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遇袭

　　石缝狭窄幽深，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里潮湿阴冷，弥漫着一股陈年的土腥气和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药草苦涩味。岩壁粗糙，布满湿滑的苔藓，脚下则是崎岖不平的碎石。黑暗中，唯有三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衣袂摩擦岩石的簌簌声，在逼仄的空间里被放大，带着令人心悸的回响。

　　小木子走在中间，手按着腰间的短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琴儿模糊的背影，以及身后王珂粗重的喘息。契约印记沉寂着，但手心中的青玉佩，却传来一丝稳定的、指向西南方向的温热感，仿佛夜空中不灭的微弱星辰。琴儿似乎对此地极为熟悉，在绝对的黑暗中，依旧能准确分辨方向，脚下几乎没有丝毫迟疑，每一步都踏在看似最稳妥的地方。

　　“前面有岔路，走左边，右边是死路，有流沙。”琴儿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

　　“好。”小木子低声应道，心中警惕更甚。这少女，对这条隐秘小径的了解，远超常人。

　　又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石缝开始向下倾斜，空气愈发潮湿，隐隐有水流声传来。前方，隐约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光亮，并非天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如同萤火般的光晕。

　　“前面是‘地下暗河’的一段支流，”琴儿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河中有一种发光苔藓，是路标，但水中栖息着一种喜暗的‘盲眼箭鱼’，体小迅捷，牙齿有微毒，被咬中伤口会红肿麻痹。我们需闭气潜水，快速通过这一段，约莫三息即可到达对岸，切记，不可触碰发光的苔藓，它会引来鱼群。”

　　“潜水？”王珂的声音有些发苦，他断臂未愈，水性也一般。

　　“我会带你。”小木子沉声道。他水性尚可，背负一人，闭气三息，应可支撑。

　　琴儿不再多言，率先摸索到前方，那光亮渐盛，果然是一条缓缓流淌的地下河，河水幽深，呈现一种不透明的墨绿色，河床上、两岸的岩壁上，星星点点地生长着幽蓝色的发光苔藓，将这一段洞穴映照得如同鬼蜮。水面平静无波，但隐隐可见细小的、如同银梭般的鱼影，在发光苔藓附近一闪而逝。

　　“走！”琴儿低喝一声，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水中，身形如游鱼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潜去。

　　小木子一把抓住王珂，也紧随其后跳入水中。河水冰冷刺骨，带着浓郁的腥味。他闭住呼吸，一手揽住王珂的腰，一手奋力划水，凭着前方的微弱水花和幽蓝光晕的指引，向前潜行。水中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前方琴儿朦胧的身影。果然，那些发光苔藓附近，不时有细小的、银色的盲眼箭鱼被惊动，如离弦之箭般穿梭而来，速度极快。小木子尽力躲避，但还是感觉到小腿和手臂传来几下刺痛，如同被细针扎中，瞬间传来麻痹感。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继续向前。

　　三息的时间，在水中显得无比漫长。就在他快要闭不住气时，前方光亮一暗，琴儿的身影猛地向上浮起。小木子用尽全力，带着王珂也冲出水面！

　　“哗啦！”

　　三人破水而出，落在一片湿滑的、布满砾石的浅滩上。小木子和王珂都剧烈地咳嗽、喘息着，脸色发白。小木子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小腿和手臂上，出现了几个细小的、正在渗血的红色伤口，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微微红肿，带着一丝酸麻感。王珂身上也有几处。

　　“别动！”琴儿的声音快速响起，她已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一种淡绿色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粉倒在手心，示意两人将伤口露出。

　　小木子和王珂依言照做。药粉洒在伤口上，传来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瞬间压下了灼痛和麻痹感，红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这是‘冰心散’，可解箭鱼毒，也能止血消肿。此地不宜久留，水汽弥漫，会引来别的东西。我们快走。”琴儿收起瓷瓶，警惕地看了一眼幽暗的水面，那里似乎有更多细小的黑影在聚集。

　　三人不敢停留，互相搀扶着，踉跄着爬上浅滩，继续沿着湿滑的小径前行。接下来的路更加难走，有时需要攀爬近乎垂直的湿滑岩壁，有时需要踩着水中凸起的石头跳跃前行，有时甚至要匍匐爬过低矮的、布满了锋利钟乳石的孔洞。琴儿总能找到看似不可能通过的路径，对哪里有暗坑，哪里有落石，哪里有危险的毒虫巢穴，了如指掌，仿佛这条路她已走过千百遍。

　　“前面有毒瘴，屏息，含住这草叶。”琴儿从岩缝中采下几片边缘带着锯齿的墨绿色草叶，分给两人。草叶入口苦涩，带着一股辛辣的气息，顿时让头脑一清。

　　果然，转过一个弯，前方通道中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灰绿色的雾气，带着甜腻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小木子依言屏息，将草叶含在舌下。三人快速通过，饶是如此，小木子也感到一丝头晕目眩，胸口烦闷。

　　“这是‘腐骨沼’外围渗出的毒瘴，经年不散，毒性虽弱，久吸也会损伤经脉。”琴儿解释道，脸色也有些发白，显然长时间辨识路径、应对各种险阻，她也消耗不小。

　　就这样，在琴儿的带领下，三人不知疲倦地跋涉。饿了，就吃几口琴儿带的、不知用什么药材和干果混制的、味道古怪但能迅速补充体力的药丸；渴了，就喝两口岩壁上滴落的、被琴儿确认无毒的水滴。小木子默默观察着琴儿的一举一动，她的见识、果断、对药材毒物的精通，远超普通医女，更印证了她“医药世家出身、随祖父行走山野”的说法。但那份远超年龄的冷静、对这条险路的熟悉、以及偶尔流露出的、对某种危险近乎本能的、敏锐到极点的感知，都让他心中疑云难消。

　　“小心！”走在最前的琴儿忽然低喝一声，猛地向后跃开！几乎是同时，一道细如发丝、近乎透明的、在黑暗中极难察觉的银线，带着轻微的破空声，从前方岩壁的阴影中激射而出，擦着琴儿刚才站立的位置，钉在了后方的岩石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岩石表面瞬间泛起一圈焦黑！

　　是“影蚀”的“无影针”！一种淬了剧毒、专破内家真气的歹毒暗器！小木子瞳孔骤缩，瞬间将王珂拉到身后，短刀出鞘，伏妖劲灌注全身，金色眼眸死死盯向前方黑暗。

　　“有埋伏！”琴儿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已带上一丝凝重，她反手从腰间抽出那柄油布包裹的七弦琴，手腕一抖，油布散开，露出琴身。那不是普通的琴，琴身狭长，木色深沉，泛着金属光泽，七根琴弦在幽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晕。

　　“铮！”

　　琴儿玉指轻拂，琴弦发出一声短促、清越、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颤音。颤音并不高亢，却如同水波般扩散开去。前方黑暗中，顿时传来几声闷哼，紧接着，数道身影踉跄着从藏身处跌出，个个黑衣蒙面，眼神惊怒，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音波震得气血翻腾，气息散乱。

　　是“影蚀”的杀手！他们竟然追到了这里！而且在此设伏！小木子心头一沉，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且人数不少，至少七八人，气息沉凝，绝非之前那些流寇可比。

　　“杀了他们！夺回钥匙！”为首一个黑衣人厉喝一声，手中长剑一抖，带起一片幽绿色的剑芒，率先扑向小木子！其余黑衣人也纷纷亮出兵刃，从不同角度攻来，招式狠辣，配合默契，瞬间封死了三人所有退路！

　　“铮！铮！铮！”

　　琴儿面不改色，十指如飞，拨动琴弦。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颤音，而是一连串急促、短促、如同金戈铁马般的音符！音符有形有质，化作一道道淡青色的、肉眼可见的音波利刃，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扑来的黑衣人！音刃并非直接攻击，而是专攻他们真气运行的节点、兵刃挥舞的轨迹、以及身法转换的间隙！

　　一时间，黑衣人的攻势为之一滞！那诡异的音波攻击，似乎对他们的真气有着极强的干扰和破坏力，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锐利刺痛，让人心烦意乱，招式散乱。

　　“是音杀之术！先解决那抚琴的！”黑衣人首领大惊，厉声喝道，剑光一转，舍弃小木子，直取琴儿！

　　“你的对手是我！”小木子厉喝一声，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已挡在琴儿身前，短刀带起一道凌厉的金红色刀光，斩向黑衣人首领的剑锋！刀剑相交，发出刺耳的金铁摩擦声，火星四溅！小木子只觉一股阴寒歹毒的真气顺着刀身传来，他冷哼一声，伏妖劲全力爆发，混合着契约印记中那一丝冰冷的、带着净化气息的力量，狠狠反冲回去！

　　“噗！”黑衣人首领身形剧震，闷哼一声，连退三步，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气息虚弱、满身是伤的少年，竟有如此霸道的真气和一股令他不舒服的、仿佛能克制他功法的诡异力量。

　　与此同时，王珂也怒吼一声，用未受伤的右手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一名靠近的黑衣人，虽然准头不佳，却也稍稍阻了对方一下。琴儿的琴声再变，从急促的金戈铁马，转为低沉悠扬，如同山涧流水，潺潺不绝。这琴声并无攻击力，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宁神效果，让己方三人紧绷的心神为之一松，反应和配合都默契了几分，而对方黑衣人的动作，却仿佛陷入泥沼，变得迟缓、滞涩。

　　“结阵！用‘蚀心锁魂’！”黑衣人首领又惊又怒，厉声下令。剩下几名黑衣人立刻放弃散乱攻击，迅速移动方位，隐隐形成一个奇异的阵势，彼此气息相连，一股阴冷、诡谲、带着侵蚀心神的波动弥漫开来，将三人困在中心。

　　“是合击阵法！小心！”琴儿琴声一变，转为高亢激昂，试图扰乱对方阵型。但对方显然训练有素，阵势已成，那阴冷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枷锁，开始挤压三人的活动空间，侵蚀他们的心神。

　　小木子眼神冰冷，他看出这阵法核心在于气息相连，攻其一处，必受其余人联手反击。必须破其一点！他目光锁定阵法边缘一个气息稍弱的黑衣人，体内残存的伏妖劲与契约印记的力量疯狂催动，金色光芒在眼中一闪而逝，手中短刀发出低沉的嗡鸣，就要使出搏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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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直沉寂在小木子怀中、紧贴胸口的巡妖令，骤然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滚烫的震颤！一股庞大、古老、威严的意志，仿佛被这“蚀心锁魂”阵的阴邪气息所激怒，轰然苏醒！淡金色的光芒，带着镇压一切邪祟的凛然正气，从小木子胸口透衣而出，瞬间照亮了这幽暗的地下通道！

　　“什么？！”黑衣人首领骇然失色，他感觉到一股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压制！那金光仿佛能净化一切阴邪，他们苦心布置的、以阴气怨念为根基的“蚀心锁魂”阵，在这金光照射下，如同冰雪遇烈阳，迅速消融、瓦解！阵中黑衣人齐齐闷哼一声，气息大乱，阵法不攻自破！

　　“机会！”小木子虽不知巡妖令为何突然异动，但战斗本能让他瞬间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他低吼一声，将全部力量灌注于短刀，身形化作一道金色残影，直扑那气息紊乱的黑衣人首领！刀光如电，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保护首领！”旁边两名黑衣人厉喝着扑上拦截。

　　“铮——！”琴儿十指猛地一划，七弦齐震，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色音刃后发先至，精准地射向一名拦截者的咽喉！那人慌忙回剑格挡，音刃炸开，将其震得气血翻腾，动作一滞。

　　另一名拦截者的刀，已劈到小木子头顶！小木子不闪不避，眼中厉色一闪，竟是以左肩硬扛这一刀，同时右手短刀去势不减，狠狠刺入黑衣人首领的胸膛！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小木子左肩剧痛，血光迸现！而他的短刀，也深深没入了黑衣人首领的心口！

　　“呃啊——！”黑衣人首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恐与怨毒，死死瞪着小木子，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但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尸体软软倒地。

　　首领一死，剩下几名黑衣人顿时阵脚大乱，又惊又怒。

　　“走！”小木子强忍左肩剧痛，厉喝一声，一脚踢开黑衣首领的尸体，转身拉住还有些发愣的王珂，对琴儿吼道：“快！冲出去！”

　　琴儿反应极快，琴声再变，化作一道道凌厉的音刃开路，将拦路的黑衣人逼退。小木子则如同受伤的猛虎，挥舞短刀，护着王珂，紧随其后。三人趁对方阵脚大乱，毫不犹豫地朝着通道深处、光亮渐亮的方向，亡命冲去！

　　身后，传来黑衣人疯狂的怒吼和追击的脚步声，但通道狭窄曲折，又失了阵法依仗，一时难以追上。小木子胸前，巡妖令的金光已缓缓收敛，但那股威严的悸动感，却深深烙印在他心中。这令牌，似乎对“影蚀”的力量，有着极强的克制作用？

　　不知狂奔了多久，直到身后的追兵声渐渐远去，直到前方豁然开朗，刺目的天光照射进来，三人才力竭地扑倒在一片布满碎石的斜坡上，剧烈地喘息。

　　终于，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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