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流波山开

　　离开“归云居”，汇入人流，木晓才发现，涌向流波山方向的人潮，远比预想中更加庞大、混乱、且充满躁动。炼气期的修士如同过江之鲫，从落雁集的各个角落、从更远处的临时营地、甚至从云梦泽更遥远的方向汇聚而来，修为从炼气一二层到炼气九层、巅峰不等，服饰各异，气息驳杂，脸上大多带着狂热、紧张、恐惧、贪婪交织的复杂神色。

　　人流沿着几条被无数人踩踏出的、泥泞不堪的“路”，向着流波山主峰东南侧那片水域蔓延。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劣质丹药与符箓燃烧的刺鼻气味，更有一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令人心悸的、源自天地本身的奇异“脉动”，如同巨兽苏醒前的心跳，沉沉敲击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

　　木晓保持着警惕，混在人群中，既不靠前，也不落后。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一张张或熟悉（“资格擂”上见过）或陌生的面孔，耳朵则收集着嘈杂人声中传来的零碎信息。

　　“快！听说入口快要稳定了！去晚了连汤都喝不上！”

　　“妈的，挤什么挤！找死吗？！”

　　“看见没？那是‘黑煞门’和枫林谷林家联合的队伍，好家伙，炼气后期就好几个！”

　　“那边那几个穿黑袍的，是不是‘蚀犬’？离他们远点……”

　　“听说这次秘境开启，里面可能有古修遗府现世！价值连城啊！”

　　“放屁！是‘净魂琉璃炎’！谁能得到，筑基指日可待！”

　　嘈杂喧嚣中，木晓能感觉到，至少有三道隐晦、却充满恶意的目光，曾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一道来自“黑煞门”与林峰联合队伍的方向，带着审视与一丝不屑；一道来自人群某处阴影，冰冷死寂，如同毒蛇窥视，应是“幽泉”手下的“蚀犬”；还有一道，则更加飘忽，似乎来自某个混杂在散修中的、看似不起眼的人物，目光深处，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在看“猎物”般的贪婪。

　　木晓心中冷笑，不动声色，只是将“水月步”的节奏调整得更加飘忽，身形在人流中时隐时现，巧妙地利用旁人的遮挡，摆脱了那些隐晦的锁定。他怀中的“炎阳令”传来阵阵越发清晰的温热感，似乎在为他指引着与众人略有偏差的方向。

　　人流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方地势渐开，一片浩瀚、水汽弥漫的巨大湖泊出现在视野尽头。湖水并非寻常的碧蓝或翠绿，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不断变幻的、仿佛融化了无数种色彩的、波光粼粼的“流质”状态，在天空琉璃紫霞的映照下，更显瑰丽、神秘，也……无比诡异。这便是流波山秘境入口所在——“千幻流波湖”。

　　此刻，湖面上空，已然是风云变色，异象纷呈！

　　只见原本铅灰与琉璃紫交织的天空，此刻仿佛被投入了巨石的池塘，剧烈地扭曲、旋转起来！无数道色彩斑斓、形态不定的流光，如同活物般，在低空穿梭、交织、碰撞，时而化作狰狞兽影，时而凝聚成模糊的古篆符文，时而又散作漫天光雨。巨大的、肉眼可见的、仿佛琉璃碎裂般的空间涟漪，一圈圈、一层层，以湖心某处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不断扩散，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光线扭曲，景物失真。

　　更令人震撼的是，湖心那片区域，原本变幻的湖水，此刻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旋涡！旋涡中心，并非黑暗，而是透射出一种更加纯粹、更加炽烈、也更加混乱的七彩光芒，仿佛通往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精纯灵气、混乱规则、古老沧桑、以及淡淡血腥气的、令人灵魂都为之悸动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旋涡中心喷薄而出，席卷整个湖面，冲击着岸边每一个人的心神！

　　“开了！秘境入口开了！”人群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嘶吼、乃至疯狂的长啸！

　　早已等在湖边、被几大势力联手划出的“临时禁地”边缘的修士们，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只见一道道流光，迫不及待地冲天而起，或是驾驭法器，或是施展遁术，或是直接纵身跃入那七彩旋涡之中！这些人，大多手持颜色、样式各异的令牌、符箓、或信物，显然是已经获得资格的各方修士。

　　木晓注意到，林峰与“黑煞公子”率领的联合队伍，也化作一股庞大的流光，冲入了旋涡，气势汹汹。而“幽泉上人”那边，则只有数道毫不起眼的、如同融入阴影般的灰黑色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其中，若非木晓感知敏锐，几乎难以察觉。此外，还有不少实力强横、或背景神秘的独行客、小团体，也各展手段，纷纷进入。

　　“走！我们也上！”岸边，那些尚未获得正式资格、但又不甘心放弃的散修们，也红了眼，开始不顾一切地试图冲击“临时禁地”的防线，与守卫的几大势力修士爆发了激烈的冲突。一时间，湖边灵光乱闪，法术轰鸣，惨叫连连，更添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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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晓没有理会这些。他怀中的“炎阳令”，此刻已变得滚烫，一股清晰的、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牵引”感，自那七彩旋涡深处传来。他知道，时机到了。

　　他不再犹豫，脚下“水月步”骤然加速，身形如一道淡蓝色的、融入了水汽的轻烟，避开人群最混乱的区域，朝着湖边一处相对僻静、礁石林立的角落掠去。这里距离旋涡中心稍远，水势也相对平缓。

　　来到一块突出的黑色礁石上，木晓最后回望了一眼落雁集的方向，又扫过那混乱、血腥、充斥着无尽欲望与疯狂的湖岸，眼神归于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取出那枚滚烫的暗红色“炎阳令”，握在掌心，将一丝精纯的灵力注入其中。

　　“嗡——！”

　　“炎阳令”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将木晓整个人包裹！一股强大、稳定、却又带着一丝灼热刺痛的空间撕扯之力，瞬间降临！木晓只觉眼前一花，耳边喧嚣、湖风、血腥气瞬间远去，身体仿佛被投入了一条由纯粹光芒与混乱能量构成的湍急河流，身不由己地向前“流淌”！

　　天旋地转，时空错乱。无数破碎、扭曲、光怪陆离的景象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闪过，又瞬间被撕裂、重组。木晓紧守心神，将契约印记的温润守护之力激发到最大，死死护住灵台清明，同时运转《玄水真解》，以“水镜”之意，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不断波动的灵力水膜，试图化解、分散那无处不在的空间撕扯与混乱能量冲击。

　　即便如此，那穿越空间通道带来的巨大压力与不适感，依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身体与魂魄，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叶”字木牌和子母传讯符，都传来了轻微的、似乎受到干扰的悸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又仿佛漫长无比。就在木晓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魂魄都要被这混乱的空间乱流撕碎、同化时——

　　“啵！”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眼前豁然开朗，那令人疯狂的空间乱流骤然消失。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极致灼热、干燥、尘土、硫磺、以及……一丝奇异“琉璃”清香的炽热空气，扑面而来！脚下的触感，也从虚无变成了坚硬、滚烫、略带粗糙的岩石地面。

　　传送，结束了。

　　木晓踉跄一步，强忍着剧烈眩晕与恶心，迅速稳住身形，同时体内灵力流转，驱散不适，目光如电，扫向四周。

　　入目所及，是一片无比广袤、无比荒凉、又无比壮观的赤红色世界！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仿佛被炉火炙烤过的暗红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厚重的、不断翻滚的、仿佛由灰烬与火焰构成的云层。大地是干裂的、焦黑的，或是裸露着暗红色、仿佛凝固岩浆的岩石，或是覆盖着厚厚的、色彩斑斓的、如同琉璃碎渣般的沙砾。远处，是连绵起伏、形状怪异、仿佛被巨力扭曲过的赤红山峦，不少山峰顶部，还在缓缓流淌着暗红色的岩浆，冒着滚滚黑烟。更远处，地平线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片扭曲、跳动、仿佛能将天空都点燃的、无比巨大的、金红色光芒——那便是“琉璃火窟”的核心区域！

　　空气中，炽热干燥，灵气异常活跃，却充满了狂暴的火属性与土属性，几乎感应不到水、木等其他属性的灵气。那股奇异的、源自“炎阳令”的、与地火同源的灼热感，在此地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在欢呼雀跃。与之相对的，是木晓体内《玄水真解》修炼出的水属性灵力，在此地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与削弱，运转起来滞涩了许多。

　　“这里……就是‘琉璃火窟’外围？”木晓心中凛然。环境比他预想的还要恶劣。若非“炎阳令”直接将他传送至此，想要从秘境入口穿越外围险地抵达这里，不知要经历多少凶险。

　　他立刻收敛全部气息，将“隐息丹”的效果催发到极致，同时迅速观察周围地形，寻找合适的隐蔽与观察点。

　　他此刻所处的位置，似乎是一座相对低矮、由黑色怪石构成的丘陵半腰。下方是一片更加开阔的、布满了大大小小、冒着气泡的岩浆池和硫磺喷口的灼热盆地。盆地中，依稀可见一些奇形怪状、通体赤红、散发着强大气息的低矮植物，以及一些在岩浆池边缘爬行、或在空中飞舞的、同样色彩鲜艳、却透着危险气息的虫豸、小兽。

　　“必须尽快确定自己的具体位置，并对照玉简地图，找到前往‘净火源池’或疑似‘琉璃心藤’坐标点的路径。”木晓心中盘算。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伏在一块巨大的、被高温烘烤得滚烫的黑色岩石后，将神识小心翼翼地、如同水波般，向着四周缓缓扩散开去，感知着周围的灵气波动、生命气息，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修士的痕迹。

　　此地虽然环境恶劣，但灵气狂暴浓郁，必然孕育着不少火属性、土属性的天材地宝，也定然会吸引其他被传送至此、或从其他方向抵达的修士。而且，“幽泉”、林峰等人，很可能也进入了这片区域，甚至可能就在附近！

　　神识扫过，除了那些岩浆、毒气、以及零星的低阶火属性妖兽、虫豸，暂时并未发现其他强大的生命气息或修士灵力波动。这片区域，似乎暂时只有他一人。

　　木晓略松一口气，但警惕不减。他取出那枚深蓝色玉简，再次确认“琉璃火窟”外围的大致地图，并结合“炎阳令”传送后残留的那一丝微弱的方向感，以及四周地形特征，开始快速定位。

　　“此地……应是地图标注的‘黑石丘陵’边缘，靠近‘沸腾盆地’。向东南方向，穿越盆地，翻过两座‘熔岩山脊’，再经过一段‘琉璃砂海’，便能抵达‘净火源池’外围区域。其中一个疑似‘琉璃心藤’的坐标点，就在‘净火源池’东北侧，一处被称为‘熔火裂隙’的地方。”

　　确定了方位与路线，木晓不再耽搁。他取出那件冰蚕丝内甲穿上，顿时感觉周围的炽热消退了不少。又服下一枚能暂时提升耐热、抗毒能力的“赤阳丹”，并在身上拍了一张“轻身符”，一张“金刚符”。

　　准备妥当，他身形一动，如同融入这片赤红世界的幽灵，沿着“黑石丘陵”的阴影与沟壑，悄无声息地朝着东南方向的“沸腾盆地”潜行而去。

　　脚下岩石滚烫，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灼热的气浪。木晓将“水月步”施展到极致，每一步都落在岩石的阴影、凹陷，或相对坚实的地面上，避免留下明显的痕迹，也尽量避开那些冒着气泡、不知深浅的岩浆池和喷发着毒气的硫磺口。

　　“沸腾盆地”中，并非全无生机。一些通体赤红、叶片如刀、散发着灼热气息的“赤焰草”，以及一些生长在岩浆池边缘、结着火红色浆果的矮小灌木，零星分布。木晓甚至看到，一只拳头大小、甲壳暗红、散发着炼气三层波动的“火甲虫”，正趴在一株“赤焰草”上，贪婪地吮吸着草叶中流出的、如同岩浆般的汁液。

　　他没有理会这些低阶妖兽和灵草，他的目标不在此地。但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翻过第一道低矮的“熔岩山脊”时，木晓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前方的山脊背风处，一片相对平坦的、铺满了琉璃色沙砾的空地上，散落着数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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