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余烬微光

　　房门关上的声音，如同赦令，却又将苏韫莬投入了新一轮的煎熬。

　　顾言澈离开了，但他留下的怀疑如同房间里看不见的幽灵，盘旋不散。苏韫莬僵直地躺在床上，连最细微的翻身都不敢，耳朵竖起着，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炭火上炙烤。

　　那条信息……到底发送成功了吗？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啃噬着他紧绷的神经。成功的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失败的后果却沉重得足以将他彻底压垮。如果信息未能发出，他不仅失去了唯一的机会，更可能因为这次冒险而招致更严酷的对待——顾言澈绝不会容忍任何超出掌控的“不稳定”因素。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际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亮光，宣告着黎明将至。别墅里依旧一片寂静，但苏韫莬知道，很快，叶曦沐就会起床准备早餐，新一天的“监护”即将开始。

　　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确认。

　　用尽全身力气，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电影慢镜头般侧过身，手臂一点一点地探入枕头底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机身时，他几乎要虚脱。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掏出来，依旧用身体和被子作为掩护，屏住呼吸，再次启动了那个特殊的硬开关。

　　“嗡——”

　　轻微的震动。幽绿色的屏幕亮起。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界面依旧停留在那个简陋的加密聊天窗口。

　　没有新的消息。

　　没有发送失败的提示。

　　也没有……发送成功的确认。

　　什么都没有。

　　仿佛他昨夜那番惊心动魄的操作，只是一场幻觉。

　　不……不对！

　　苏韫莬的目光猛地聚焦在聊天窗口的历史记录上——那里，清晰地显示着他昨夜发出的那条信息！信息前面，没有任何表示发送失败的红叉或感叹号，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被这个神秘的频道默默“吞噬”了。

　　是发送出去了，但没有回音？

　　还是……这个频道本身就是单向的，只发不收？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只记录不传输的陷阱？顾言澈或者凌曜，此刻是否正看着这条信息，如同看着落入蛛网的飞虫？

　　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恐惧再次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个在黑暗中盲目投出石子的人，不知道石子落向了何方，也不知道是否会惊动潜藏的猛兽。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忽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不是收到信息的提示，更像是……电量即将耗尽的警告！

　　苏韫莬心中一惊。他不能再犹豫了。无论结果如何，他必须处理掉这个危险的证据。

　　他迅速退出加密频道，返回到主菜单，找到并执行了“恢复出厂设置”选项。幽绿的屏幕上出现进度条，缓慢地清除着手机里所有的数据和记录。

　　他看着那进度条一点点移动，感觉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也仿佛随之被抹去。希望、恐惧、挣扎……一切都被格式化，归于虚无。

　　当屏幕最终暗下去，再次变成一块冰冷的、毫无生气的黑色塑料时，苏韫莬感觉自己也像是被抽空了。

　　他握着这部再次变成“砖头”的手机，如同握着一块冰冷的墓碑，祭奠着他那刚刚燃起就迅速熄灭的、微弱的反抗之火。

　　现在，该怎么处理它？

　　留在身边是巨大的隐患。顾言澈刚才的查看绝非空穴来风，一旦他决定彻底搜查房间，这东西无处可藏。

　　毁掉？他没有任何工具，也无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完成。

　　唯一的办法，是让它回到它“应该”在的地方。

　　凌曜。

　　只有凌曜能处理它，也只有凌曜，需要承担这份风险。

　　苏韫莬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方案，最终选定了一个最大胆，也最可能不引人怀疑的。

　　天光渐亮。

　　他听到楼下传来叶曦沐开始在厨房忙碌的轻微响动。

　　就是现在。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一个走向刑场的囚徒，握紧手机，悄无声息地下了床。他没有穿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到门边，轻轻拧开门锁。

　　走廊里空无一人。凌曜的房间在斜对面，房门紧闭。

　　他如同一个幽灵，迅速穿过走廊，来到凌曜房门外。他没有敲门，也没有试图开门——那样风险太大。他的目光落在门边那个不起眼的、用于放置更换毛巾的小推车上。

　　就是这里。

　　他飞快地将那只冰冷的手机，塞进了小推车最底层、一卷干净毛巾的褶皱深处。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一丝犹豫。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转身，以同样迅捷无声的速度退回自己的房间，轻轻关上门，落锁。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大口喘息，心脏狂跳，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生死时速的逃亡。

　　信息，已经发出——或者说，已经尝试发出。

　　证据，已经转移。

　　接下来，就看命运如何安排了。

　　是迎来救援的曙光？

　　还是坠入更深的地狱？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清晰起来的雪山轮廓和染上金边的云层。

　　新的一天开始了。

　　对他而言，却可能是最后一天的平静。

　　余烬虽微，尚未完全熄灭。

　　他在等待。

　　等待那微光，是彻底消散，还是……终成燎原之势。

　　而此刻，斜对面房间里，或许凌曜也正从混乱的睡梦中惊醒，即将发现那件失而复得、却又烫手山芋般的“礼物”。

　　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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