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频率的深渊

　　星辉生物科技大厦十七层，走廊的LED灯光惨白得不带一丝温度。挂着“第七研发组-神经接口与再生实验室”铭牌的门紧闭着，电子门锁的指示灯显示着代表“禁止进入”的恒定红光。

　　走廊转角处的消防通道门后，老张和两名身着便服、但眼神锐利如鹰的侦查员屏息而立。他们面前摊开着一台改装过的平板电脑，屏幕上分割显示着大楼结构图、实验室门锁的无线信号频谱，以及一个缓慢旋转的三维建模——那是根据有限的建筑图纸和热成像扫描反推的实验室内部结构。

　　“门禁系统独立于大楼主网，采用动态滚动加密，物理锁芯是德国定制的高安全型号。”其中一名侦查员，代号“夜枭”，低声汇报，他是省厅支援的电子取证专家，“强行破解或破坏，都会触发独立的静默警报，直接连接到星辉内部的安保中心和……一个我们尚未完全定位的、信号特征特殊的加密信道。”

　　“能绕过吗？”老张问。

　　“夜枭”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调出一段复杂的波形：“看这个。实验室内部有一个持续的低功率无线信号发射源，频率非常特殊，在民用和常规工业频段之外。我们捕捉到它与门禁系统有周期性的、极短暂的数据握手。我怀疑，这不仅是门禁的状态确认信号，可能还是某种……环境验证系统的一部分。只有在特定‘环境场’存在的情况下，门禁才会响应正确的物理或电子密钥。”

　　环境验证？老张立刻联想到了老码头的“场强稳定”和长青生物的异常电磁噪声。

　　“也就是说，即使我们搞到了密码卡，或者复制了生物特征，如果无法模拟那个特定的‘环境场’，门也打不开？”

　　“夜枭”凝重地点点头：“甚至可能触发更高级别的警报或防御机制。这个实验室的防护等级，远超普通的生物实验室。”

　　老张感到一阵棘手。常规的渗透手段在这里几乎失效。他们面对的不仅是物理和电子锁，还有一层基于未知能量技术的“环境锁”。

　　“能捕捉和解析那个‘环境场’的信号特征吗？”老张问。

　　“正在尝试，但信号非常微弱且高度加密，持续时间短，间隔不规则。我们需要更长时间、更近距离的监测，而且不能被发现。”

　　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实验室封闭已经超过四天，里面可能存在的证据，随时可能被彻底清理或转移。

　　就在这时，“夜枭”的耳机里传来外围监控同事的声音：“注意，有一辆印有‘迅洁环保’标识的面包车，刚刚进入地下车库。车上下来两名穿着该公司工作服的人员，提着工具箱，正在等电梯。目的地可能是……十七层。”

　　迅洁环保！那个负责通风系统清洗的公司！

　　老张和“夜枭”对视一眼。机会来了！

　　“准备解除方案B。”老张立刻下令，“在他们进入实验室前，制造一次‘意外’故障，拖住他们，创造时间窗口。‘夜枭’，你负责近距离捕捉门禁交互信号和环境场特征。其他人，准备应急伪装和撤离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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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医院技术隔间已经变成了一个临时的“神经科学作战室”。来自国家脑科学研究所和顶级军工电子实验室的三位专家刚刚抵达，甚至来不及寒暄，就一头扎进了沈翊提供的海量数据中。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目光却如年轻人般锐利的老者，姓钟，是国内脑机接口与神经密码学领域的泰斗。他盯着屏幕上“河道工”那异常爆发的脑电波簇与植入物残留信号的耦合图谱，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这不是简单的生物电耦合或干扰。”钟老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长期思考形成的沙哑磁性，“看这里，耦合发生时的相位同步精度，以及频率调制的谐波关系……这更接近于一种非标准的、但高度结构化的信息载波模式。就像……有人用脑电波当‘纸’，用一种我们还不认识的‘文字’，写下了几段零碎的‘句子’。”

　　另一位年轻些的专家，专攻信号处理与密码破解，接口道：“我们已经尝试了十七种已知的神经编码模型和密码学模板进行匹配，相似度最高的也只有31%。这确实是一种全新的，或者至少是经过极度改构的‘语言’。它的基础符号集可能源自那套‘能量编码’，但经过了适应神经电生理特性的转换。”

　　沈翊深吸一口气：“钟老，我们有一个非常冒险的想法。如果我们尝试用极微弱的、模拟这种‘载波模式’特征的电信号，通过非侵入方式反馈给他的大脑，是否有可能……像‘提问’一样，激发他意识中与这些‘句子’相关的、更深层的记忆碎片？或者，至少获得更完整的‘语言样本’，用于破译？”

　　钟老沉默了很久，目光在屏幕上的脑电曲线和旁边“河道工”苍白的面孔间来回移动。最终，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理论上，存在这种可能性。某些深度记忆或创伤记忆，在特定频率的微弱电刺激下，可能以非语言的形式被激活或强化。但风险是毁灭性的。”钟老的声音沉重，“第一，我们无法控制会被激活的是什么记忆，可能是关键信息，也可能是导致精神崩溃的创伤。第二，这种刺激本身可能破坏他本就脆弱的神经突触可塑性，甚至引发新的癫痫样活动或永久性功能损伤。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如果这种‘载波模式’真的与那个植入物的控制系统同源，我们的‘提问’信号，极有可能被植入物识别为‘异常协议入侵’，触发我们完全无法预测的清除或反击程序。”

　　他看向沈翊和陆涛：“这就像在一个布满诡雷的迷宫里，用你唯一听得懂但一知半解的语言喊话，希望里面的囚犯回应。他可能回应，也可能因为你的喊话触发了地雷，把你们都炸死。”

　　陆涛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钟老的话，将沈翊之前提出的风险，用更专业、也更残酷的语言具象化了。

　　“成功率估算？”陆涛问。

　　“基于现有数据，无法估算。可能是零，也可能是百分之百引发灾难。”钟老坦诚得近乎冷酷，“我们需要更多关于这种‘载波模式’本身的信息。它从何而来？是植入物强行写入他神经系统的‘后门’？还是他的意识在极端痛苦和压制下，自发产生的、试图与‘控制系统’沟通的畸形产物？性质不同，应对策略天差地别。”

　　一直沉默的第三位专家，一位负责医疗电子安全的女工程师，忽然指着另一组数据开口：“我注意到，在每次脑电异常爆发前后，植入物周围的局部组织温度，都有极其微小但可重复的‘先降后升’波动，与毒素代谢标记物的短期波动存在时间上的负相关。这会不会是……某种基于生物热效应的局部能量交换或信息读写过程？”

　　能量交换？信息读写？

　　这个猜测更加骇人听闻。如果植入物不仅能注入毒素，还能通过热或某种未知能量形式，与宿主的神经系统进行“数据交换”……

　　“立刻分析所有温度波动数据与脑电、毒素、以及我们已知的‘能量编码’信号之间的时域和频域关联！”钟老立刻下令，“我们需要知道，这到底是一个被动的‘泄露’过程，还是一个主动的‘交互’过程！”

　　技术隔间再次陷入高速运转。新的专家带来了新的视角和更强大的分析工具，但也带来了更深邃、更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陆涛走出隔间，在走廊里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并未带来平静，反而让大脑更加清醒地意识到眼前的困境：医院的攻坚触及了前所未见的神经-技术深渊；高新区的渗透被精密的“环境锁”阻挡；对手的网络如同一个多层的、拥有自主意识的有机体，每一次触碰，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这时，他的加密通讯器震动，是老张发来的简短信息：“迅洁人员已被‘故障’拖住。‘夜枭’成功近距离捕捉到三次完整的门禁-环境场交互信号，特征复杂，正在分析。但对方似乎有所警觉，安保巡逻频率增加。请求指示：是否冒险尝试用捕捉到的信号特征，模拟‘环境场’进行试探性开启？”

　　试探性开启？用刚刚捕捉到的、理解可能不足百分之一的信号，去模拟钥匙，开启一扇可能连接着未知危险的铁门？

　　陆涛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它在惨白的灯光下扭曲、消散。更高层级的棋局已经展开，但每一步落子，依然如同在刀锋上行走，在贫率的深渊边缘试探。

　　他按灭烟头，回复了两个字：

　　“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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