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契约之厅

　　地穴入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小木子刚挤进去，一股混杂着浓重腥致和腐烂气息的阴风便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穴内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怀中巡妖令散发的微弱光芒，勉强映照出脚下湿滑、布满黏液的斜坡。

　　他不敢停留，手脚并用地向下攀爬，身后传来追兵逼近的怒吼和兵器撞击岩石的声音。滑行了约莫十几丈，脚下骤然一空，他整个人向下坠去！

　　“噗通！”

　　没有预想中的坚硬地面，而是落入了一片冰冷刺骨、粘稠滑腻的液体中！腥臭的气味瞬间将他淹没！是水？还是……某种更糟糕的东西？

　　小木子挣扎着浮出“水面”，抹去脸上的污物，借由巡妖令的光芒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广阔得超乎想象，巡妖令的光芒根本无法触及穹顶和边界。他所处的，是一片幽暗的死水潭，水色漆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水潭周围，是犬牙交错的黑色岩石，更远处则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身后追兵的声音似乎被隔绝了，地穴入口处隐约有光芒闪烁和呵斥声，但他们似乎对这地穴深处有所忌惮，并未立刻追下来。

　　小木子暂时松了口气，但心立刻又提了起来。这里绝非善地！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碰触到他的腿，冰冷滑腻。他不敢怠慢，奋力向最近的一块露出水面的岩石游去。

　　爬上岩石，他冻得浑身发抖，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又湿又冷。他检查了一下身体，除了几处擦伤，并无大碍，但随身携带的布囊在坠落时不知掉到了哪里，里面的伤药、干粮、信号烟火全部丢失，只剩下贴身的匕首和紧紧握在手中的巡妖令。

　　绝境！真正的绝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盘膝坐下，运转伏妖劲驱寒。丝丝暖流在经脉中流转，稍稍驱散了寒意，也让他恢复了思考能力。巡妖令为何要指引他来此？这里是生路，还是另一条死路？

　　他举起巡妖令，仔细观察。铜牌上的光芒比在地面上明亮许多，那些诡异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古老沧桑的气息。而光芒指引的方向，并非回头路，而是指向水潭深处，那片无尽的黑暗。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哗啦——！”

　　水潭中央猛地炸开一道巨大的水花！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缓缓从水下升起！借着巡妖令的光芒，小木子看清了那东西的轮廓，顿时头皮发麻，血液几乎冻结！

　　那是一条……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蛇！它粗如殿柱，仅仅是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有数丈长，浑身覆盖着桌面大小的、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黑色鳞片。三角形的头颅上，长着一只散发着惨绿光芒的独眼，冰冷、残暴，毫无生气。它张开的巨口中，獠牙如同弯曲的匕首，滴落着腐蚀性的唾液，发出“嘶嘶”的、令人心智错乱的低声嘶鸣。

　　这绝非普通的妖兽！这气息，这威压，远超他在迷雾泽遭遇的任何妖物！这根本就是一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上古凶物！

　　“守护……妖……守护兽……”小木子脑中猛地闪过在镇妖司藏书洞看过的零星记载。一些极其重要的秘地或遗迹附近，往往会存在被古老力量束缚或沉睡的守护兽。难道这毒龙沼深处，这地穴之下，竟然隐藏着一处与“秘库”相关的遗迹？而巡妖令，不仅是钥匙，也是通行证？

　　那独眼巨蛇的绿色瞳孔，死死锁定了小木子，或者说，锁定了他手中的巡妖令。它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缓缓逼近，巨大的身躯摩擦着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空间凝固。

　　小木子心脏狂跳，握着匕首的手心满是冷汗。面对这种存在，他的任何反抗都显得如此可笑。逃？在这封闭的地下洞穴，他能逃到哪里去？

　　就在他绝望之际，手中的巡妖令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强光！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刺那独眼巨蛇！光芒中，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飞舞，组成一个复杂玄奥的图案，散发出一种威严、古老、不容侵犯的气息！

　　“嗷——！”

　　独眼巨蛇仿佛被这光芒刺痛，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愤怒和……一丝畏惧的咆哮！它猛地向后缩了缩巨大的头颅，独眼中的绿光剧烈闪烁，死死盯着那光芒中的符文图案，巨大的身躯不安地扭动着。

　　有效！巡妖令对它有压制作用！

　　小木子心中瞬间明了！这守护兽畏惧的不是他，而是这枚代表“守钥人”身份、蕴含古老契约力量的巡妖令！

　　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伏妖劲毫无保留地注入巡妖令中！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这是他唯一的生机！

　　“嗡——！”

　　得到伏妖劲的加持，巡妖令的光芒再次暴涨，将那符文图案映照得更加清晰、威严！光芒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和阴冷，也将那独眼巨蛇逼得连连后退，发出不甘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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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木子福至心灵，他不再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将巡妖令高高举起，目光死死盯住那独眼巨蛇的绿色瞳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他自己也不明白含义、却仿佛源自血脉本能的低喝：

　　“退下！”

　　这声低喝在空旷的溶洞中回荡，与巡妖令的光芒、符文的威严融为一体，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违逆的律令！

　　“嘶——！”

　　独眼巨蛇的独眼中，暴戾之色渐渐被一种更深层的、源自古老契约的敬畏所取代。它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仿佛在向那光芒中的符文，或者说，向持有符文的小木子，表示屈服。它庞大的身躯慢慢沉入漆黑的水潭，只留下水面上巨大的漩涡和逐渐平息的涟漪。

　　几息之后，溶洞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小木子粗重的喘息声和巡妖令依旧散发的、但已柔和许多的光芒。

　　小木子脱力地瘫坐在岩石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刻，他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赌赢了！巡妖令，果然是与这处遗迹相关的信物！

　　平静下来的巡妖令，光芒再次指向水潭深处。这一次，小木子不再犹豫。他休息片刻，恢复了些体力，便再次跃入冰冷刺骨、恶臭难当的水中，朝着光芒指引的方向游去。

　　游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他奋力游近，发现水潭在此到了尽头，是一面布满苔藓的湿滑石壁。石壁下方，有一个半淹在水中的洞口，光亮正是从洞内传来。

　　他钻进洞口，内部是一条向上倾斜的甬道。爬出水面，走上甬道，空气顿时变得干燥了许多，那股恶臭也淡了。甬道两壁光滑，显然是人工开凿而成，上面刻满了与巡妖令上相似的古老符文，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前路。

　　沿着甬道向上走了近百步，眼前豁然开朗。

　　他走出甬道，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圆形石殿之中。石殿穹顶高耸，镶嵌着无数发出柔和白光的夜明珠，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如白昼。大殿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祭坛由某种黑色的玉石砌成，上面雕刻着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以及各种奇珍异兽的图案，充满了古老神秘的气息。祭坛周围，立着九根需要数人合抱的青铜巨柱，每根柱子上都盘绕着一条与外面那独眼巨蛇相似、但形态各异的巨蟒雕像，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活过来。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坛正中央，悬浮着的一团拳头大小、不断变幻着七彩光芒的光球。光球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蕴含着庞大生命力和古老智慧的气息。

　　巡妖令到了这里，光芒达到了顶峰，甚至自行从小木子手中飞起，缓缓飞向那祭坛上的光球，仿佛游子归家。

　　小木子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这里……就是“秘库”？或者，是通往秘库的某个关键所在？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祭坛，靠近那团光球。随着巡妖令的靠近，光球的光芒更加柔和，仿佛在欢迎他的到来。他伸出手，试探性地触碰向那光球。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接触光球的瞬间——

　　“嗡！”

　　整个石殿轻轻一震！九根青铜柱上的巨蟒雕像，双眼齐刷刷地亮起了红光！祭坛周围的符文逐一亮起，磅礴的能量如同潮水般在祭坛上流转！

　　那团七彩光球猛地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将小木子彻底吞没！海量的信息碎片、古老的画面、晦涩的音节，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洪荒大地的景象，看到了人与强大妖灵订立契约的宏大场面，看到了一座巍峨神殿的崛起与尘封，也看到了“守钥人”一族世代守护的职责与牺牲……最后，所有的画面汇聚成一道清晰的意念，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契约之厅……检测到‘守钥人’血脉……符合最低准入条件……”

　　“传承序列……部分解锁……”

　　“授予‘初级契约印记’……获准查阅‘万妖图录’残卷……获准初步调用‘契约之力’……”

　　光芒渐渐散去，小木子站在原地，双目紧闭，身体微微颤抖，消化着那庞大得足以将普通人撑爆的信息流。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经截然不同。那里面少了些许少年的茫然，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明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背，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淡金色的、如同钥匙与锁链交织的复杂印记，正微微散发着暖意。

　　他再次看向那悬浮的七彩光球，不，现在他知道了，这是“契约之核”的一个微小投影。他心念微动，尝试着调动那所谓的“契约之力”。

　　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安抚、沟通意味的能量，从他手背的印记中流淌出来。与此同时，他脑海中浮现出外面那头独眼巨蛇的模糊影像，以及一种能够与之进行简单沟通的直觉。

　　虽然只是初步获得了这座“契约之厅”微不足道的一点权限，但小木子知道，他已经踏上了一条与镇妖司“斩妖”之路截然不同的道路。

　　一条更加古老，更加艰难，却也更加接近这个世界本质的……“守钥人”之路。

　　他收回巡妖令，深深看了一眼这神秘的石殿，转身走向来时的甬道。是时候离开了。外面的厮杀应该已经告一段落，赵乾和周总旗他们生死未卜，冯大人一定在焦急等待。而他，带着这石殿中获得的全新力量和秘密，即将重返那个危机四伏的地面世界。

　　这一次，他将不再仅仅是被追杀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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