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深渊之怒

　　木晓的身影，如同投入墨池的石子，瞬间被那旋转沸腾、散发着无尽毁灭与混乱气息的漆黑漩涡吞没。视野、声音、感知，一切都被粘稠、冰冷、充满疯狂恶意的黑暗彻底剥夺。只有怀中那两样东西——黑色玉简残片与暗金薄片——传来的、几乎要撕裂他意识的剧烈悸动，以及右手手背上，那枚因强行刺激而爆发出刺目金光、带着被“亵渎”般愤怒的契约印记，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如同两盏随时可能熄灭的、危险的灯塔。

　　他感觉自己在下沉，在不断加速，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充满吞噬欲望的巨力，拖向潭底那更深、更黑暗、更纯粹的混乱核心。四肢百骸传来被挤压、撕裂的剧痛，冰冷的潭水带着强烈的侵蚀力，疯狂钻入他刚刚被印记之力冲击、尚未痊愈的伤口与经脉，带来刺骨的冰寒与混乱的侵蚀。肺部如同火烧，意识在剧痛、窒息与那无孔不入的混乱意念冲击下，迅速变得模糊、涣散。

　　“不能……死在这里……”一个微弱的念头，在即将沉沦的意识深处，如同风中的残烛，顽强地闪烁着。他拼尽全力，催动着体内那仅存的、稀薄的淡灰力量，在周身形成一层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灰芒，试图抵御潭水的侵蚀与混乱意念的同化。同时，他以最后的心神，死死“握”住手背上那枚爆发的契约印记，试图从中汲取一丝“秩序”的力量，来对抗这无尽的“混乱”。

　　然而，契约印记的力量虽然位格极高，对混乱有着本能的克制，但他修为太低，能引动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且这力量充满了愤怒与“排他性”，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不仅未能有效抵御外邪，反而加剧了他经脉的创伤与魂魄的震荡。

　　就在他感觉那最后一丝意识也要被黑暗彻底吞噬，身体即将被潭底那恐怖的混乱核心碾碎、同化的刹那——

　　异变，再次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发生！

　　怀中的黑色玉简残片，似乎“感应”到了他濒临崩溃的状态，以及周围那浓郁到极致的、同源的混乱气息，其表面的裂纹，骤然亮起了无数道细密的、冰冷的乌光！这些乌光并非向外扩散，反而如同活物般，疯狂地向着残片内部坍缩、凝聚！紧接着，一股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包容”或“记录”一切极端与对立的古老意念，从残片深处轰然爆发，瞬间流遍木晓全身！

　　这股意念，冰冷，却没有潭水那种侵蚀性；死寂，却不带毁灭欲望。它仿佛只是一个纯粹的、中立的“旁观者”或“记录者”，在木晓体内急速流转一周，将他此刻濒死的状态、体内的淡灰力量、契约印记的愤怒金光、侵入的混乱潭水、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混乱意念……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扫描般，“记录”了下来。

　　然后，这股冰冷死寂的意念，猛地“撞”向了木晓右手手背上，那枚爆发的、愤怒的契约印记！

　　“嗡——！”

　　无法形容的、仿佛两个世界对撞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轰鸣，在木晓识海中炸开！黑色残片的冰冷死寂意念，与契约印记的愤怒秩序金光，在他手背这个狭小的“战场”上，悍然对撞、交织、湮灭、融合！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炸，也没有一方吞噬另一方。而是在这极致的冲突与对立中，在木晓濒死的躯体与灵魂作为“熔炉”的催化下，在那外界浓郁到化不开的混乱潭水环境的“压迫”下，诞生出了一缕……前所未有的、奇异的、微弱的、却真实不虚的崭新力量！

　　这力量，色泽混沌，非黑非金，却又仿佛蕴含着黑白金三色的所有特质。它不再冰冷，也不再炽热，没有愤怒，也没有死寂，甚至没有明显的“秩序”或“混乱”倾向。它更像是一种……“平衡”本身？或者说，是“秩序”与“混乱”碰撞后，留下的、最本质的、趋向于“绝对静止”或“万物归元”的……“原初余烬”？

　　这缕混沌力量诞生的瞬间，便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流遍木晓全身，所过之处，奇迹发生了！

　　那侵入体内的、冰冷暴戾的混乱潭水能量，如同遇到了克星，被这混沌力量轻易地“抚平”、“消融”，化为最纯粹、最温和的无属性能量，融入木晓干涸的经脉。那不断冲击他心神的、源自潭底怪物的混乱恶念，在触及这混沌力量的刹那，如同冰雪遇到骄阳，无声无息地消散、湮灭。就连他体内那因契约印记爆发而肆虐的、愤怒的秩序之力，以及他自身的淡灰力量，也在这混沌力量的“调和”下，迅速平静下来，不再冲突，反而隐隐有了一丝“和谐共存”的迹象。

　　更神奇的是，这缕混沌力量，似乎在主动地、极其高效地修复着木晓破损的经脉、内腑、以及震荡的魂魄！修复速度，远超叶琴的丹药和他自身的恢复力！仿佛这力量本身，便蕴含着“生机”与“重组”的最本源规则！

　　木晓那即将熄灭的意识，如同被注入了最纯净的甘泉，瞬间清醒、稳固下来！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伤势未愈，但那种濒死的窒息与灵魂撕裂感，已骤然消失！他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与感知！

　　他“看”清了周围——并非用眼睛，而是一种更本质的、类似灵觉的感知。他依旧在下沉，身处无尽的、粘稠的漆黑潭水之中，但此刻，这些蕴含着恐怖混乱力量的潭水，在触及他体表那层由新生混沌力量自然形成的、极其微薄的混沌光晕时，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被轻易地“排开”、“净化”，无法再对他造成丝毫伤害与侵蚀！甚至连那恐怖的、拖拽他下沉的巨力，似乎也因为这混沌光晕的存在，而减弱了大半！

　　他如同一个沉入墨海的、散发着微光的奇异气泡，迅速向着潭底那散发着最强烈混乱与恶意波动的核心靠近。

　　而潭底那怪物，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令它感到极度不适甚至“恐惧”的变化！那源自灵魂本源的、充满了痛苦、暴怒与惊惧的恐怖咆哮，正是因此而来！

　　木晓能“感觉”到，下方那巨大的、不断蠕动、散发着毁灭波动的黑暗核心，似乎“慌乱”了，甚至……“退缩”了？原本疯狂涌向他、试图将他撕碎的无数触手与混乱能量流，在触及他体表的混沌光晕时，竟如同遇到了天敌，纷纷触电般缩回，发出无声的、充满痛苦的“嘶鸣”！连那核心本身散发的混乱光芒，都黯淡、紊乱了几分！

　　机会！千载难逢的、可能只有一瞬的机会！

　　木晓福至心灵，不再犹豫，也顾不上探究这新生混沌力量的奥秘与来源。他拼尽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那缕新生的混沌力量为主，残留的淡灰力量与“锋金之气”为辅，甚至再次强行刺激了那刚刚平静少许、依旧散发着微光的契约印记——将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于紧握的右拳！

　　他没有特定的招式，也没有精妙的运力法门。只是凭着直觉，凭着那股在绝境中迸发出的、不顾一切的决绝意志，对着下方那因“慌乱”而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破绽”与“畏惧”的黑暗混乱核心，狠狠一拳轰出！

　　这一拳，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绚烂的光芒。只有拳头表面，那层微薄却蕴含着“秩序”、“混乱”、“中和”、“新生”多种矛盾特质、最终趋向于某种诡异“平衡”与“湮灭”意味的混沌光晕，骤然明亮了一瞬！

　　然后，拳头，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那团不断蠕动、散发着令人作呕气息的黑暗核心……最中心、那一点仿佛在不断“搏动”的、暗紫色的、如同心脏般的“光点”之上！

　　“噗——！”

　　一声沉闷到极点、仿佛戳破了一个装满污秽脓液的巨大囊泡的声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下一刻——

　　“嗷——！！！！！！！！！”

　　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足以撕裂魂魄、让整个秘境空间都为之震荡的、充满了无尽痛苦、疯狂、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本源”被触及、被“净化”、被“抹除”的极致恐惧与绝望的凄厉咆哮，从潭底那黑暗核心中，轰然爆发！这一次的咆哮，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凄惨！连带着整个幽深水潭的潭水，都如同被烧开的滚油，疯狂沸腾、蒸发、炸裂！

　　木晓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混合着恐怖能量乱流与纯粹毁灭意志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他的身上！即便有混沌光晕的保护，他也如同被洪荒巨兽迎面撞中，胸骨传来清晰的碎裂声，整个人如同炮弹般，以比下沉时快了十倍的速度，被这股狂暴的、失控的能量乱流，狠狠地从潭底抛飞了出来！方向，赫然是……漩涡上方，那连接着谷底天空的、漆黑的水龙卷！

　　“轰隆隆——！！！”

　　水龙卷轰然炸裂！漆黑的、混杂着无数粘稠污秽与暗紫能量的潭水，如同天女散花，化作漫天污浊的黑色暴雨，笼罩了整个谷底盆地！所落之处，岩石腐蚀，白骨消融，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

　　而木晓的身影，便在这漫天污浊黑雨的背景下，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带着一溜触目惊心的血线，从炸裂的水龙卷中心，高高抛起，划出一道凄惨的弧线，然后，重重地、狠狠地，摔在了距离岸边数十丈外、一片相对平整、却已满是腐蚀坑洼的黑色岩地之上！

　　“噗——！”

　　落地瞬间，木晓再次狂喷出数口暗红色的、夹杂着内脏碎块与丝丝黑气的鲜血，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他体表那层救命的混沌光晕，在承受了最后的恐怖冲击后，已然彻底黯淡、消散。右手手背上，那枚契约印记的光芒也彻底内敛，甚至比之前更加黯淡，几乎难以察觉。只有怀中，那枚黑色玉简残片，在微微闪烁了一下后，也重新归于沉寂，只是其表面的裂纹，似乎……多了一道？

　　“木子哥！”

　　“叶师弟！”

　　岸上，刚刚从木晓冲入漩涡、潭水暴动、水龙卷炸裂这一连串惊变中勉强回过神来的叶琴、王珂、沐晚晴，看到木晓如同破布娃娃般被抛飞、摔落，生死不知，全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惊呼！叶琴不顾一切地就要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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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看那潭！”秦岳厉声喝止，声音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骇与……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原本幽深如墨、漩涡汹涌的潭水，此刻正发生着更加诡异、恐怖的变化！

　　潭水中心，那被木晓一拳击中的黑暗混乱核心，并没有立刻爆炸、消散。反而像是被点燃的、装满污秽的油库，从内部开始，剧烈地、不稳定地膨胀、收缩、扭曲！其表面流淌的暗紫色光华疯狂乱窜，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闪电在其内部肆虐、湮灭！那恐怖的、充满痛苦的咆哮，已化为了更加尖锐、断续的、仿佛垂死挣扎的嘶鸣！

　　紧接着，那膨胀到极限的黑暗核心，猛地向内一缩，仿佛所有的光、热、能量、混乱、疯狂，都被强行压缩到了一个极点！

　　然后——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终于彻底爆发！

　　不是火焰，不是气浪，而是一种纯粹的、极致的、仿佛能“抹除”一切的黑暗与混乱能量的彻底释放与湮灭！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完全由纯粹黑暗与扭曲光影构成的恐怖能量球，以潭心为核心，轰然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扭曲、撕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潭水瞬间被蒸发、湮灭！岸边坚硬的岩石、散落的枯骨，在触及这黑暗能量球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细微的尘埃，彻底消失！连光线，似乎都被这纯粹的黑暗吞噬、湮灭！

　　毁灭的冲击波，如同黑色的死亡之环，朝着四面八方，无情地扩散、席卷！

　　“退！快退！！！”

　　秦岳目眦欲裂，厉声狂吼，一把抓起旁边吓傻的赵立和昏迷的张横，转身就朝着来时的谷道亡命飞遁！他甚至顾不上去看木晓的死活，也顾不上什么恩怨算计，此刻，只剩下最纯粹的、对那毁灭性能量最本能的恐惧与求生欲！

　　叶琴也脸色惨变，但她没有立刻逃走，而是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手中的一枚玉佩上！玉佩光芒大放，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流转着奇异符文的椭圆形光罩，瞬间将她和身旁的王珂、沐晚晴笼罩在内！这是她祖父叶知秋留给她的、唯一的保命之物，据说能抵挡筑基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但使用一次便会彻底损毁！

　　几乎就在光罩成型的刹那，那毁灭的黑色能量冲击波，已悍然撞至！

　　“咚——！！！”

　　沉闷到令人灵魂都要震散的巨响！淡青色光罩剧烈震荡，表面符文疯狂闪烁、明灭，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光罩内的叶琴、王珂、沐晚晴，如遭重锤，齐齐喷出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光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变薄，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溃！

　　而那毁灭的黑色能量，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冲击、侵蚀着光罩！更远处，秦岳三人刚刚掠出不远，便被冲击波的余波追上，秦岳狂吼着回身斩出数道剑气，却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黑暗吞噬，他闷哼一声，再次吐血，借着反震之力，以更快的速度拖着赵立和张横，踉跄着消失在谷道拐角，生死不知。

　　就在叶琴三人以为必死无疑，光罩即将彻底破碎的最后一瞬——

　　那恐怖的、毁灭一切的黑色能量冲击波，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猛地……停滞了！紧接着，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反向坍缩、回流，朝着爆炸的中心——那已化为一个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镜、直径超过三十丈的恐怖巨坑的潭心——倒卷而去！

　　仿佛，那爆炸释放出的、足以湮灭一切的黑暗与混乱，在达到某个极限后，触动了这秘境空间的某种“规则”或“平衡”，被强行“回收”、“镇压”了回去！

　　几个呼吸之后，所有的黑色能量，连同那恐怖的毁灭景象，彻底消失不见。只留下谷底中央，那个巨大、深邃、光滑、散发出淡淡混乱余韵与极致死寂的恐怖巨坑，以及巨坑边缘，那被腐蚀得千疮百孔、一片狼藉的谷地。还有……距离巨坑数十丈外，那倒伏在地、生死不知的木晓，以及光罩破碎、瘫软在地、气息奄奄的叶琴三人。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死寂，笼罩了这片刚刚经历了灭世般恐怖爆炸的区域。

　　谷中的风声，似乎也消失了。只有那巨坑深处，隐隐传来的、仿佛大地深处某个庞然巨物受伤后的、沉闷而痛苦的、令人心悸的“搏动”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混乱与毁灭气息，提醒着众人，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咳咳……”叶琴再次咳出一口鲜血，挣扎着爬起，顾不上查看自身伤势，也顾不上去看那恐怖的巨坑，目光死死锁定了远处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与无尽的恐惧：

　　“木晓……木晓！”

　　她连滚带爬，朝着木晓倒下的地方，踉跄奔去。王珂和沐晚晴也强撑着，跟在她身后。

　　绝境，似乎暂时过去了。但代价，惨重到令人无法承受。而真正的危机，与那深不见底的巨坑中隐藏的秘密，似乎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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