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看我反手一个神迹

　　张子墨又一次从黑暗中醒来。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频繁地体验过“昏厥-苏醒”这个流程。

　　这一次，他不是被冷醒的，而是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给熏醒的。

　　这股味道里，有猪圈的醇厚，有灶底灰的陈香，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泥土芬芳？

　　“醒了？”

　　阿七有气无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拿着一把破蒲扇，对着一个刚挖好的土坑扇风，试图将那股“三才聚灵”的奇特味道扇得均匀一些。

　　“秀才，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啊。”

　　唐不二的声音从坑里传来，他正亲自指挥着王木匠，用一种极其讲究的手法，将一块块从城外白马寺“请”来的旧佛砖铺在坑底。

　　“想当年我初入江湖，见过的场面比这血腥百倍，还不是吃嘛嘛香。你这就不行了？以后咱们客栈要做大做强，这种小场面你都撑不住，怎么当我的首席文化顾问？”

　　张子墨扶着墙，颤巍-巍地站起来，他看着那个散发着神圣与污秽混合气息的莲花池雏形，又看了看被唐不二摆在“神台”上，用红布垫着的那根鱼骨头，感觉自己的圣贤书可能读反了。

　　“掌柜的……那……那只猫……入土为安，乃是好事。您……您把它挫骨扬灰……啊不，是把它的遗物拿出来……这……这于心何忍啊……”

　　“秀才，你又着相了。”

　　唐不二从坑里爬出来，拍了拍手上的土，一脸的悲天悯人。

　　“我这是在渡它！”

　　“它生前为猫，困于形骸。如今，我以它的‘悟道灵骨’，点化世人，让它的精神与大道流传于世，这是何等的功德？它若泉下有知，只会感激我！”

　　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对着那根鱼骨头拜了拜。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旁的王木匠也跟着双手合十，满脸虔诚。

　　阿七和张子墨对视一眼，胃里同时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客栈那扇刚被王木匠修好，但依旧歪歪扭扭的门，被“叩叩叩”地敲响了。

　　“请问……【悟道灵骨】开光……是在这里吗？”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探进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来了！

　　唐不二的眼睛瞬间亮起，脸上那副得道高僧的表情瞬间切换成了职业化的热情假笑。

　　“是这里，是这里！客官里面请！本店刚刚装修，简陋了些，但心诚则灵！”

　　那管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肥头大耳的员外，员外又牵着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眼神呆滞，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口水的……胖小子。

　　“唐掌柜？”那员外拱了拱手，脸上写满了愁苦，“我乃城西‘福满楼’的王老板。听闻您这里出了神迹，有灵猫悟道飞升，留下了【悟道灵骨】，可点化凡人，开智启慧？”

　　“正是！”唐不二挺起胸膛，信誓旦旦。

　　王员外指了指身边的胖小子，长叹一声：“这是犬子，名叫王铁牛。唉，这孩子……啥都好，就是……脑子不太灵光。请了八个先生，连《三字经》都背不全。我听说您这能开智，就……就想来试试。”

　　唐不二的目光落在那个叫王铁牛的胖小子身上，只见他正好奇地用手指抠着墙上的泥巴，然后……放进了嘴里。

　　唐不二的眼角抽了抽。

　　这……业务难度有点高啊。

　　“咳咳。”唐不二清了清嗓子，立刻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王员外，你来对地方了。我这【悟道灵骨】，专治各种不开窍！”

　　“那……价钱……”王员外试探着问。

　　“心诚则灵，钱财乃身外之物。”唐不二摆了摆手，仙风道骨，“不过嘛，灵猫开光，需要消耗灵力，本店也得补充一些香火。一次，一百两，黄金。”

　　王员外倒吸一口凉气，但看了看自己那还在品尝墙皮的傻儿子，一咬牙：“行！只要能让铁牛开窍，一千两也值！”

　　“好！有员外这份诚心，此事已成一半！”唐不二高喝一声，气氛瞬间变得庄严肃穆起来。

　　“阿七！上法器！”

　　阿七一个激灵，连忙从柜台下捧出一个崭新的木鱼，和一本……《金瓶梅》。

　　唐不二一把抢过，把《金瓶梅》塞回阿七怀里，低声骂道：“拿错了！是那本《道德经》！”

　　张子墨在一旁看得浑身发抖，他珍藏的手抄本《道德经》，就这么成了做法的道具？

　　唐不二接过《道德经》，随手翻开，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

　　“王师傅！奏乐！”

　　王木匠精神一振，拿起两块木板，有节奏地敲打起来，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营造出一种既神圣又诡异的气氛。

　　“请令公子，到‘天道之光’莲花池中，盘膝坐好！”

　　王铁牛被他爹连推带搡地按进了那个刚挖好，还散发着猪圈芬芳的土坑里。

　　唐不二一手持《道德经》，一手敲着木鱼，围着土坑，一边走一边念：

　　“道可道，非常道……一百两。”

　　“名可名，非常名……二百两。”

　　“无名天地之始……三百两。”

　　他念一句，嘴里就小声嘀咕一句，像是在计价。

　　王员外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位唐掌柜果然是高人，连做法都如此与众不同。

　　绕了三圈后，唐不二猛地停下，高喝一声：“时辰已到！请【悟道灵骨】！”

　　阿七立刻像个捧着圣旨的太监，用一块红布托着那根鱼骨头，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唐不二接过鱼骨，神情肃穆地高高举起。

　　月光（透过房顶的洞）洒在鱼骨上，竟反射出一点点油润的光泽。

　　“灵猫在上，弟子唐不二，今为王氏铁牛，开天门，启神智！望尔降下神恩，助他脱离蒙昧，一步登天！”

　　他说完，一个箭步上前，用那鱼骨头的尖端，在王铁牛的额头上，重重一点！

　　“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王员外紧张得手心冒汗。

　　阿七和王木匠也瞪大了眼睛，想看看这玩意儿是不是真有奇效。

　　唯有张子墨，不忍直视地别过了头，嘴里喃喃：“子不语，怪力乱神……”

　　王铁牛被点了一下，呆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变化，他愣愣地看着前方，嘴巴张了张。

　　然后……

　　“嗝！”

　　他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现场一片死寂。

　　王员外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失败了？

　　唐不二的心也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今天这生意要砸。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中，王铁牛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口吻，一字一句地说道：

　　“子……曰……非……其……有……而……取……之……盗……也……”

　　全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王铁牛。

　　王员外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那个连“人之初”都念不通顺的傻儿子，竟然……竟然说出了一句完整的圣人教诲！

　　虽然说得磕磕巴巴，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神迹！

　　这简直是神迹啊！

　　他“扑通”一声就给唐不二跪下了，老泪纵横：“神人！唐掌柜您真是活神仙啊！一百两，太值了！太值了！”

　　唐不二也愣住了。

　　他茫然地看向墙角。

　　只见张子墨，正保持着别过头的姿势，嘴里还在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刚才那句话。

　　“……非其有而取之，盗也……非其有而取之，盗也……”

　　原来是现学现卖？！

　　唐不二瞬间反应过来，脸上立刻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他扶起王员外，淡然道：

　　“令郎天资聪颖，只是之前灵窍未开，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不必多礼。”

　　王员外激动得无以复加，当场又掏出九百两黄金的银票，硬塞到唐不二手里。

　　“神仙之恩，无以为报！这点香火钱，您务必收下！日后我福满楼，愿为神仙您……立长生牌位！”

　　送走千恩万谢的王员外父子，唐不二掂了掂手里厚厚一叠银票，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回头，看着已经彻底石化的阿七和王木匠，又看了看墙角那个还在碎碎念，为本次“神迹”提供了核心技术支持的张子墨，满意地点了点头。

　　“秀才。”

　　“啊？”张子墨茫然回头。

　　“今天你立了大功，这个月的工钱，给你……加一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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