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共谋的清晨

　　苏韫莬在沙发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秦铮的存在像一座无形的山，压在他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壁灯昏暗的光线勾勒出秦铮阅读时的侧影，安静，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力，仿佛他是这片领域里永不松懈的守卫。

　　直到天际泛起灰白，秦铮才终于放下平板，起身。他没有看苏韫莬，径直走向主卧的方向，大概是去洗漱换衣。

　　苏韫莬僵硬地躺着，直到主卧的门关上，才敢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晨光熹微，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却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他看向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依旧漆黑，弟弟被设置了免打扰，他连一点微弱的慰藉都无法主动获取。

　　主卧的门再次打开。秦铮已经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恢复了白日里那个冷峻商界精英的模样。他手里拿着领带，走到客厅的落地镜前，熟练地打着。

　　整个过程，他没有看苏韫莬一眼，仿佛他只是房间里一件不起眼的摆设。

　　打完领带，他整理了一下袖口，这才将目光投向依旧蜷在沙发上的苏韫莬。

　　“周管家九点会送早餐过来。”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今天不会有人打扰你。”

　　说完，他走向门口。

　　“嘀”的一声，门锁开启。

　　苏韫莬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那扇即将开启的门。一丝微弱的、可笑的渴望不受控制地冒头——渴望自由，渴望逃离。

　　秦铮的手放在门把上，却没有立刻拉开。他停顿了一下，微微侧头，目光并未完全看向苏韫莬，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期盼。

　　“别做无谓的事。”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清晰的警告，“你知道后果。”

　　门被拉开，他迈步出去，随即关上。

　　“咔哒。”落锁声再次清晰地传来。

　　那点微弱的渴望瞬间被掐灭，只剩下更深的无力。他知道，秦铮所谓的“不会有人打扰”，意味着他依旧被锁在这间公寓里，只是换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囚禁。

　　果然，九点整，门锁再次响起，周管家提着精致的食盒准时出现。她依旧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布置好早餐，简单打扫，期间几乎不与苏韫莬交流，完成后便安静离开。

　　公寓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和昨天一样，他像幽魂一样游荡，看书看不进，看电视心烦意乱，只能对着窗外发呆。时间缓慢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下午，就在他以为今天真的会如秦铮所说那般“平静”地过去时，入户门的方向传来了电子音。

　　不是周管家来的时间。

　　苏韫莬瞬间绷紧了神经，警惕地看向门口。

　　门滑开。

　　这一次，来的不是一个人。

　　顾言澈和萧驰竟然一同出现在门口。

　　顾言澈依旧是西装革履，手里提着公文包。萧驰则穿着休闲夹克，手里晃悠着车钥匙，脸上带着惯有的爽朗笑容，但那笑容在看到苏韫莬的瞬间，收敛了些许，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复杂。

　　“韫莬哥，下午好。”顾言澈率先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平淡，他走进来，目光快速扫过公寓，似乎在确认一切如常。

　　萧驰跟了进来，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眼神却忍不住在苏韫莬脸上逡巡：“哥，你看起来气色还是不太好哦？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秦老大也真是的……”

　　他的话在顾言澈一个冷淡的眼神瞥过后，戛然而止，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苏韫莬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个不请自来的人，手脚冰凉。秦铮的保证言犹在耳，此刻却像是一个冰冷的笑话。

　　“你们……怎么来了？”他声音干涩地问。

　　“秦铮临时有个跨洋会议，抽不开身。”顾言澈淡然解释，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委托我们过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

　　委托？

　　苏韫莬的心不断下沉。所以他们之间的“共识”已经达到了可以互相委托“照看”他的地步了吗？

　　“我能有什么需要……”他低声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抗拒。

　　“看来是没有生活上的需要。”顾言澈推了推眼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那么，谈谈正事。这是公寓的过户协议草案，有些细节需要你过目确认一下。”

　　他又开始了。仿佛昨天苏韫莬的崩溃和签字都不存在，一切又回到了他那套理性高效的流程上。

　　苏韫莬看着那份文件，胃里一阵翻涌。

　　“我不看……”他后退一步，声音带着颤抖。

　　“啧，老顾，你就不能缓两天再说这个？”萧驰看不下去似的，站起身打断顾言澈，他走到苏韫莬面前，试图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哥，别理他。那什么，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车钥匙，上面是醒目的SUV品牌Logo，正是他之前推荐的那款。

　　“车我给你提回来了！就停在地库你的专属车位上！深空灰，绝对帅！等你……呃，等你方便了，随时能开！”他把钥匙不由分说地塞到苏韫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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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钥匙冰凉的金属触感，却让苏韫莬觉得烫手。他想扔掉，手指却被萧驰热情地握住。

　　“试试嘛哥！手感超好的！保证你喜欢！”萧驰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热切，但这种热切此刻却让苏韫莬感到窒息。

　　“萧驰……我……”他试图抽回手。

　　“哎呀，一辆车而已，跟我客气啥！”萧驰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才松开，笑得一脸阳光，仿佛只是送来一件无足轻重的小礼物，完全无视了苏韫莬脸上的抗拒。

　　顾言澈在一旁冷眼看着，没有阻止萧驰，也没有继续逼迫文件的事。他像是在观察，在评估。

　　就在这时，顾言澈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群消息。

　　【凌曜：@顾言澈 @萧驰 你俩到了没？情况怎么样？韫莬哥还好吗？秦老大不在吧？（偷偷摸摸.jpg）】

　　【叶曦沐：啊啊啊我也好想去！言澈哥驰哥你们帮我看看韫莬哥嘛！他有没有想我？】

　　顾言澈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

　　萧驰也感觉到了手机震动，掏出来看了一眼，啧了一声，直接对着手机吼了一句语音：“好着呢好着呢！你们别瞎操心！吵死了！”

　　他这举动，无疑将群里的关注和焦虑直接暴露在了苏韫莬面前。

　　苏韫莬看着他们，看着萧驰手里那个仿佛连接着另外两人的手机，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放在展示台上、被轮流检视和讨论的物品。

　　顾言澈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冷静：“看来你暂时没有处理文件的心情。没关系，草案我留在这里，你可以慢慢看。”

　　他将文件放在岛台上，和昨天一样的位置。

　　“另外，”他补充道，目光扫过苏韫莬苍白的脸，“鉴于你目前的情绪状态，秦铮建议，暂时由我们轮流确保你的‘安全’和‘需求’。”

　　轮流？

　　苏韫莬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恐。

　　“今天是我们。”顾言澈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得像在安排值班表，“明天会是凌曜和叶曦沐。他们已经提交了‘申请’，并且得到了‘批准’。”

　　申请？批准？

　　这些词用在他身上，让苏韫莬感到一阵荒谬和恶寒。

　　秦铮不仅自己看守他，还安排了“轮值”？将他们五个人对他的“照顾”和“看管”，变成了一场有序的、共享的“责任”？

　　这不再是某个人的独占，而是变成了一个……共谋的系统。

　　萧驰似乎觉得这没什么不好，他拍了拍苏韫莬的肩膀，笑道：“放心吧哥！明天让曜仔和曦沐来陪你解解闷！省的你看老顾这张冷脸看腻了！”

　　顾言澈冷冷地瞥了萧驰一眼。

　　苏韫莬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用理性逼迫，一个用热情绑架——他们风格迥异，却奇妙地“合作”着，执行着来自秦铮的、关于“看守”他的指令。

　　他仿佛看到一张巨大的、细密的网，正在他周围收拢。每一个节点，都连接着他们其中的一个。

　　无处可逃。

　　连独自崩溃的权利，都被这共谋的“关怀”剥夺了。

　　他缓缓地后退，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将脸埋进手掌里，连最后一点面对他们的力气都消失了。

　　萧驰和顾言澈对视了一眼。

　　顾言澈面无表情。

　　萧驰脸上的笑容也终于慢慢敛去，看着苏韫莬脆弱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担忧，又像是某种更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执着。

　　共谋的清晨结束了。

　　而轮值的链条，才刚刚开始转动。

　　将他牢牢地锁在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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