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光与暗（一）

　　幽冥犬的车辆实在算不上稳当，从边境线进入后有很长一段的公路属于年久失修的状态，这也导致这些军车碾压过那些凸起的柏油碎块时更加颠簸。

　　这是一辆只有四名乘员的载具，主副驾驶都是幽冥犬武装到牙齿的士兵，抱着手里威力的动能武器一刻不敢撒手，墨镜下的双眼聚精会神注意着马路两旁的一切动静。

　　此时，一只属于女人的纤细手从座椅中间伸出…

　　看似不小心实则刻意地轻轻放在副驾驶士兵的肩膀上。

　　女人说法语的时候嗓音慵懒，酒红色短发下的双眼还有些迷瞪——显然是酒精过量的表现，甚至让她的舌头都有些打结。

　　“你们的老板不会为我们派个舒服一点的‘马车’么？你们这些健壮男孩的身体扛得住这些硬皮座椅，我可是不行的…”

　　女人边说话，指头还在士兵的肩膀上摩挲了几下。

　　副驾驶的士兵视线落到女人的指尖上，咧开嘴露出一口明显代表着烟龄的牙齿，笑容显得有些局促且憨厚。

　　【奥罗尔·卡塞尔】翻了个白眼，一脸愤懑地靠回了座椅上，张扬的银色大环耳坠伴随着赌气一晃一晃的。

　　“靠…这家伙竟然听不懂法语。”

　　防弹玻璃外的黄沙似乎延绵不绝，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天边几乎如海市蜃楼一般有霓虹广告的夜之城摩天大楼。

　　【艾默里克·卡塞尔】看人时似乎永远只会用淡漠这一种情绪。

　　相较于刁蛮的妹妹，艾默里克倒是安稳得多。

　　“说了不要在办正事的时候酗酒，总有一天你要在这上面吃亏…”说话间，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将妹妹的眼皮给轻轻抹了下来，“闭上眼也许很快就会到了。”

　　奥罗尔喉咙里发出不舒服的低吼声，良久以后…

　　“艾默里克，你觉得汉森这人会给我们答应的条件么？他说神经矩阵就差我们的密钥了——但是我在北美的朋友说过，夜之城狗镇好像被公司围攻过，他要是骗我们怎么办？”

　　听着妹妹的问题，艾默里克似乎没有一丁点慌乱的意思。

　　他说道：“监狱的狐朋狗友可给不了什么良好的建议…况且库尔特·汉森这个人不懂技术，但是他拿到了神经矩阵的技术图纸，我想东西很大可能性在他手上——”

　　“不过这很奇妙，我们和军用科技合作，没想到这个设施现在变成了军阀头子的地盘，密钥我会分成两份，你和我各持副本，放在【记忆银行】中，绑定了魔偶，但凡你我任何一人出问题，他就别想要这东西。”

　　奥罗尔睁开眼瞥了一眼哥哥，“无所谓，但我听说那破烂地方有北美最好的AI荷官，还有最看运气的赌桌…我只对那个事情感兴趣，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挺喜欢汉森这种男人的，有男人味。”

　　艾默里克摇了摇头，看着窗外。

　　自己的妹妹总是喜欢放松戒备，这才让欧洲的网监抓住了机会将她送进了一次监狱，但只要自己在妹妹身边，他会注意一切细节：

　　比如车辆会间隔一段时间会随机互换位置，而且这些幽冥犬车辆的涂装和外表几乎一模一样，看来汉森还是比较重视这一次会面的。

　　艾默里克不打无准备的仗，早都听说狗镇一直是处于半封锁的状态，上校的军队拿货除了走私渠道以外甚至还在靠空投…所以那地方算不上多好，甚至有种让人惴惴不安的感觉。

　　可是作为两个触犯了很多网络法律的资深网行者来说，欧洲的围追堵截早已让两兄妹心生厌烦，他们这次就是准备赚一笔大的，然后一走了之。

　　“我们要进入夜之城么？”

　　艾默里克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一句，而这句话他是用西班牙语说的。

　　果不其然，副驾驶的幽冥犬士兵下意识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里的艾默里克，发觉自己与客人四目相对了以后，这才不情不愿地回道：“不会的客人，我们会走上校最隐秘的一条地道，可以躲过很多人的眼睛。”

　　艾默里克：“你们在提防谁？”

　　一阵沉默。

　　此时看似在闭目养神的奥罗尔也睁开了眼，“笨蛋，你这样会吓到他的——忘了告诉你们，我们身上有很多植入体是可以检测到窃听和扫描装置的…让上校坦诚一些。”

　　幽冥犬调整了一下坐姿，开车的表情都紧绷了起来。

　　“好吧，两位不要生气…恶土不怎么太平，有流浪者和那些抢东西的恶棍，所以只是一些必要的安保措施，上校这会儿在宝石青等着两位呢，待会儿要是出现什么问题千万不要惊慌。”

　　“上校会搞定的。”

　　以往的正常人听到这样的解释，第一反应当然是对合作伙伴隐瞒危险情况的怒意，再不济也会不满。

　　然而相反的却是——

　　奥罗尔伸出两根手指，“再加一百万。”

　　艾默里克下巴摆动一下，露出不可置否的表情。

　　不多时，车内军用频道传来了汉森沙哑的声音，“我保证你在宝石青赌桌上赢的不止两百万。”

　　奥罗尔用法语嘀咕了一句真棒，竟然再次闭上了眼。

　　汉森此时才给士兵嘱咐道：“那个心事重重的贱表子想要抢人，不出来还好，现在自己亲自带人出来玩沙漠观光，给咱们找不痛快——还想邀功去她的公司爸爸面前撅屁股邀功，该怎么做你们比我更清楚。”

　　“开你的车，不要停下油门。”

　　汉森的话说了没多久，车子进入了一片丘陵区…

　　艾默里克的眼里亮起快速破解时才有的光芒，入侵了车载视听系统的他很快就发现了前方沙丘上的异动。

　　“RPG！！！”

　　频道内毫无预兆响起士兵的嘶吼——

　　咻！

　　轰！

　　刺眼的火光甚至强过了当空的烈日…车子瞬间冲入了橘红色的烈焰中。

　　车身猛地摇摆了一下，车内所有人都看着右手边那台只有空架子，里面被黑烟和火焰占满的载具，沙丘顶上的女人艾默里克早都看见了，他默默地看了一眼那个女人——

　　车身速度再次攀升，显然这台车的动力比其他的车强了不少。

　　幽冥犬整齐的作战风格发挥了作用，停下的几辆车甚至无需命令，开始原地组织反击，艾默里克扭身看向后面的挡风玻璃，隔着这层透明屏障的枪声极不明显，扭过头的他还没来得及坐稳，就发现前方上空出现了很多黑点…

　　“无人机？”

　　艾默里克和奥罗尔对视一眼，几乎不用任何废话，对这些飞行夺命武器伤害最大的快速破解一个接一个。

　　幽冥犬士兵有心阻拦，但最后语气还是转为建议一般，“二位放心，接应部队已经来了。”

　　无人机群就像是瞬间齐齐被断电了一般，电磁脉冲装置启动的一瞬间，这些东西都变成了从天空坠落而下的废铁，频道内士兵粗野的谩骂声传来，“那个贱货的坐标就在上面！”

　　“都给我下手紧点！”

　　“……”

　　明显带有报复性质的污言秽语虽然很刺耳，但反倒让两个欧洲黑客对那女人的身份更感兴趣了。

　　“狗镇还有敢跟上校玩游戏的人？”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奥罗尔和艾默里克全当这是无聊旅途上的小插曲，要知道汉森可是给他俩允诺了五百万欧元酬劳的，这么多的钱，就算奥罗尔兄妹想作死都没办法。

　　车门焊死，就是往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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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站在沙丘上的艾玛丢掉了香烟，默默地看着那一辆载具往最里面冲，随着而来的还有幽冥犬早都备好的援军。

　　这位狗镇女皇的身边只有刚才扛火箭筒的动物帮成员，周围一片空旷，似乎没有什么援军之类的存在。

　　“唔，看来上校还真是对咱们的胃口。”

　　眼见那天际线并排冲来的车队刮起的烟尘像是小型的沙尘暴，艾玛的手指点着空气，似乎在数数。

　　扛火箭筒的安保就是那天她跟V遇见时被劝离的保镖。

　　老板认真数数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不靠谱，但他知道，这些人今天都不会回去——

　　眼前这个女人是个疯子。

　　他从上岗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什么夜之城的法律，什么夜之城武器公约，在这个女人这儿全都不存在；相反，她控制半个狗镇和物流渠道期间获得了很多危险的东西。

　　那些东西一旦被夜之城官方或其他势力知晓，狗镇就会变为众矢之的。

　　“当时在小北斗那儿有这么多人么？”

　　保镖却递来一部电话，嗡声道：“老板，安琪女士找你…”

　　“喂？！告诉我你他妈在恶土干什么？”

　　艾玛微微把电话远离了一点耳朵，等待那头的女人发泄——

　　“靠！又是这样！”

　　安琪甚至开始有点苦口婆心的意思了，她最怕的就是哪天下面的人告诉她这个疯女人跑了出去，然而今天还真的应验了！

　　艾玛抿了抿嘴，语气竟然有些幽怨道：“真关心我，亲爱的。”

　　安琪：“我特么——”

　　“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嗯？起码我的人你得用用不是么？”

　　她现在早都放弃了用“疯”这个词语来形容艾玛了，因为她很清楚这女人精神状态就这样，做事危险，虽然伴随的收获是巨大的。

　　安琪想到这儿就更害怕了，“上一次你自己一个人跑去宝石青，从汉森手里夺下走私渠道…这次呢？”

　　艾玛想了想，“当然引汉森的人出来，这批都是老兵，又能报复又能削弱汉森的力量——至于我么，当然是让汉森放心派人来呀。”

　　安琪扶额，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嘿听着，现在不是你玩命的时候了…”

　　没想到艾玛打断道：“我没有玩命，我只是在报答别人；每当我还能听到汉森的声音在狗镇里响个不停的时候，我就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带的人不多，都是我的人，用的东西是欧洲那边的，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安琪眼睛瞪大，“等等，你该不会——”

　　电话从艾玛的手里丢了出去，从沙坡上一路滚落到汽油蔓延燃烧的地面上，火舌扭曲空气，恰好阳光处在艾玛的侧脸上，以鼻梁为分界线明暗交杂…

　　紧接着，一个个全副武装的佣兵从侧面的沙坡上冒出了头，怪异的是，他们都戴着夜之城最不常见的防毒面具——虽然夜之城的空气有毒，但大部分人都是更换合成肺了事，从未有人戴着这种东西出现在恶土。

　　他们的手里拿着漆黑色的炮筒，迅速组装完成迫击炮以后对准车队驶来的方向，但却并不像是专业的炮手，因为那样的仰角貌似是在对准天空一般…

　　艾玛的手里拿起防毒面具轻轻扣在脸上，瞳孔里蔓延的狠毒意味怎么都无法隐藏。

　　面具下她的声音冷的像是直插胸口的利刃，“告诉幽冥犬里为我们办事的那几个家伙，扣住天光…少一个，我会让他的四肢少一对。”

　　伴随着一颗颗炮弹直冲苍穹，宛如烟花一般在半空炸响！

　　裹挟着让细胞能够分解的有毒物质，那些腥臭的空气一股脑钻进了每台车的新风系统中，发动机的轰鸣，车内士兵狰狞的脸，每一口粗重的深呼吸，都是催命的符号——

　　那些探出身体的士兵，举着枪向着这边的沙丘射击，艾玛身体没有任何移动的意思，她闭上眼细数着时间，这样的剂量足以让这些人永远埋葬在这里了。

　　身后的动物帮保镖默默地看着下方的地狱。

　　那些士兵看着自己的身体宛如消融的冰激凌流淌着晶莹的液体，直到血管破裂，喉管堵塞，手中的扳机胡乱扣动，踉跄着跪倒在地…

　　他们无一例外都像是地狱的行尸走肉，试图往山坡上的女人那边走去。

　　他们把生的希望寄托给了天使面孔的敌人，却没想到那才是死神…

　　这样悲惨的折磨持续到傍晚。

　　所有人都注视着下方，艾玛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模糊的笑声。

　　身后传来沙沙沙的响声…

　　艾玛低垂着眼眸，看着下面起伏的尸体，微微看向后方，身后的四个健壮家伙手里提着两条死狗一般的年轻男女…

　　“趁着天还没黑，把这儿烧干净吧。”

　　艾玛看了一眼血红色的夕阳，缓缓走下沙堆。

　　路上的她又想起了自己讲给凯瑟琳的童话，邪恶的女皇和纯洁的公主——

　　所以，自己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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