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用黄金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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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不二一晚上没睡好。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昨天那锭二十两的银子。那银子方方正正,棱角分明,像是在嘲笑他精心炮制的价目表。

  《信陵君列传》,多好的题材,有门客,有刺杀,有国士之交,结果就换来一句“不负国士”和二十两的基础薪酬。连个情感附加费的零头都没捞着。

  他越想越气,觉得问题就出在张子墨身上。这个秀才,尝到了点甜头,翅膀就硬了,开始讲究什么风骨,什么知音,完全背离了“客户是上帝,眼泪是白银”的核心经营理念。

  不行,必须纠正这股歪风邪气。

  第二天一大早,饭桌上的气氛就有些凝重。

  老周照旧面无表情地烙着饼,但今天他烙的饼格外圆,似乎是心情不错。阿七顶着两个黑眼圈,显然是为自己那套还没练成的“碎石神功”辗转反侧了一夜。

  张子墨最后一个到,他今天换了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硬的旧儒衫,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神清气爽,眉宇间带着一股通透的劲儿。

  “秀才,坐。”唐不二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他把一碗堆得冒尖的咸菜推到张子墨面前,“多吃点,今天可是重头戏,《李将军列传》。我可告诉你,这个故事,那是咱们大乾王朝读书人心里的一根刺。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你要是讲不好,讲不出那股子悲愤和憋屈,把贵客讲得无动于衷,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子墨夹了一筷子咸菜,细嚼慢咽,然后放下筷子,看着唐不二。

  “掌柜的,故事要怎么讲,学生心中自有计较。李将军一生,非一‘悲’字可以概括。”

  “我管你计较不计较!”唐不二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我只要结果!今天,贵客的眼泪,必须给我掉下来!一滴,加十两!听见没有?”

  阿七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他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对张子墨说:“张先生,我昨天想了个办法,保管好用。等会儿你讲到伤心的地方,我就在旁边用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在桌子底下一亮。

  张子墨低头一看,是半个干巴巴的洋葱。

  唐不二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好小子!有前途!这个月奖金,我给你加三文钱!”

  张子墨看着这主仆二人,一个财迷心窍,一个馊主意不断,他拿起一个饼,默默地吃了起来,一个字都懒得再说。他觉得跟这两人谈风骨,无异于对牛弹琴。

  午时,说书会照旧。

  唐不二亲自指挥阿七,把客栈里唯一一盆半死不活的吊兰搬到了年轻公子的桌边,美其名曰“增添雅趣”。实际上,他是想让阿七找个由头凑近点,方便执行“催泪计划”。

  年轻公子落座时,目光在价目表上那句新添的“催泪大戏,双倍加价”上停顿了一下,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张子墨登上讲台,今日的他,眼神格外沉静。

  “今日,为公子讲,《李将军列tran》。”

  他没有从李广的赫赫战功讲起,而是从一个“非主流”的角度切入。

  “李将军,善骑射,然,口讷,不能道辞。与人居,则画地为军陈,射阔狭以饮。专以射为戏,竟死。”

  他声音平缓,像是在讲述一个邻家的倔强老头。一个不善言辞,毕生所爱唯有弓马,甚至到死,都沉浸在射箭游戏里的武痴形象,跃然于听者眼前。

  唐不二在柜台后,心里直嘀咕。这叫什么开场?一点爆点都没有!不应该先讲什么“飞将军”威震匈奴吗?

  张子墨却不急,他话锋一转,开始讲李广的“黑历史”。

  “广数与匈奴相距,无大功。大将军使长史封广、广子敢等三大列侯。广谓曰:‘自汉击匈奴,广未尝不在其中,而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击胡军功取侯者数十人,而广不为后人,然无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

  他模仿着李广那种郁闷又不解的语气,将一个战功赫赫却始终无法封侯的老将军的困惑,活灵活现地展现了出来。

  接着,他讲到了那着名的“霸陵尉”事件。李广夜归,被一个喝醉的县尉拦住呵斥。

  “‘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于亭下。居无何,匈奴入右北平。上征广为右北平太守。广即请霸陵尉与俱,至军而斩之。”

  讲到这里,张子墨的声音陡然转厉:“诸位且想,此是李广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吗?非也!这是他压抑一生的愤懑,在那个夜晚,被一个小小醉尉点燃了!他斩的不是霸陵尉,他斩的是这数十年所受之不公,所遇之掣肘!”

  柜台后的唐不二听得一愣,他原本以为这是李广的污点,被张子墨这么一讲,竟然听出了一股悲壮的英雄气。

  阿七抱着那半个洋葱,已经凑到了年轻公子桌边,他本想等张子墨讲到李广迷路或者兵败的时候再动手,可听到这里,他忘了自己的任务,手里的洋葱都忘了藏,就那么傻傻地举着,听得入了神。

  年轻公子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怪味,他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身边这个一脸悲愤的跑堂,又看了看他手里那半个洋葱,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和不解。

  高潮终于来了。

  张子墨讲到了漠北之战,讲到李广再次因为没有向导而迷路,错失战机,被大将军卫青派长史前来诘问。

  “广谓其麾下曰:‘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又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

  张子墨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

  “遂引刀自刭。”

  最后四个字,他讲得极轻,却像四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没有声嘶力竭的控诉,没有痛哭流涕的煽情。

  只有一个一生骄傲的将军,在生命的尽头,选择了用最决绝的方式,来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他宁可死,也不愿再受文吏的盘问与羞辱。

  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阿七手里的洋葱“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根本没发觉。他张着嘴,眼眶红了。这一次,不是因为洋葱,而是因为那个叫李广的老头。太憋屈了,实在太憋屈了。

  年轻公子静静地坐着,他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只是端起了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时,发出“嗑”的一声轻响。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攥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那双总是平静如古井的眼眸里,此刻,正燃烧着一团冰冷的火焰。

  唐不二的心,凉了半截。没哭,又没哭!今天的附加费,又泡汤了!

  年轻公子站起身,没有作揖,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台上的张子墨一眼,然后便转身,带着安福,头也不回地走了。

  “完了……”唐不二瘫在椅子上,感觉身体被掏空。

  张子墨却不在意,他慢慢走下台,脸上有一种酣畅淋漓之后的释然。

  就在唐不二准备把所有火气都撒到张子墨和那个掉了链子的阿七身上时,安福又下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走到柜台前。唐不二有气无力地准备去拿那二十两银子。

  安福却没有掏银子。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绣着云纹的锦袋,轻轻放在柜台上。

  “我家公子说,”安福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李将军一生,金戈铁马,不应以白银论之。”

  唐不二一愣,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安福将那锦袋的绳口松开,往桌上一倒。

  “咚,咚,咚。”

  三声闷响,三枚小小的金元宝,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唐不二的眼睛瞬间直了。

  他的呼吸停滞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那三枚灿烂的金元宝。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催泪计划”,什么“情感附加费”,什么“经营理念”,全都被这黄澄澄的光芒冲刷得一干二净。

  阿七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这辈子也没见过金子。

  安福放下东西,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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