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双重门

　　星辉生物大厦，十七层。

　　“夜枭”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指尖悬在模拟发射器的启动键上。屏幕上，根据捕捉到的三次交互信号反推重建的“环境场”模拟波形，正在微微颤动，与实验室门禁系统持续发射的、用于验证的探测脉冲进行着无声的比对。匹配度在82%到89%之间跳动——不够完美，但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不能再等了，”老张的声音在骨传导耳机里传来，压得极低，“里面的动静停了。热源移动也停止了，但那个主要热源的温度……在快速下降。”

　　温度快速下降？意味着生命体征可能在消失！

　　“夜枭”一咬牙，按下了启动键。

　　模拟器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蜂鸣，一股经过精确调制的复杂电磁场，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伸向那扇紧闭的金属门。

　　门禁指示灯，那恒定的红光，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门内传来一连串极其轻微、但密集的“咔哒”声，如同精密的钟表内部齿轮在快速咬合。几秒钟后，“嘀——”一声轻响，红光转为柔和的绿色。

　　门锁，开了。

　　没有警报，没有异常响动。

　　老张和身旁两名突击队员瞬间交换眼神，多年的默契无需言语。一人轻轻握住门把手，缓缓向内推开一道缝隙。没有光线透出，里面一片漆黑，只有一股混合着化学试剂、臭氧和……血腥味的空气涌出。

　　“行动！”

　　三人如猎豹般低身突入，枪口上的战术灯划破黑暗，迅速锁定房间角落。战术灯光束下，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面朝下倒在实验台边，身下一摊暗红的血迹正在缓慢扩大。不远处，一台结构复杂、闪烁着数个幽蓝指示灯的银白色仪器，正面板敞开，内部有烧焦的痕迹和仍在冒出的淡淡青烟。仪器旁边，散落着几个摔碎的培养皿和文件纸张。

　　“安全！”“左侧安全！”“右侧安全！”

　　快速侦查确认，除了倒地者，实验室内没有其他人员。老张立刻蹲到倒地者身边，探颈动脉——极其微弱，但还有搏动。他快速检查伤口，在后脑，钝器击打伤，出血量大。

　　“伤员！需要急救！”老张低吼，同时示意队员警戒门口和检查那台损毁的仪器。

　　“夜枭”也跟了进来，立刻开始对实验室内的电子设备进行快速取证，重点自然是那台损毁的主机和工作站。他插入特制数据提取设备，屏幕亮起，快速浏览着目录。

　　“大部分实验数据已被删除……但删除日志不完整，可能有残留……发现加密分区……正在尝试破解……”他语速飞快。

　　老张则快速扫视着散落的文件。一些是实验记录，充斥着看不懂的分子式和代码缩写。但其中几页手写的潦草笔记，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反复出现“神经锚点”、“编码载入效率”、“Theta-Alpha相位同步阈值”等字样，还有几个反复涂改的、看似随意的波形草图。其中一页的边缘，写着一个模糊的名字缩写：“L.W.H.”，旁边打了个问号。

　　梁文焕？

　　老张立刻拍照，将图片传回指挥中心。就在这时，“夜枭”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老张！看这个！刚从缓存里恢复的最后一组操作日志！”

　　屏幕上显示着一行记录：

　　【23:14:07】 用户：[SYSTEM] 执行指令：[EMERGENCY_PURGE_PROTOCOL_ALPHA] - 目标：核心培养样本、协议数据库。状态：执行中……

　　时间赫然是大约四十五分钟前！

　　紧接着下面一条：

　　【23:17:22】 警告：[ENVIRONMENTAL_LOCK_INTEGRITY_FAILURE] - 外部场强验证异常。启动备用清除协议：[NEURAL_SCRAMBLE_INITIATE] - 目标：操作员 [ID: 073] 神经接口。状态：准备就绪……

　　神经接口？神经紊乱？

　　老张猛地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白大褂。备用清除协议……是针对内部人员的？因为这个操作员（ID:073）未能及时完成清除，或者因为门禁被外部干扰触发警报，系统直接启动了针对他大脑的“扰乱”程序？这就是他倒下的原因？不是简单的物理袭击，而是……来自他体内或周围设备的神经攻击？

　　寒意瞬间爬满脊背。

　　“救护车到哪了？！”老张对着麦克风低吼。

　　“已到楼下，电梯已控制，马上上来！”外围队员回复。

　　“夜枭”脸色惨白，手指在键盘上几乎飞起来：“最后一条日志……[23:18:01] [NEURAL_SCRAMBLE_INITIATE] - 已发送。执行结果：部分成功。目标神经活动抑制。系统检测到未授权外部连接尝试……连接中断。]”

　　部分成功……神经活动抑制……

　　所以这个操作员没死，但大脑可能已经遭受了不可逆的损伤？这就是他体温骤降的原因？

　　就在这时，倒地者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老张立刻俯身：“能听见吗？你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

　　没有回应，只有极其微弱的、不规则的呼吸。

　　“夜枭”突然又喊：“发现一个未完成的实时数据流！指向一个外部IP……正在尝试反向追踪！速度很快，跳板极多！”

　　几乎同时，指挥中心陆涛的声音插入频道：“老张！立即撤离！网络安全组监测到星辉生物内部网络有大规模数据自毁程序的迹象，同时检测到多个异常外联信号！可能有物理性破坏装置！带上伤员和所有已获取证据，立刻！”

　　“明白！”老张毫不迟疑，和队员一起小心抬起伤员，同时“夜枭”迅速拔下数据存储设备和几块关键硬盘。

　　他们刚冲出实验室门，跑向消防通道，身后就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和电路短路的噼啪声，整层楼的灯光瞬间熄灭，应急灯惨绿的光芒亮起，浓烟开始从实验室门缝涌出。

　　---

　　市局定点医院，技术隔间。

　　气氛同样凝重到极点。钟老设计的“协议诱捕”脉冲方案，经过数十次模拟推演和风险评估，最终参数被锁定在一个极其狭窄、能量强度仅相当于第一次成功干预十分之一的“安全窗”内。

　　发射探头再次被周教授精确放置。所有医疗抢救设备处于待命峰值。陆涛站在观察窗前，双手紧握，指节发白。沈翊站在钟老身旁，目光死死锁定着屏幕上的“河道工”脑电和植入物多维监控界面。

　　“能量注入准备完毕。”技术组长汇报。

　　“患者生命体征处于预设可接受窗口。”周教授的声音传来。

　　“执行。”钟老下令。

　　微弱的脉冲，如同投入深潭的一粒细沙。

　　最初的五秒，一片死寂。所有监测曲线平稳得令人心慌。

　　第六秒，植入物附近的肌电信号，出现了一次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分辨的微小扰动。

　　第七秒，“河道工”的脑电图上，一段持续约0.5秒的、强度远超以往的、高度规整的Theta-Alpha波簇，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爆发！其频率结构和调制模式，与之前零散的爆发片段惊人地相似，但更完整，更“标准”！

　　紧接着，植入物周围的温度监测点，记录到了一个清晰的“先降后升”的微型脉冲，时序与脑电爆发的起始和衰减点完美契合！

　　“捕捉到完整‘对话’协议样本！信号强度和清晰度远超以往！”沈翊的声音带着激动。

　　“脑电爆发模式包含重复性结构……像是一种……代码循环或确认应答！”信号处理专家快速分析。

　　但就在这时，异常发生了！

　　“河道工”的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不似人声的嗬嗬声。监护仪上，心率瞬间飙升至160，血压急剧波动，血氧饱和度开始快速下降！

　　“生命体征急剧恶化！植入物周围生物电活动失控！”周教授厉声道，“终止！立即终止一切外部干预！启动抢救预案A！”

　　强心剂被推入，呼吸支持加强。医疗团队扑了上去。

　　“不……不对……”钟老却死死盯着屏幕上刚刚捕捉到的、那0.5秒的超规整脑电波簇，以及紧随其后的、另一段被仪器自动标记为“伪迹”的、几乎淹没在噪声里的、持续时间不足0.1秒的怪异高频震荡。

　　“那不是副作用……”钟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应答后的反问！”

　　“什么意思？”陆涛猛地回头。

　　“我们的‘诱捕’脉冲，模拟了植入物的‘读取’请求。它成功诱发了植入物的标准‘应答’（那段规整脑电）。但紧接着，植入物……或者说它背后的系统，根据这次‘应答’的内容或状态，自动发起了一次极快速的‘反问’或‘验证请求’！就是那段高频震荡！它直接刺激了宿主的中枢神经，导致了剧烈的生理反应！”钟老语速极快，“这不是实验失败，这是我们首次真正触发了它的双向协议交互！我们拿到了‘问’与‘答’，但也被它的‘反问’击中了！”

　　代价，是“河道工”再次被推到了死亡的边缘。

　　病房内，抢救在争分夺秒地进行。观察室里，技术人员正疯狂地分析那0.5秒的“应答”和0.1秒的“反问”信号。

　　沈翊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吓人：“钟老……如果这段‘应答’里，真的包含着被压抑的意识信息……而我们又有了一次完整的‘问-答’样本……我们是不是离破译这种‘神经对话’……更近了一步？”

　　钟老看着屏幕上逐渐被药物和设备重新稳住、但代价惨重的生命曲线，又看看那组刚刚获取的、前所未有的清晰协议数据，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但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而且，我们惊动了它。下一次‘对话’，可能不会再这么‘温和’了。”

　　陆涛的加密通讯器再次震动，是老张从高新区现场发来的、带着烟尘和急促喘息的声音：“陆队，人救出来了，还有一口气，但情况极糟，疑似遭受神经攻击。实验室被自毁程序炸了，但我们抢出来一些硬盘和数据。另外……那个未完成数据流指向的外部IP，经过紧急追踪……最终消失的网关区域，在城西物流园附近！”

　　城西物流园？又一次绕回了那里？

　　双重门，一扇在高新区被强行破开，看到了血与火的代价，以及指向新地点的线索；另一扇在医院，在濒死者的脑中被艰难撬开一道缝隙，窥见了意识与机器对话的恐怖一隅，却也付出了几乎无法承受的代价。

　　暗河的流向，似乎变得更加湍急，更加凶险。而他们手中，刚刚抓住的，是浸染着鲜血与脑电火花的、滚烫的线索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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