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滴答，滴答

　　抢救的白色灯光下，“河道工”的身体像一张被拉满后突然松弛的弓，瘫软在病床上。痉挛停止后，他的生命体征没有回升，反而朝着那个不可逆转的临界点，缓慢而坚定地滑落。

　　“肾上腺素，再来一支！”周教授的声音已经沙哑，额发被汗水黏在额角。护士将针剂递过，透明的液体被推入静脉。监测仪上的心率曲线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又恢复成令人心焦的平缓。

　　病房外，陆涛的拳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指节发白。时间只剩下五十三分钟。

　　技术隔间里，沈翊正和技术组长一起，反复回放对方“反向溯源探测”那几秒钟的信号数据。波形在屏幕上展开，像一道狰狞的伤口。

　　“看这里，”沈翊用光笔圈出信号中段一段几乎淹没在背景噪声里的细微扰动，“在标准探测脉冲之外，这一段……频率和衰减模式，和我加入的那个模拟‘能量背景噪声’的脉冲，有百分之七十三的相似度。”

　　技术组长凑近屏幕，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对方不是因为它‘异常’而警惕，反而是因为它‘太像’了某种他们认识的东西，才反应过度？”

　　“有可能。”沈翊的目光沉静，却带着锐利的光，“如果他们认识这种能量频谱，并且知道它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普通的‘故障反馈’信号里，那么他们立刻就会意识到——这个信号是伪造的，而且伪造者接触过他们系统的核心秘密。”

　　这个推论让技术隔间的空气再次凝固。如果成立，那意味着他们无意中，用一把错误的钥匙，捅开了一扇他们甚至不知道存在的锁。

　　“能反向解析这段‘扰动’的更多信息吗？哪怕只是推测？”陆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声音低沉。

　　“正在尝试，但需要时间……”技术组长苦笑，“而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时间。滴答，滴答。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张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几乎是小跑着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

　　“陆队！梁文焕的线有重大进展！国际刑警那边共享了一份他们追踪了半年多的、涉及跨境非法生物技术交易的监控名单。里面有一个代号‘织网人’的中间商，活动范围就在西南那个自贸区附近。最重要的是，就在七十二小时前，‘织网人’的加密账户收到了一笔来自海外空壳公司的汇款，备注是‘维护费’。而收款确认后不到一小时，‘织网人’的通讯信号短暂出现在了自贸区东北角的‘长青生物科技孵化园’！”

　　“长青生物……”陆涛迅速在脑中调取资料，“明面上是做植物提取和营养补充剂研发的。”

　　“对，规模不大，背景干净得可疑。”老张把文件递过来，“更关键的是，我们通过交通摄像头的人像模糊比对，发现一个月前，有一个外貌特征与梁文焕高度相似、但使用了假身份证的人，曾乘坐一辆属于长青生物员工的私家车进入过孵化园，之后再未公开露面。”

　　沈翊立刻抬起头：“也就是说，梁文焕很可能就藏身在那里，甚至，‘清道夫’团队的研发或操作基地，也可能与这个‘长青生物’有关联。”

　　一条清晰的、可操作的线索，终于在绝境中浮现。

　　但远水，救不了近火。陆涛的目光再次投向病房。“河道工”的时间，按分钟计算。

　　“老张，你立刻协调省厅和当地警方，对‘长青生物孵化园’进行最隐蔽的外围布控和资料收集。记住，只监视，不接触，绝不打草惊蛇。我们需要更多证据，也需要判断梁文焕和‘清网人’的确切位置与角色。”陆涛语速飞快地下令。

　　“明白！”老张转身就走。

　　“技术组，继续深挖那段信号扰动，我要知道它到底可能代表什么。”陆涛转向沈翊，“沈老师，如果……如果我们假设，尊者、Type-X矿石、还有清道夫的这种生物毒素技术，真的有某种能量意义上的‘共性’，那会是什么？这种共性，能帮助我们理解对手，或者……找到救‘河道工’的方法吗？”

　　这是天马行空的猜想，但在穷途末路之时，任何一缕可能性都必须抓住。

　　沈翊闭上眼，几秒钟后睁开，眼底有思绪急速流转的微光：“陈伯的笔记里，将地脉能量形容为‘大地血脉中的古老记忆与潜能’。尊者的沙盘试图引导和利用它，方向是‘淬炼’与‘不朽’。杜老板和研究所，是用科学仪器从矿石中提取并试图驾驭一种高能辐射，方向是‘武器’与‘能源’。”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最精确的语言：“而清道夫用的这种生物毒素，结合今天信号中疑似能量频谱的反应……如果它们真有联系，那这种联系可能不在物质层面，而在‘信息’或‘共振’层面。”

　　“信息？共振？”陆涛皱眉。

　　“比如，这种能量可能具有某种特殊的‘频率’或‘编码’，能够影响特定的物质结构，比如Type-X矿石的晶格，或者……生物大分子的构象。”沈翊的语速越来越快，“尊者用玄学方法试图共鸣，研究所用物理方法试图解码，而清道夫……或许掌握了某种利用这种‘频率’或‘编码’，来精确设计生物活性分子（比如毒素）的技术！所以毒素里才会有人工合成、却又模拟天然神经毒素的蛋白质，还有用于追踪代谢的同位素标记——他们不仅在杀人，更是在做实验，测试这种‘能量编码’对生命系统的干预效果！”

　　这个推测太大胆，太超越常理，却又惊人地自洽，将几条看似分散的线索，扭曲地拧在了一起。

　　陆涛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犯罪组织，而是一个在未知领域进行危险探索的“科研”怪物。

　　就在这时，病房里，周教授猛地抬起了头，看向玻璃外的陆涛，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快步走出来，甚至来不及脱掉防护服，声音压抑着激动：“陆警官！他的血液毒素浓度……刚刚出现了异常波动！不是升高，而是在我们持续血液净化的前提下，出现了无法解释的轻微下降！而且，他背部植入物区域的异常生物电活动，也同步减弱了！”

　　“什么原因？”陆涛急问。

　　“不知道！没有任何药物干预能解释这种变化！就像……就像他体内的毒素，或者那个植入物的活性，突然被什么东西‘抑制’了一下！”周教授的语气充满了困惑，“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这打破了之前的恶化趋势！我们……我们可能多了一点时间！非常有限，但确实多了一点！”

　　多了一点时间。

　　陆涛和沈翊的目光瞬间撞在一起，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一个惊疑的念头。

　　难道，是沈翊之前注入的那个模拟“能量背景噪声”的脉冲，或者对方反向探测时自带的某种信号“扰动”，意外地对植入物或毒素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干扰或抵消？

　　无心插柳？

　　“技术组！”陆涛几乎吼出来，“集中所有算力，分析那个‘扰动’信号的全部参数！模拟它的可能效应！快！”

　　滴答，滴答。时间依然在流逝，但指针的轨迹，似乎因为一个意外的触碰，发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偏转。

　　黑暗中的博弈，在穷尽人力与科技之后，似乎隐约触碰到了某种更为诡异和原始的规则边界。

　　未竟之局，在生死一线的寂静病房里，悄然滑向一个无人预料的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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