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边城暗哨

　　碎石营地的“暗市”，位于营地最西侧一片未经规划的洼地，这里没有固定的摊位，只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黑暗中低声交易，如同鬼市。

　　空气中弥漫着比营地其他地方更浓的血腥、金属和阴谋的气味。

　　陈青压低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杂乱的人影与废弃的矿车之间。

　　他的神念收缩到周身三丈范围，如同无形的蛛网，捕捉着每一丝危险的信号和有用的信息。

　　目前需要三样东西：前往黑石堡的详细地图、足够的清水和耐储存的干粮、以及关于黑石堡和周边区域的最新情报。尤其是后者，在如今风声鹤唳的情况下，显得至关重要。

　　陈青没有贸然接触那些看起来就心怀鬼胎的摊主，而是选择了一个靠在岩壁阴影里、面前只随意摆着几块风干肉条和几个破旧水囊的独眼老者。

　　这样的人，往往要么是真的一无所有，要么就是深藏不露。

　　陈青蹲下身，拿起一块肉干捏了捏，又掂量了一下水囊，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怎么卖？”

　　独眼老者抬起浑浊的独眼，瞥了陈青一下，慢悠悠道：“肉干五钱，水囊一两，清水另算。”

　　价格贵得离谱，几乎是明抢。

　　陈青没有讨价还价，直接放下一块五两的银锭：“都要了。另外，买点消息。”

　　独眼老者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飞快地将银锭收起，声音压得更低：“什么消息？”

　　“去黑石堡，哪条路最近，最安全？堡里现在什么情况？”陈青言简意赅。

　　老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独眼警惕地扫了扫四周：“最近的路是走‘一线天’，但那里是‘沙狼帮’的地盘，交不起买路钱就得留下命。

　　相对安全的是绕道‘风蚀戈壁’，多走三天，但水耗大，而且得小心流沙和‘石傀’。”

　　他顿了顿，继续道：“黑石堡……现在是多事之秋。朝廷的边军、本地的‘铁狼旗’、还有像你们这样不明不白跑过去的人，鱼龙混杂。

　　听说堡主‘镇山虎’雷啸天旧伤复发，几个儿子正争权夺利，乱得很。最近堡里还来了不少生面孔，神神秘秘的，跟幽冥教那帮杂碎有点像。”

　　陈青心中微沉，情况果然不容乐观。他追问道：“有没有详细的地图？”

　　老者从怀里摸索出一张绘制在粗糙羊皮上的地图，比老约翰那张更加简陋，但主要地标和两条路线倒是标注得清楚。“十两。”

　　陈青没有犹豫，再次付钱。他收起地图和购买的物资，最后问道：“营地里的幽冥教，现在什么动静？”

　　老者独眼中闪过一丝忌惮：“疯了似的在找人，好像在泣血谷吃了大亏。

　　管事哈桑都快压不住了……小子，你要是惹了他们，趁早离开，越快越好。”

　　陈青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起身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他刚离开暗市范围，神念便敏锐地捕捉到几股阴冷的气息正在快速向这片区域合围！显然，刚才的交易还是引起了注意，或许幽冥教已经将搜索网撒到了这里。

　　不能回棚屋了！

　　陈青当机立断，改变方向，向着营地北侧的出口疾驰而去。那里是通往风蚀戈壁的方向，虽然更远更危险，但眼下却是相对可行的选择。

　　他的速度极快，通脉境的身法施展开来，在杂乱的地形中如履平地，很快便逼近了北侧出口。出口处由“秃鹫”哈桑的人把守，设有关卡。

　　就在他距离关卡尚有百余丈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厉喝：“站住！前面那个人！”

　　幽冥教徒追来了！而且速度不慢，其中至少有两名通脉境！

　　陈青眼神一冷，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将速度催发到极致，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关卡！

　　“拦住他！”守卫关卡的哈桑手下见有人强冲，也立刻警觉起来，纷纷举起兵刃。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陈青深吸一口气，在冲至关卡前数丈时，猛地跺地，身形拔地而起，竟是要直接从守卫头顶飞跃而过！

　　“找死！”守卫头目怒吼，一刀劈向空中！

　　与此同时，身后追兵中，一道淬毒的袖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取陈青后心！

　　身处半空，无处借力，眼看就要被前后夹击！

　　陈青临危不乱，千缠丝心法运转到极致，数缕真气丝线瞬间探出，并非攻击，而是精准地缠绕在关卡木制栅栏的顶端和旁边一根旗杆上！

　　“收！”

　　气丝猛地收缩，带动他的身体在空中硬生生横移数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下方劈来的刀锋和身后射来的毒箭！

　　同时，他右足在旗杆上轻轻一点，身形再次加速，如同大鸟般掠过了关卡，落入关卡外的黑暗之中。

　　“追！别让他跑了！”幽冥教徒和关卡守卫气急败坏地吼叫着，纷纷冲出关卡追击。

　　然而，陈青一落入戈壁，便如同鱼入大海，身形几个起落，便借助着夜色和嶙峋怪石的掩护，迅速远去，将追兵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不敢停歇，沿着地图上标注的“风蚀戈壁”路线，全力奔行。

　　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他才在一处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风蚀岩柱下停了下来，稍作喘息。

　　回望碎石营地的方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如同匍匐在荒原上的灰色巨兽。

　　他摊开那张简陋的地图，目光落在终点——黑石堡。

　　接下来的路途，将更加漫长和孤独。

　　……

　　风蚀戈壁，是比黄沙隘更加死寂和残酷的世界。这里没有柔软的沙地，只有坚硬龟裂的盐碱地和无数被风沙雕刻得奇形怪状的岩石。

　　白天，烈日将岩石晒得滚烫，热浪扭曲着空气；夜晚，温度骤降，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能轻易带走生命的热量。

　　陈青昼伏夜出，凭借着通脉境的修为和强大的意志，艰难地在这片不毛之地穿行。他严格按照地图指引，避开标注的流沙区域，寻找着那些几乎干涸的地下水源点。

　　第三天夜里，他遭遇了地图上标注的“石傀”。

　　那并非真正的傀儡，而是一种栖息在戈壁深处的奇异生物，外形如同由碎石拼接而成的人形，动作迟缓，但力大无穷，而且对真气波动极为敏感。

　　它们从黑暗中无声无息地围拢过来，散发着土石摩擦的嘎吱声。

　　陈青尝试着用幽魂刃攻击，却发现刀刃砍在它们身上只能迸溅出几点火星，难以造成有效伤害。

　　他立刻改变策略，运转千缠丝，以神念御使气丝，不再硬拼，而是专门缠绕石傀的关节连接处。

　　气丝无形无质，却能精准地找到石傀体内能量运转的节点进行干扰。被气丝缠绕的石傀，动作顿时变得僵硬、迟缓，甚至相互碰撞、跌倒。

　　陈青如同一个灵巧的舞者，在石傀群中穿梭，利用气丝的干扰和地形的阻碍，且战且退，最终有惊无险地脱离了它们的领地。

　　经过七天的艰苦跋涉，当他携带的清水即将耗尽，嘴唇干裂出血口时，前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座城市的轮廓。

　　那是一座比铁山城更加雄伟、也更加冰冷的巨城。城墙高耸入云，完全由巨大的青黑色岩石垒砌而成，如同一条沉默的巨龙，盘踞在荒原与雪山的交界处。

　　城墙上旌旗招展，隐约可见身着玄甲、气息精悍的边军士卒巡逻的身影，刀锋在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刺骨的寒光。

　　大炎王朝北疆边陲第一雄关，抵御北方草原部族的最前线——

　　黑石堡。

　　一股肃杀、沉重、仿佛凝结了无数血与火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陈青在距离城门数里外的一处沙丘后停下，远远地观察着。

　　城门处盘查极其严格，进城的人排成了长队，由边军士卒逐一核对身份文书，搜查行李，气氛凝重。

　　城门口张贴着几张海捕文书，上面的画像模糊，但陈青敏锐地注意到，其中一张的轮廓，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是六扇门？还是幽冥教借助了官方的力量？

　　他心中凛然。直接进城，风险太大。

　　他需要另想办法。

　　他的目光扫过城墙外围。那里并非一片空旷，而是存在着大片杂乱无章的棚户区，被称为“堡外集”。

　　那里居住着无法进城或者不愿受管束的流民、逃犯、落魄武者和各种灰色行当的人，是黑石堡光鲜外表下的阴影地带。

　　或许，那里有他需要的入口。

　　他绕开正门，向着堡外集的方向潜去。

　　就在他靠近堡外集边缘时，神念忽然捕捉到前方一处半塌的土墙后，传来一阵压抑的喘息和兵刃碰撞声！

　　有人打斗？

　　他悄然靠近，隐匿身形，向内望去。

　　只见三名穿着破烂皮袄、眼神凶狠的汉子，正在围攻一个身形瘦小、穿着灰色斗篷的人。那三人修为都在锻骨境中后期，出手狠辣，显然是想杀人越货。

　　而被围攻的那人，身法颇为灵动，在三人围攻下勉强支撑，但已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其修为似乎只有锻骨境初期。

　　陈青本不欲多管闲事，但当他目光扫过那被围攻之人偶尔扬起的脸时，却微微一愣。

　　那竟是一张颇为清秀稚嫩的脸庞，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宇间带着一股倔强和慌乱。

　　是个少年。

　　就在这分神瞬间，那少年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形一个踉跄，顿时空门大露！

　　一名汉子狞笑一声，手中弯刀带着恶风，直劈少年面门！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一枚不起眼的铁钉，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打在那汉子持刀的手腕上！

　　“啊！”那汉子惨叫一声，手腕剧痛，弯刀“哐当”落地。

　　另外两名汉子大惊，还没反应过来，便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团！

　　“砰砰！”

　　两声闷响，另外两名汉子如同被蛮牛撞中，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

　　陈青身影显现，看也没看那三个匪徒，目光落在那个惊魂未定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陈青，又看了看地上生死不知的匪徒，小脸煞白，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青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询问。

　　那少年却猛地回过神来，非但没有道谢，反而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警惕地后退几步，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似乎那里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看了看陈青，又看了看黑石堡的方向，眼神挣扎了一下，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堡外集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瞬间消失不见。

　　陈青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这少年，似乎藏着什么秘密，而且对陌生人极其戒备。

　　他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在这黑石堡，每个人都有秘密，他也一样。

　　当务之急，是设法进入黑石堡，或者至少，在堡外集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并打探清楚城内的风声。

　　他抬起头，望向那座如同洪荒巨兽般匍匐的雄关。

　　新的征程，就在眼前。而危险，也必然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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