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大阵，那年的黑雨

　　天命姻缘……早不出现，晚不出现。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在他以为魇界再也无能染指大虞人间的风平浪静之际！

　　而且还是跳过了他这位真皇帝，出现在下一任皇帝身上。

　　怪，太怪了。

　　这么多年来，陆家历任皇帝里，就没有一位身上发生过如此稀奇之事。

　　为谨慎起见，由不得老皇帝不多想。

　　“……”

　　接到老皇帝的旨意，沉浸在黑暗阴影中的影卫默不作声的点头，便消失不见。

　　有关于辰曦的所有情报，在这一刻紧急调动，匆匆整理集中！

　　“……”

　　影卫离开后。

　　老皇帝又在原地矗立良久。

　　一直暗中盯着辰曦的一举一动。

　　看着她与那些世家女子欢声笑语，以琴会友，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当真只是个普通女子？

　　“……”

　　老皇帝皱起了眉，转身，融化在了黑暗里。

　　他并不知道，就在自己转身离去的那一刻。

　　那正弹奏悠扬之音的辰曦，轻轻瞥过头，往他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

　　一双清亮的美眸，在瞬息之间换成了生机勃勃，神圣至极的白瞳。

　　但这圣白之瞳来得快，去得也快。

　　只是一瞬，便消失不见，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除了，辰曦那逐渐皱起的眉头。

　　她的脑海里，又有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悄然钻入。

　　“铮——”

　　她的琴音泛起波澜。

　　刚才窥视她的那个人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息，激起了她灵魂深处记忆的共鸣。

　　‘这次……对了，是他的……陆……’

　　陆？

　　陆什么？你不妨说清楚些。

　　辰曦的脑海里，似乎有两股不同的意志正在交流。

　　使得她的琴音愈发急促。

　　‘……去找到他，让我看到……这是……你存在的意义。’

　　谁？你到底要我找谁？

　　一个姓陆的男人？

　　辰曦不断的追问脑海里那股意识。

　　但无论她如何问，那股意识都再没有回应。

　　只是偶尔，她的内心深处会传来别样的呼唤。

　　而那呼唤所对应的方向，正是大虞皇宫！

　　“……”

　　……

　　深夜。

　　老皇帝正一脸严肃的翻看着关于辰曦的所有卷宗，从她出生到现在，再到她的祖上世代。

　　“……”

　　片刻，老皇帝神色难言的放下了卷宗。

　　从卷宗上的记录看，这个辰曦没有任何问题。

　　家世清白，品性淑良，又知书达理，才学惊人。

　　非常符合他们陆家传承血印历来的‘选妃’标准。

　　血印选中她，也不难理解。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吗？

　　“……”

　　诶，等等！

　　“朕操心这干嘛……”

　　想着想着，老皇帝突然回过味儿来了。

　　以前，他是帝国之主，是大虞最后的支柱。

　　因此事无巨细，他不得不面面俱到，亲力亲为。

　　可现在，家里有一个更高的个子啊！

　　而且这事儿本来就是跟他有关的，让他自己去琢磨不就得了？

　　“唉。”

　　到底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这一时之间，他的思想都还没转变过来，没习惯这轻松惬意的时光。

　　罢了罢了，择日不如撞日。

　　今晚就跟老五好好聊聊吧。

　　于是，老皇帝轻轻合上了云宫大门，踏着皎洁的月光，一步一步行至正宣宫。

　　正宣宫前。

　　明月的光辉于此时定格，格外明亮。

　　宫门前的侍卫，合上了双眼，好似随着定格的月光而陷入沉眠。

　　哪怕老皇帝从他们身边缓步走过，他们也没有丝毫察觉。

　　老皇帝就这般如入无人之境，直入正宣宫主殿。

　　一眼便看到了庭院中巍然坐立的陆辰。

　　而陆辰也在此刻轻轻睁开了双眼。

　　父子两人遥遥对视。

　　日与月，光与暗。

　　在父子二人的眼中，清晰浮现。

　　“……”

　　又是一次坦白。

　　只不过这一次，比上一世早了太多。

　　老皇帝有足够的时间为陆辰一一道明，并不似前世镜州计划那般急躁。

　　整个过程，几乎都是老皇帝在讲。

　　他讲青天大阵……讲祖皇的伟大……讲人皇之名……讲魇界与人间的矛盾冲突……

　　陆辰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很少接话。

　　一来，他话本就不多。

　　二来，通过天碑的入侵，部分真相，他心中早已有了猜测。

　　倒是老皇帝，此生的生父。

　　在这次谈话中，陆辰对他另眼相看了。

　　世人对他的评价并不准确，他的确是个好皇帝。

　　话到最后。

　　“还有一件事。”

　　“你讲。”

　　“我们陆家皇帝有一枚传承血印，其中含有一道……我称之为天命姻缘的指引。”

　　“它能为每一任皇帝找到最适合的灵魂伴侣，人生知己。”

　　“最近，它又出现了，而且是你的。”

　　“……”

　　老皇帝从袖袍中掏出一份卷宗，放到了石桌上。

　　“朕老了，也没你那么大的能力。”

　　“朕是琢磨不动了。”

　　“所以这个姻缘指引到底如何，你自己判断吧。”

　　说罢，老皇帝起身，便踏着日月的光辉，悄然离去。

　　临走了。

　　他又回头留下一句，“对了，七天后，天命大吉，朕打算禅位给你。”

　　“以你现在的威望，登基非常合适，说句天命加身都不为过。”

　　“相信大虞的子民们也盼着那一天，盼着一个更英明神武的新帝来指引大虞的未来。”

　　“你也别客套拒绝了。”

　　“这皇帝位你要是不接，你看看你的那些兄弟们，还有哪个敢接的？”

　　“你不接，他们睡不着啊。”

　　留下如此一段满含打趣笑意的话后，老皇帝便消失在了月光下。

　　门口的侍卫这才得以从沉眠中苏醒过来。

　　老皇帝离去后。

　　陆辰看了一眼桌上关于辰曦的卷宗。

　　“……”

　　只一眼，陆辰便移开了目光，并不打算翻看。

　　天命姻缘？

　　呵。

　　这世上，谁能给祂安排姻缘？

　　都不配！

　　神的决断，岂容区区凡人染指？

　　没有人能干扰他陆辰的自由，更没有人有这个资格来安排祂！

　　所以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什么辰曦，陆辰并不在意，也不关心。

　　反倒是青天大阵和陆家之间的实质关系。

　　这个对祂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三十六州，三十六地核……

　　这就是陆地神仙未到世界承受上限的原因，上古灾变的根本！

　　是阻碍祂与魇界那些同为神灵的对手相见的壁障！

　　换句话说，祂之所以会觉得这个世界无聊，全是拜这大阵所赐！

　　是它的存在，才让自己在这凡人的世界蒙尘了二十年。

　　难怪……难怪了。

　　前些阵子，祂只是稍微用了些超越六境的力量，便有种轻微的阻塞感。

　　原来，那时是大阵在暗暗起作用。

　　这么说来，祂只要毁掉这个大阵，就能让这个世界回到仙神林立的时代了，对吧？

　　“……”

　　如此想着，陆辰眼中，缓缓浮现一抹不染尘埃，漠视苍生的青天之光。

　　三十六地核……

　　镜州那枚最薄弱。

　　……很好！

　　待天亮了，就去镜州看看吧。

　　蓝韵这些年在宫里闲得闷了，正好再带她出一趟远门，看看景，散散心。

　　今夜剩下的时间，便提前推演一番，试试那大阵的根底。

　　“……”

　　随着陆辰闭眼，进入推演之中。

　　时间一晃。

　　月落日升。

　　第二天一早。

　　一辆马车便已早早的在宫门外等候，即将发往镜州。

　　得知此事的蓝韵高兴坏了。

　　一早醒来，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急忙收拾好东西，等待前往镜州了。

　　镜州啊……大虞的边境，再往外就是狼族的十万大山了。

　　听说不少人都喜欢站在镜州的边城，眺望远方，十万大山的日落。

　　其虽无身临狼谷的惊艳，但也是人间一绝。

　　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蓝韵期待了起来。

　　“……孤要出趟远门，期间若有要事，只需呼唤孤之名姓，孤便能听到。”

　　“待孤回来，再谈蓝星世界。”

　　陆辰交待了凝霜二女，便在蓝韵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华贵的车架，踏着辰时的曦光，缓缓驶向远方。

　　……

　　昨日，辰曦一夜未眠。

　　每当她要入睡时。

　　内心深处便有一种强烈的呼唤感，催促着她前往皇宫。

　　可那皇宫的尊贵大门，岂是她一个世家女子说进就能进的？

　　那厚厚的宫门，就是她爹辰家主也不一定能挤进去一次。

　　以她的身份，若无一些意外的机缘，又怎能进入皇宫，去寻找脑海里那道意识要见到的人？

　　“……”

　　辰曦略感无奈。

　　正当此时。

　　辰曦内心深处那股呼唤突然变得强烈了起来！

　　原本远在宫中的呼唤，竟好似近在咫尺？

　　这是……

　　辰曦神情一怔，便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小跑着出了门，来到街道上四处张望。

　　片刻，她便看到了皇宫方向，远远的驶来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马车疾驰，卷起窗口的帘幕。

　　透过那层帘幕的缝隙，辰曦能看到里面有一男一女。

　　男的清冷如月，尊贵而超然。

　　女的明艳如日，美丽动人。

　　她看着那男子，在笑，在说，笑的是他，说的也是他，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幸福。

　　“……”

　　不知为何，辰曦突然也笑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

　　也许是被那女子的幸福感染了吧？

　　又或许……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某种无法言喻的悸动？

　　不知道，辰曦不明白。

　　她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很陌生。

　　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一句包含着浓烈情感的话，猛的从辰曦口中脱出。

　　“原来，你已经找到他了……”

　　“原来，你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浓烈的情感喷薄而出。

　　一滴热泪，不知何时从眼角潸然滑落。

　　这不是哭。

　　而是喜。

　　喜极而泣的喷薄！

　　哗啦啦……

　　天空中，无有风云之变幻，但却是突然响起了繁杂的雨声。

　　滴答滴答……

　　一滴滴泛着黑色的雨水，在辰曦面前坠落。

　　她抬头凝望。

　　本是万里无云的青空。

　　竟下起了一场没有止境的黑雨！

　　这黑雨……

　　从何而来？

　　……

　　永恒不灭的烈阳深处。

　　无目神女镇压于太阳中残存的肉身忽的震动。

　　明明她早已残损，明明她早已失去了灵魂，明明眼眶之内空无一物，无法感知天地万物。

　　可为何……为何眼眶中会传来深切的悸动？

　　那不是一瞬的冲击，而是越来越浓烈的喷涌！

　　因为她看到了……见到了……

　　那眼眶中仅存的执念，便化作一滴滴黑色的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

　　滑落……

　　再坠落人间！

　　她的泪水，化作了倾盆黑雨，不断落下，落下……

　　“……”

　　太阳中沉睡的另一个古老生物也被黑雨惊醒！

　　“不好！阴阳平衡又倾斜了！？”

　　“这怎会……这黑雨……”

　　古老的史前巨物昂起硕大的龙首，凝视天地苍茫，直击每一处被黑雨淋伤的痛楚！

　　“……”

　　“不对！”

　　祂猛的转过头，看向那核心处的绝代佳人。

　　“是夷光在哭泣！”

　　“……”

　　“夷光！你醒醒，你坚持不住了吗？”

　　“不能哭了，你的眼眶里全是最初侵蚀的痕迹，这些泪水一旦落下，会让魇界得寸进尺！”

　　“告诉本皇，本皇该怎么帮你？”

　　真龙发出了诚恳的劝慰。

　　可那喜极而泣的泪，

　　包含着世间最浓烈的情感。

　　难以遏制。

　　……

　　黑雨飘洒。

　　纷纷扬扬的飘在马车旁。

　　落在车窗边，那伸出的玉手上。

　　“殿下，好奇怪啊，这雨水怎会是黑色的？”

　　“而且……好冷！还有种……嗯……”

　　蓝韵皱了皱脸，打了个寒颤。

　　陆辰见状，将蓝韵接住雨水的那只手握住，青光一闪，便抹去黑雨中的阴邪之力。

　　“这雨是世界规则的倾斜，对那些妖魔鬼怪有奇效，但对凡人之躯而言，却是毒药。”

　　“别伸出去了。”

　　“哦，那皇城这些人……”

　　陆辰是能阻止黑雨落下没错。

　　但凡人的死活，与祂陆辰何干？

　　何况这场黑雨落下，会让地核与大阵受到的伤害更大。

　　到时候，陆辰破起阵来，只会更加轻松。

　　祂为何要去阻止这场天赐的黑雨？

　　“下吧，下不了多久，黑雨就会停了。”

　　伴随着陆辰这句话落下。

　　窗外的黑雨，好似愈发急促了。

　　那不详的雨水哗哗坠落在过往行人的身上，时不时便引得路人发出一声声寒入骨髓的哀鸣。

　　又冷，又痛。

　　皇城四下，便慌乱了起来，各个急忙忙的避了雨去。

　　只有那辆马车，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它就好似局外人般，

　　从这片慌乱而悲伤的世界轻轻走过，驶向期待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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