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最后一小时

　　最后二十四小时，是在一种近乎凝固的焦灼中度过的。

　　苏韫莬几乎一夜未眠。任何细微的声响——风声、海浪声、甚至别墅木质结构热胀冷缩的“咔哒”声——都会让他惊坐而起，心脏狂跳，以为是电话铃声，或是凌曜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前来质问。

　　天亮时，他的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脸色苍白得吓人。叶曦沐看到时，心疼得几乎要掉下泪来，坚持要他回床上再休息一会儿，却被苏韫莬以“睡不着，躺着更难受”为由拒绝了。

　　他不能待在封闭的卧室里。他必须待在公共区域，待在电话可能响起的地方。

　　上午的时间缓慢得令人窒息。顾言澈似乎格外忙碌，一直在书房通过卫星电话与外界联系，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谈论着合同条款、股权置换，字里行间透露出与秦氏博弈的激烈。每一次他拿起或放下电话，苏韫莬的呼吸都会随之一滞。

　　凌曜依旧沉浸在他的代码世界里，但偶尔会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一眼那台角落里的备用电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仿佛在复盘着什么。苏韫莬强迫自己不去关注他，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书本上，尽管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萧驰感觉到了别墅里不同寻常的低气压，但他将其归咎于顾言澈面临的商业压力和苏韫莬不佳的身体状态。他变得有些烦躁，在客厅和健身房之间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无形枷锁困住的困兽，最终选择去海边冲浪，试图消耗掉过剩的精力。

　　叶曦沐则变得更加沉默，只是默默地准备着餐点，将苏韫莬喜欢的食物一次次端到他面前，用那双清澈又忧郁的眼睛，无声地传递着担忧。

　　中午十二点。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两小时。

　　苏韫莬感觉自己的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恶心感一阵阵上涌。他借口没有胃口，只喝了几口叶曦沐炖的汤。

　　下午一点。最后一小时。

　　顾言澈似乎暂时结束了上午的密集通讯，从书房出来，揉了揉眉心，对凌曜说：“我需要小憩半小时，两点钟有个重要通话，不要打扰我。”

　　这句话如同赦令，又像是更沉重的枷锁。

　　顾言澈要去休息，意味着那部至关重要的卫星电话可能会被他带进卧室，也可能就留在书房。而“重要通话”……会是周律师吗？不，时间不对，而且周律师应该会打那个虚拟号码。但无论如何，顾言澈的暂时离开，减少了苏韫莬接听电话时最大的障碍。

　　机会似乎变大了，但风险并未减少。凌曜还在，叶曦沐也在。萧驰随时可能回来。

　　一点十五分。顾言澈回了主卧室，关上了门。卫星电话被他带走了。

　　苏韫莬的心沉了一下，但立刻又提起——还有客厅的座机！周律师也可能尝试拨打座机号码，如果他能查到的话。

　　一点二十分。凌曜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哥，我进去搞个快速算法优化，半小时搞定。”他指了指主卧室旁边的客房，那是他临时的“技术巢穴”。

　　苏韫莬点了点头，看着凌曜也消失在门后。

　　现在，客厅里只剩下他和正在擦拭厨房流理台的叶曦沐。

　　一点三十分。叶曦沐收拾完厨房，走到苏韫莬身边，轻声说：“哥，我去阁楼收一下晾晒的床单，很快下来。”

　　苏韫菀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他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挤出一个微笑：“好，你去吧，慢点，不着急。”

　　叶曦沐点点头，转身走向通往阁楼的楼梯。

　　客厅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时间指向一点三十五分。距离两点，还有二十五分钟。

　　这二十五分钟，是他唯一可能不受干扰接到电话的窗口期！萧驰还没回来，顾言澈在休息，凌曜在客房，叶曦沐在阁楼！

　　他坐在沙发上，身体僵硬，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客厅角落那部复古的白色座机上。它静默着，黑色的听筒搁在支架上，像一只沉睡的眼睛。

　　他应该坐得离它近一点吗？会不会显得太刻意？如果电话响了，他接起来，该说什么？如何用最简短的语言确认对方身份并传递信息？

　　大脑一片混乱，冷汗再次浸湿了他的后背。他死死盯着电话，又忍不住瞥向墙上的挂钟。

　　滴答。滴答。

　　时间从未如此具象化，每一秒都像重锤敲击在他的理智上。

　　一点四十分。一点四十五分。一点五十分……

　　阁楼上传来叶曦沐轻微的脚步声，他快要下来了！

　　凌曜的客房里，键盘敲击声似乎也变得稀疏，他可能快要完成了！

　　萧驰随时可能带着一身海水的咸腥气冲进门！

　　一点五十五分。

　　苏韫菀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他紧紧抓住沙发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还有五分钟。

　　他死死地盯着那部电话，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点燃。

　　求求你……响起来。快响起来。

　　一点五十七分。一点五十八分……

　　就在时间即将滑向一点五十九分的刹那——

　　“铃——！！！”

　　尖锐、急促、毫无预兆的电话铃声，如同一把利刃，猛地劈开了别墅内凝固的空气！

　　是客厅的座机！它响了！

　　苏韫菀浑身剧烈地一颤，几乎是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巨大的恐慌和希望同时炸开，让他一时失去了反应。

　　铃声还在持续，一声接一声，催命符一般。

　　阁楼上，叶曦沐的脚步声停住了。

　　凌曜的客房里，键盘声戛然而止。

　　主卧室里，似乎也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不能再等了！

　　苏韫菀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朝着那部嘶鸣的电话，踉跄着冲了过去。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听筒。

　　在他手指触碰到冰冷塑料听筒的同一瞬间——

　　“咔哒。”

　　主卧室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顾言澈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但眼神已经瞬间恢复了清明和锐利。他的目光，越过客厅的空间，精准地落在了正伸手拿起电话听筒的苏韫菀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听筒被拿起，铃声停止。

　　苏韫菀背对着顾言澈，将听筒紧紧贴在耳边，用尽毕生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尽可能平稳的：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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