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名动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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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如白驹过隙, 青川县的“以工代赈”之策成效斐然。

  不仅安然渡过了流民冲击的危机,竟还借此机会疏通了数条淤塞多年的河道,加固了城防,荒废的官道也得以修缮。

  原本可能酿成大祸的灾患,反而成了青川县吏治考核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功绩。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云州府,甚至引起了更高层面的注意。

  这日,沈宁玉如常坐在户房角落,核对着一批新募民夫的工食钱发放明细。

  宽大的靛青官服如今已被母亲沈秀改得十分合体,衬得她身姿挺拔利落,专注的神情间褪去了几分稚气,多了些属于“沈书吏”的沉静。

  忽然,户房外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急促而响亮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县衙大门外。

  一名风尘仆仆、身着驿丞服色的信使快步闯入,手中高举一份盖着云州府尹大印的朱漆公文,声音洪亮:

  “青川县令裴琰接令!府尹大人手谕,召青川县令即刻携‘以工代赈’章程主要拟定属员,赴云州府衙述职禀告!不得有误!”

  整个户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角落里的沈宁玉。

  谁都知道,那看似简单却效果惊人的章程,最初的理念源自何人。

  裴琰很快从二堂走出,接过公文,快速浏览,面色平静无波。

  他抬眸,目光精准地落在沈宁玉身上,声音沉稳:

  “沈书吏,回去收拾一下,明日随本官前往云州府。”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宁玉心里“咯噔”一声。

  【又来?要去府城?我只想安静地做个记账小透明啊!这府城非去不可吗?】

  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无奈起身领命:

  “下官遵命。”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

  沈秀又是骄傲又是担忧,连夜为她收拾行装,反复叮嘱。

  三爹林松休沐回家,听闻此事,眼中欣慰与复杂交织,只道:

  “玉姐儿,此去府城,谨言慎行,多看多听,亦是开阔眼界之机。

  然需切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非我所愿,实乃时势推人至此,谨慎为上。”

  次日清晨,车队出发。

  除了裴琰和沈宁玉,同行的还有顾知舟——他作为官学代表兼裴琰幕僚,也被点名随行。

  以及……死活非要顺路回云州大营述职的韩少陵。

  韩少陵一身银甲,骑着白马,护卫在车队一侧,显得格外扎眼。

  他时不时策马靠近沈宁玉乘坐的马车,用马鞭敲敲车窗。

  递进来一包零嘴或一本路上搜罗的闲书,美其名曰“路上解闷”,引得裴琰频频侧目,脸色微沉。

  顾知舟则坐在另一辆马车里,摇着折扇,看着这幕,笑得高深莫测。

  一路无话。

  数日后,车队抵达云州府城。

  比起青川县城,云州府城规模宏大,城墙高厚,街道宽阔,车水马龙,繁华喧嚣,扑面而来的是一州首府的磅礴气势。

  然而,细看之下,街角巷尾仍能看到不少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的流民身影,被维持秩序的兵士限制在特定区域,显示出灾情影响的深远。

  他们直接被引入府衙安排的驿馆下榻。

  翌日,述职在云州府衙正堂进行。

  堂上端坐的不仅是云州府尹,还有一位从京城来的巡察御史!

  气氛庄重肃穆。

  裴琰作为主官,从容不迫,侃侃而谈,将青川县应对流民的策略、实施过程、取得的成效娓娓道来,数据详实,逻辑清晰。

  府尹频频颔首,那位巡察御史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当被问及“以工代赈”此策最初构想来自何时,裴琰神色不变,微微侧身:

  “此策最初之念,乃我县衙户房书吏沈宁玉,于一次议政时所提。下官觉其颇有见地,遂与同僚加以完善,推行之。”

  瞬间,所有目光聚焦到了站在裴琰侧后方的沈宁玉身上!

  那些目光充满了惊讶、探究、怀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如此惊才绝艳之策,竟出自一个年仅十二三岁、身着最小品级官服的女娃之口?

  府尹抚须,带着几分好奇:

  “哦?沈书吏,你小小年纪,如何能想到此法?”

  来了!

  沈宁玉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行礼拜答,声音清亮却沉稳,早已打好的腹稿流畅而出:

  “回禀府尹大人、御史大人。下官年幼,见识浅薄,岂敢妄谈创见。

  此策实乃阅读杂书时,见前朝亦有‘以工代赈’之零星记载,又见县尊大人为流民之事夙夜忧叹,故才胆大进言,拾前人牙慧,略加变通而已。

  全赖县尊大人及各位同僚不弃,共同完善,方有今日微末之效。下官不敢居功。”

  她再次将功劳推给“杂书”和集体智慧,姿态放得极低,语气谦恭,却又不卑不亢。

  【低调,甩锅,标准流程。】

  心里的小人儿默默念叨。

  那巡察御史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这小姑娘如此会说话,既点明了思路来源,又抬高了上官和同僚,自己则隐于幕后。

  裴琰看了她一眼,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府尹满意点头:

  “不居功,不自傲,小小年纪,懂得进退,甚好。”

  述职过程颇为顺利,青川县的做法得到了高度肯定,并被要求整理成详细案册,供其他州县参考。

  然而,就在沈宁玉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可以功成身退之时,那位一直沉默的巡察御史却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较:

  “沈书吏方才提及曾阅杂书,看来涉猎颇广。

  如今流民初定,然灾后重建,百废待兴,除‘以工代赈’稳定人心外,依你之见,当务之急,还有何事须优先考量?”

  这个问题更加宏观,已经超出了她一个“书吏”的职责范围。

  堂上众人都看向她,连裴琰和顾知舟都微微蹙眉,觉得御史此问有些为难人了。

  韩少陵站在武将队列里,忍不住想开口,却被裴琰一个眼神制止。

  沈宁玉心念电转。

  【灾后重建?优先?】

  她迅速整合现代知识和对这个时代的理解,略一沉吟,清晰答道:

  “回御史大人,下官愚见,流民安置之后,首要之事,当是‘防疫’与‘归田’。”

  “哦?细细说来。”

  御史似乎来了兴趣。

  “大水大旱之后,易发疫病。大量人口聚集,若卫生不善,一旦疫病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故当下需立刻组织人力,清理垃圾污物,焚烧或深埋病死牲畜,确保饮用水源洁净,并广而告之简易防疫之法,此为其一。”

  她声音平稳,条理分明,

  “其二,民以食为天。如今秋粮已误,当立刻组织有条件之乡民,抢种一季越冬快熟之作物,如冬麦、油菜或某些蔬菜。

  即便收成微薄,亦可缓解来年春荒,更可让归乡之民有田可耕,有心可安,避免其再度沦为流民。种子可由官府借贷或部分赊购……”

  她结合了现代防疫观念和农业知识,提出的建议具体而务实,并非空谈。

  堂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个身形纤细的小女吏,她的思路之清晰、考虑之周全,远超在场许多为官多年的老吏!

  那巡察御史抚掌轻叹:

  “好!好一个‘防疫’与‘归田’!切中要害,思虑周全!裴县令,你这青川县,真是藏龙卧虎啊!”

  裴琰躬身:“大人谬赞。”

  看向沈宁玉的目光,复杂难言。

  韩少陵更是两眼放光,恨不得当场叫好。顾知舟摇着扇子,笑容意味深长。

  沈宁玉再次垂首:

  “下官浅见,大人采纳。”

  她知道,这下想彻底低调,怕是难了。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沈宁玉这个名字,连同她“年幼多智”、“献策安民”的事迹,迅速在云州府的上层圈子里流传开来。

  好奇者有之,赞赏者有之,当然,也少不了质疑和嫉妒的声音。

  尤其是云州府那些世代簪缨、家中有那些年轻的贵女们,听闻此事,心情更是复杂难言。

  这日,云州府尹为款待巡察御史及表彰青川县之功,特在府衙后花园设宴。

  名为饮宴,实则是官场交际和各家展示儿女的场合。

  裴琰、顾知舟、韩少陵自然在邀之列。

  而沈宁玉,作为“功臣”之一,竟也收到了一份请柬。

  【麻烦来了。】

  沈宁玉看着那份精致的请柬,只觉得头疼。

  这种场合,她真的不太想去。

  但上官相邀,推辞不得。

  她只得再次穿上那身靛青官服——在这等场合,这身官服反而是她最好的护身符。

  宴会设在花园水榭,丝竹悦耳,衣香鬓影。

  云州府的贵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举止优雅,谈笑风生,目光却时不时瞟向俊朗冷峻的裴琰、英姿勃发的韩少陵,甚至温文尔雅的顾知舟。

  当沈宁玉跟着裴琰等人入场时,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身略显朴素的官服在锦衣华服中显得格格不入,她过于年轻的容颜和沉静的气质,更是让她成了场中一个独特的存在。

  “那就是青川县那个小书吏?”

  “看着倒是挺清秀,就是这打扮……也太寒酸了些。”

  “听说就是她提出了‘以工代赈’的法子?真的假的?别是裴县令为了政绩,推出来唬人的吧?”

  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带着审视和轻慢。

  沈宁玉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尽量降低存在感。

  裴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步微顿,与她并肩而行,无形中为她挡去了部分探究的目光。

  韩少陵则直接得多,瞪了几个议论声稍大的方向一眼,吓得那几个贵女立刻噤声。

  酒过三巡,气氛渐热。

  一位自恃才学、出身云州大族的李姓贵女,在家中父兄的暗示下,端着酒杯起身,笑吟吟地开口:

  “今日盛宴,岂可无诗词助兴?

  听闻沈书吏不仅精通实务,更乃青川县禀生秀才,文采定然斐然。

  不知可否让我等见识一番,也好让我云州才女们切磋学习一二?”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暗藏机锋。

  直接将沈宁玉架了起来。

  若她作不出,或作得不好,方才那些“虚名”便不攻自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宁玉身上。

  裴琰眉头微蹙,顾知舟摇扇的速度慢了下来,韩少陵则面露不悦,刚要开口,却被沈宁玉一个眼神轻轻制止。

  沈宁玉心下冷笑。

  【果然来了。】

  她缓缓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和一丝“被迫营业”的无奈:

  “李小姐谬赞,下官愧不敢当。下官虽侥幸中试,然于诗词一道,实乃拙劣,平日只知埋头算学,恐难登大雅之堂,就不贻笑大方了。”

  她先自贬一番,试图推脱。

  那李小姐却不肯放过,掩口笑道:

  “沈书吏过谦了。便是随意一首应景之作也好,莫非是瞧不起我云州姐妹,不愿指点?”

  这话就更重了。

  沈宁玉心中叹息。

  【看来不出点血是过不去了。幸好,姐有中华诗词宝库!】

  她目光扫过水榭外的池塘,时已深秋,残荷寥落,颇有几分萧瑟之意。

  她沉吟片刻,仿佛被逼无奈,缓缓吟道:

  “秋尽江南草未凋,暮云低合水迢迢。

  残荷听雨声犹在,冷月窥霜色渐消。

  万里风尘怜客路,一灯心事付寒宵。

  幸得明府安黎庶,不教流离泣野蒿。”

  诗成,满场寂静!

  这首诗,不仅应景,意境深远,更巧妙地将眼前秋色、流民之殇与裴琰安民的功绩融合其中!

  尤其是最后两句“幸得明府安黎庶,不教流离泣野蒿”,既拍了府尹和裴琰的马屁,又点明了主题,格局瞬间拔高!

  这岂是一个只会算学的小吏能作出的?这分明是极高的文才!

  那李小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本打算用诗词刁难,让对方出丑,却没想到对方竟真能出口成章,而且水平远在她之上!

  在场的都是识货之人,片刻沉寂后,顿时爆发出阵阵赞叹!

  “好诗!好意境!”

  “万里风尘怜客路,一灯心事付寒宵……道尽流离艰辛啊!”

  “最后两句更是点睛之笔!”

  府尹抚须大笑:“好!好诗!沈书吏过谦了,此等文采,岂是拙劣?当浮一大白!”

  巡察御史也目露惊艳,频频点头。

  裴琰看着身旁神色平静的少女,眼中震惊、欣赏、探究种种情绪交织,最终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他从未想过,她在算学实务之外,竟还有如此诗才!

  顾知舟摇扇轻笑,低声道:“子瑜,你这小书吏,真是每次都能给人惊喜啊。”

  韩少陵更是直接拍案叫绝:

  “好!说得太好了!小书吏,原来你藏得这么深!”

  沈宁玉微微躬身,依旧是那副谦逊模样:

  “大人过奖,诸位谬赞,下官偶得俚句,实在惭愧。”

  【抄诗可耻但有用。过关就行。】

  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小觑这个来自青川县、穿着靛青官服的小女吏。

  那些原本带着轻慢目光的贵女们,此刻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嫉妒有之,敬佩有之,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宴会后半程,沈宁玉身边竟也围拢了几位真正慕才而来的官员和小姐,与她交谈。

  虽然她大多时候只是倾听,偶尔应答几句,却也从容不迫。

  她知道,经此一役,“沈宁玉”这个名字,才算真正在云州府的上层圈子里立住了。

  并非因为她想闯什么名堂,而是时势将她推到了这里,她只是不得已展现了自身无可置疑的价值,以求自保和顺利过关。

  然而,在这片喧嚣奉承之中,沈宁玉却觉得格外疲惫。

  她寻了个空隙,走到水榭边的栏杆处,望着水中残荷的倒影,微微出神。

  【这种场合,真不如回去算账轻松。应付这些人,比加班还累。】

  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玄色披风,悄无声息地披在了她的肩上,挡住了秋夜的寒凉。

  沈宁玉一怔,回头看去。

  裴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目光望着水面,侧脸线条在灯火下显得有些柔和。

  “夜凉,注意保暖。”

  他的声音依旧清淡,却少了几分平时的冷硬。

  “……谢大人。”

  沈宁玉拢了拢披风,低声道。

  另一边,韩少陵端着酒杯想过来,却被顾知舟笑着拉住:

  “少陵兄,来,陪在下饮一杯。”

  韩少陵看看裴琰和沈宁玉,撇撇嘴,终究没过去。

  宴会终散。

  坐在回驿馆的马车上,沈宁玉靠着车厢,疲惫地闭上眼。

  肩头还披着裴琰那件玄色披风,带着清冷的松墨气息。

  她知道,今晚之后,更多的关注、更多的麻烦,或许也会接踵而至。

  这绝非她所愿,她只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种种菜,写写话本,练练内力,而不是被推到这风口浪尖。

  【真是人在古代,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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