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杜的眼线

　　唐龙和邵佳一关于利用现有基地构建全国青训金字塔的构想，还仅仅是在小范围内进行初步探讨，连详细的方案草案都尚未成形。然而，一股针对性的舆论阴风，却已悄然而至。

　　最先察觉异常的是李静。她的媒体监测团队发现，几家与东海传媒关系暧昧、或有共同资本背景的地方体育论坛和自媒体账号，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开始发布内容相似的文章。这些文章看似客观探讨，标题却颇具引导性，如《分散式青训是否是资源浪费？》、《警惕青训“诸侯割据”的风险》、《论国家级足球学院不可替代的核心价值》。文章核心论点高度一致：质疑分散布局会导致资源分散，无法形成合力；预言管理难度巨大，容易滋生地方保护主义和新的腐败土壤；强调集中建设一个顶尖的国家级青训学院才是“正道”，暗示任何分散方案都是妥协和倒退。

　　这些论调的出现时机和针对性之强，让李静瞬间警觉。她立刻将情况汇报给了唐龙。

　　“我们的想法还只在内部讨论，对方就已经开始布局阻击了。”唐龙看着李静整理的资料，语气冰冷。这绝非巧合，只能是足协内部有人将信息泄露了出去，而且直接通到了杜兆才副局长那里。这是杜兆才惯用的手法——利用其影响力，通过外围媒体进行舆论试探和施压，企图在政策形成初期就将其扼杀或引向对其有利的方向。

　　“看来，我们身边确实有‘杜眼’。”唐龙对李静说，用了内部一个心照不宣的代称。他脑海中迅速闪过可能接触过“金字塔”构想的人员名单：陈青安主席、他自己、邵佳一，以及……刚刚被建议参与方案完善的青少年足球部部长戚君。

　　邵佳一不可能，他是方案的共同提出者，且背景清晰。陈主席更无可能。那么，最大的嫌疑，便落在了戚君身上。戚君长期在青少年足球领域工作，资历老，关系网复杂。他之前对改革的态度一直比较模糊，属于典型的“观望派”。这次唐龙让邵佳一主动与他沟通，本是希望借重其经验，也是给他一个融入改革的机会。难道他转身就把消息卖给了旧主？

　　唐龙没有立刻下结论。他深知，在这种敏感时刻，任何主观臆断都可能造成误判，打草惊蛇。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等待对方露出更多马脚。

　　他首先找到了邵佳一，没有提及泄密和怀疑，只是侧面询问：“佳一主任，你和戚君部长沟通‘金字塔’方案时，他的反应如何？有没有提出什么特别的建议或者顾虑？”

　　邵佳一回想了一下，说：“戚部长刚开始有点意外，似乎没想到我们会转向利用现有基地。他肯定了这个思路的务实性，也表示会全力支持。他提了不少关于各地基地现状的具体信息，很有价值。不过……他倒是问了一句，说‘这个方案动静不小，上面（指体育总局）会不会觉得太分散，不好管理？’我当时觉得这只是正常的顾虑，没多想。”

　　“上面会不会觉得太分散……”唐龙默默重复着这句话。这看似平常的疑问，此刻听起来却别有意味，几乎与外面那些舆论攻击的论调如出一辙。这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是一种提前铺垫。

　　心中有了初步判断后，唐龙带着收集到的舆情资料和冷静客观的分析，向陈青安主席做了汇报。他没有加入任何“我认为戚君有问题”的主观猜测，只是清晰陈述了事实：

　　1. “金字塔”构想仅在极小范围讨论，但针对性舆论已出现。

　　2. 舆论攻击的核心论点与杜兆才副局长一贯倾向的“集中化”思路吻合。

　　3. 接触过该构想的人员范围极小，存在内部信息泄露的高度可能性。

　　4. 转述了邵佳一提供的与戚君沟通的细节，特别是戚君关于“上面顾虑”的提问。

　　陈青安静静地听完，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走到窗前，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树欲静而风不止。改革，就是会不断把隐藏的虫子震出来。”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唐龙：“你的汇报很客观，没有妄下结论，这很好。戚君这个人，我了解。他是老青训，业务能力有，但性格圆滑，善于经营关系。在刘戌源时代，他也能稳坐钓鱼船，说明其生存哲学不简单。杜兆才过去长期分管足球，与他有交集是必然的。”

　　“主席，那我们现在……”唐龙请示道。

　　“两条线走。”陈青安果断决策，“第一，明线。青训改革不能停，‘金字塔’方案要继续秘密完善，但核心细节要严格控制知情范围。暂时，这个方案的工作主要由你和邵佳一牵头，戚君那边，可以让他负责提供一些不涉及核心思路的、具体的基础数据和支持工作，算是观察和考验。”

　　“第二，暗线。”陈青安压低了声音，“既然怀疑有眼线，那我们就要利用好这个眼线。可以适时、有控制地释放一些半真半假、或者具有导向性的信息，通过‘特定渠道’传递出去，看看对方的反应。这叫投石问路，也好让我们看清，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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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龙心领神会。这是更高阶的斗争艺术，将计就计，利用内奸来传递错误信息或试探对手虚实。

　　“我明白了，主席。”唐龙点头，“我们会更加谨慎。同时，舆论方面，让李静部长那边做好准备，适时组织专家进行正面引导，不能任由对方带节奏。”

　　离开主席办公室，唐龙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内部的暗桩比外部的明枪更令人防不胜防。原本寄予厚望的戚君，如今却成了最大的怀疑对象，这无疑给青训改革的推进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回到办公室，重新审视那份“星火金字塔”的方案草图。它代表着一个光明的未来，但通往未来的路上，不仅有关卡，还有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他拿起笔，在戚君的名字旁边，画上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此刻，在足协大楼的另一间办公室里，青少年足球部部长戚君，正接着一个电话。他声音压得很低，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

　　“领导放心，情况我了解了……嗯，他们那个想法是有点天马行空，我会注意关注的……好的，好的，有什么新动向，我一定及时汇报……”

　　挂掉电话，戚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沉。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目光闪烁不定。他就像一颗墙头草，在改革与守旧的风向中，小心翼翼地计算着自己的生存之道。而他刚才的通话对象，正是体育总局常务副局长杜兆才的秘书。

　　无形的电波在足协大楼内外穿梭，传递着忠诚与背叛，谋划着进攻与防守。唐龙知道，揪出“杜的眼线”，清除内部隐患，与推动青训改革本身，已经成为了同一场战役中密不可分的两部分。真相，就在那一个个看似平常的电话、一次次看似普通的交谈之中。而猎手与猎物的游戏，才刚刚进入最微妙的阶段。下一回合的较量，或许就在一份精心准备的、看似绝密的情报送出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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