封存的是‘死亡’。不能碰。”

　　两人快速搜索，找到了一些起源文明的“法则稳定器”——类似无影判官的时符，但效果更强。他们拿了几枚，准备撤离。

　　就在这时，三组人的灵魂连接中，同时传来严靖杰的警告：

　　“守墓者苏醒了！准备战斗！必要时……强行突围！”

　　---

　　中央大厅。

　　守墓者的时之矛已经刺出。

　　不是物理层面的刺击，而是“时间层面的删除”——被矛尖指向的区域，时间线开始崩解，物质直接回归“未存在”的状态。

　　严靖杰不敢硬接，混沌领域瞬间展开，在身前形成一层灰色的“时间绝缘层”。

　　矛尖刺中绝缘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两种截然不同的法则激烈对抗，周围的空间开始出现裂痕。

　　“你的混沌……很纯粹。”守墓者居然还能说话，“但不够。时间……是混沌也无法豁免的法则。”

　　它另一只手抬起，五指虚握。

　　“时间牢笼·千年一瞬。”

　　严靖杰和寇敏周围的时间流速骤然加快到千倍！不是外界加快，而是他们自身的时间被加速了。短短三息，严靖杰就感觉自己的寿命被抽走了三十年，寇敏的造化之力也以惊人的速度消耗。

　　“该死！”严靖杰咬破舌尖，混沌核心全力爆发，“混沌·时间同调！”

　　他将自身的混沌频率，强行调整到与周围时间乱流同步。这就像在激流中随波逐流，虽然危险，但至少不会被撕碎。

　　代价是，转化进度飙升到了60%。

　　胸口的混沌数据血肉开始蔓延，向肩膀和手臂扩散。他能感觉到，新我的意识正在欢呼——时间乱流加速了异变。

　　“靖杰！”寇敏惊呼。

　　“我没事！”严靖杰低吼，“你快走！带着样本回希望号！”

　　“不！一起走！”

　　“你们……走不了。”守墓者时之矛横扫，“时间断层·永固！”

　　大厅的空间被切割成无数个“时间碎片”，每个碎片的时间流速都不同。严靖杰和寇敏被分别困在两个相邻但时间差千年的碎片中，明明近在咫尺，却隔着千年的时光。

　　更可怕的是，守墓者开始“召唤”——

　　大厅的墙壁上，那些封存标本的胶囊，一个接一个打开。里面的生物标本在时间乱流中迅速“生长”、“进化”、“变异”，化作各种畸形的怪物，涌向两人！

　　剑无尘和无影判官两组人及时赶到。

　　“万剑归宗！”

　　“魂狱锁链！”

　　剑光与魂锁同时爆发，暂时挡住了怪物潮。但守墓者的时之矛再次举起，这一次，它指向了所有人。

　　“时间……归零。”

　　七彩的光芒从矛尖绽放，所过之处，一切都在“倒带”——剑光退回剑无尘体内，魂锁缩回无影判官手中，连怪物的动作都在反向进行。

　　只有严靖杰的混沌之力，勉强抵抗着时间倒流。

　　但他撑不了多久。

　　危急关头，寇敏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她咬破手指，以自身血液在掌心画出一个复杂的符文——那是造化者-九号的“权限印记”。

　　然后，她将印记按向守墓者的额头。

　　“以造物主议会第九席·造化者的名义——”

　　“命令你：停止攻击！”

　　守墓者僵住了。

　　七彩眼瞳中，混乱与清明激烈交锋。它看着寇敏掌心的印记，又看看她的脸，干裂的嘴唇颤抖：

　　“造化者……大人？”

　　“是我。”寇敏强忍着时间乱流的侵蚀，“我回来了。我需要混沌眷族的血液，去重启归墟，纠正我们犯下的错误。”

　　守墓者沉默了足足十息。

　　最终，它缓缓放下了时之矛。

　　周围的时光乱流渐渐平息，时间碎片重新融合，怪物们退回胶囊。

　　“错误……是的……我们犯了错。”守墓者的声音充满悲伤，“收割者……本应守护……却变成了怪物。”

　　它看向严靖杰：“混沌眷族的后裔……你能驾驭起源之心吗？”

　　严靖杰一愣：“我是混沌眷族后裔？”

　　“你的血脉……虽然稀薄，但确实是。”守墓者点头，“混沌眷族，是造物主与混沌本源结合诞生的特殊族群。他们中的最后一人……在文明消亡前，将自己的血脉播撒到了无数世界。你，是那些种子之一。”

　　难怪……严靖杰抚摸胸口。难怪他对混沌如此亲和，难怪转化过程中会出现“新我”——那可能不是异变，而是血脉的苏醒。

　　“但你的血脉……不完整。”守墓者继续道，“你需要混沌眷族的纯血，补全缺失的部分，才能真正掌控起源之心。否则，你会被归墟同化，变成……混沌的傀儡。”

　　它指向寇敏手中的那滴灰银色血液：

　　“那就是钥匙。但使用它……需要代价。”

　　“什么代价？”严靖杰问。

　　守墓者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寇敏一眼：

　　“造化者大人……您知道的。”

　　寇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

　　半个时辰后，七人带着样本和找到的其他物资，撤离时间孤岛，返回希望号。

　　守墓者没有阻拦，只是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在气泡膜合拢前的最后一刻，严靖杰听到它的低语：

　　“归墟深处……不只是起源之心……”

　　“还有……真相。”

　　“关于我们为何消亡的……真相。”

　　希望号重新起航，驶向归墟之地的真正入口。

　　鲸腹内，严靖杰看着寇敏手中那滴灰银色血液，又看看她苍白的脸：

　　“使用这滴血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寇敏沉默良久，轻声道：

　　“等价交换。”

　　“起源之心能格式化收割者，因为它本身就是‘重置按钮’。”

　　“但按下按钮的人……会被一起重置。”

　　她抬起头，眼泪无声滑落：

　　“使用起源之心的代价是——”

　　“使用者的存在，会被从时间线上彻底抹除。”

　　“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严靖杰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所以……如果你用了起源之心，”剑无尘声音干涩，“你会……消失？”

　　“不仅是消失。”寇敏摇头，“是所有认识我的人，都会忘记我。所有我做过的事，都会被修正。就像……我从未出生，从未参与设计收割者，从未遇见你们。”

　　她看向严靖杰，笑容凄美：

　　“这就是……我赎罪的方式。”

　　“用我的‘不存在’，换四界的‘存在’。”

　　严靖杰紧紧抱住她，声音嘶哑：

　　“不。一定有其他办法。”

　　“这是唯一的办法。”寇敏靠在他肩上，“守墓者说得对，我知道代价。从记忆苏醒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

　　她轻轻推开严靖杰，擦干眼泪：

　　“但没关系。”

　　“至少在我消失前……我们还能一起，走完最后这段路。”

　　希望号在暗紫色的虚空中，沉默前行。

　　前方，归墟之地的入口，已经隐约可见——

　　那是一道横贯虚空的、无限长的“裂痕”。

　　裂痕内部，是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而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严靖杰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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