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斜影

　　阳光又斜了些，缓缓爬过青砖地面，将廊柱的影子拉得细长。

　　几上茶杯里的热气早已淡去，只余温温的底子。

　　萧云骧端起自己那碗“杂烩茶”，啜了一口，目光转向一直正襟危坐、沉默不语的韦志俊。

　　比起罗大纲的豪迈，韦志俊显得格外沉静，甚至有些拘谨。

　　他身形瘦小，面色黝黑，那是常年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

　　坐在藤椅里，双手始终规规矩矩放在膝上，指尖微微扣着裤缝，透着一股难以消散的紧绷。

　　“韦兄弟。”萧云骧开口，声音平和。

　　韦志俊身躯微微一震，像是被这声呼唤惊了一下，忙应道：“在！请总裁训示。”

　　萧云骧摆摆手：“不必如此。我叫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他稍稍停顿，直视韦志俊的眼睛。

　　那目光澄澈坦诚，让人无端觉得，对他藏着掖着，反倒是一种辜负。

　　“首先，我三位兄长之事，祸首已诛。夏府律法，讲罪责自负，不搞株连。”

　　他语气平稳，字句清晰，

　　“此事与你无干。你在徽州，并未参与上京那场祸事，手上未沾西王府的血。这点我心里清楚。”

　　“所以，你心里不要因此存了包袱，更不必终日惴惴，觉得我萧云骧会记恨迁怒——不会的。”

　　韦志俊闻言，肩头明显一松。

　　一直紧抿的嘴唇颤了颤，喉咙里发出一点含糊的声响。

　　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终究咽回了话头。

　　他只是深深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涩，忙垂了眼。

　　见他这般神情，萧云骧微微一笑，继续道：

　　“你克常州，守湖州，在苏杭一线与清妖周旋数年，骆秉彰和福安，都没在你手里讨得了半分便宜。”

　　“可谓是稳得住阵脚、打得了硬仗的实在本事。”

　　他叹了口气，似有惋惜：

　　“这般本事，闲置了可惜。我打算让你到军中，担些实在的担子。”

　　韦志俊猛地抬眼，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黝黑的脸庞上，那双因消瘦而略显凹陷的眼睛睁得很大，里头混杂着惊愕、茫然，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微光。

　　萧云骧像是没看见他的失态，自顾自说下去：

　　“第六军下辖的十七师，师长谭满仓，是个猛将，可惜患有心疾。”

　　“岭南征战时就几次发作，差点晕倒在阵前，都是叶芸来替他指挥，才没误事。”

　　他眉头微蹙，长叹一声，

　　“回到江城后，医学院几个顶尖大夫联合会诊，说他这病是胎里带的，加上多年积劳，难以根治。”

　　“结论是：不宜再在一线领军冲杀，要不，非死在战场上不可。”

　　“我已与他深谈过。他虽不舍，却也明白利害。”

　　“调令已下，让他去掌管二线的国民警卫队，清剿盗匪，维护地方，一样是为夏府出力，且不必再亲冒矢石。”

　　他目光重新落回韦志俊脸上，语气转为肯定：

　　“所以，这十七师师长的空缺，我想由你来接任。”

　　略作沉吟，他又补充道：

　　“该师的军师孟河生，是一起从桂省出来的老兄弟，为人宽厚，办事稳妥。你们俩搭档，应能合得来。”

　　韦志俊只觉得耳中嗡鸣一片，血液“轰”地一下，涌上了头顶。

　　这一路上，他设想过，来夏军后最好的结局，不过是被派个闲职，领份俸禄，在无人注目的角落里，了此残生。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韦家小将”了。

　　如今他是“北孽”的胞弟，是神王的叛臣，是手上虽无西王府血债、却背负着原罪的人。

　　他连想都不敢想，竟能重掌兵权，还是一支主力师！

　　这突如其来的信任，沉甸甸、热乎乎地涌上他这段时日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头，让他几乎想要落泪。

　　他霍然站起，动作太猛，藤椅向后“嘎吱”滑了半尺。

　　习惯性地，他屈膝就要往下拜，猛地又记起这里的规矩，动作僵在半空，一张黑脸涨得通红。

　　最终，他只能朝着萧云骧，恭恭敬敬地、深深长揖到地，腰弯得极低，声音因激动而发颤，甚至带了点哽咽：

　　“谢……谢谢总裁信重！志俊……志俊惭愧！定当水里火里，万死不辞！”

　　萧云骧再次摆手，温声道：“坐，坐下说。志俊，你表字是？”

　　韦志俊依言坐回椅中，心跳如擂鼓，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

　　他深吸口气，答道：

　　“回总裁，早年在家时，家父给取过字，叫‘义堂’。”

　　“只是……只是后来从军，叫不习惯，自己也生疏了。”

　　萧云骧颔首：

　　“‘义堂’，好字。不过既入了军伍，便依军中习惯，我叫你志俊，可好？”

　　“好！好！”韦志俊连连点头。

　　萧云骧神色转为认真，身体稍稍前倾：

　　“志俊，有件事需先与你说明。”

　　“上任之前，你需先去江城的陆军大学，参加高级军官培训。”

　　“时长视你课业完成情况而定，短则三月，长则半年。”

　　他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这并非特意为难你，或信不过你。”

　　“夏军所有军官，皆须经此一程。便是罗大纲，明日也要去。”

　　“培训内容，不止步炮协同、阵地攻防这些内容。”

　　“更要系统了解夏军的理念、纪律、后勤、政工，乃至新式枪炮的构造、保养、应用等。”

　　他顿了顿，看着韦志俊的眼睛：

　　“磨刀不误砍柴工。将这些理清了，日后带兵，方能心里有底，如臂使指。你明白么？”

　　韦志俊在路上，已听护送哨骑们，提过这一规定。

　　今日又亲见连罗大纲亦需受训，心知这是夏军铁律，更是萧云骧治军的根本之一。

　　当下毫无异议，肃然应道：

　　“志俊明白！定当用心学习，绝不敢懈怠，不负总裁栽培！”

　　萧云骧微笑点头，目光转向一旁的赖汶鸿。

　　“赖兄，你呢？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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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奉上，请大佬们继续支持，多给推点书荒，真没流量了，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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