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星星的和弦2

　　保安大爷的目光扫过他胸前那张显眼又刺目的纸条，老大爷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了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了。

　　“可怜见的……先进来吧，外头冷。”他伸出手，动作尽可能温和地拉起温言冰凉的手。

　　温言没有抗拒，他只是任由那只粗糙但温热的大手牵着自己，被拉起时，他小小的头颅却执拗地扭向小巷口的方向，拼命地在阴暗处搜寻那一抹黑白的色彩，虽然那里只剩下空荡荡的阴影。

　　琉璃眼看着保安大爷牵着温言跨过了那道低矮的水泥门槛，走进了那个铁丝网围成的世界，才稍微放下心。

　　当自动门缓缓合拢，温言消失在铁栅栏后面的瞬间，琉璃的心脏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重重捏了一下，尖锐的酸涩感几乎让她呼吸一滞。

　　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温言被门槛绊了一下，小小的身影踉跄不稳地向里跌去，而那短暂回眸的、寻找她的视线里，是无法言说的恐慌和无助。

　　“别怕……”琉璃对着已然空荡的空气无声嗫嚅，爪子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地面上抓挠。“等我……我会一直在。”

　　学校的走廊空旷安静，只有规律的脚步声回荡。

　　温言被带到一间暖色调的诊察室，这里的公益医生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医生，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温和但带着职业的专注。她经验丰富，面对特殊儿童有着极度的耐心。

　　诊察没有太多语言沟通，医生观察着温言对指令的无视，对唤名的不回应，以及他那始终游离、无法与人产生眼神接触的目光。

　　她拿出一些形状各异的积木、色彩鲜艳的图片，温言只是随意拨弄了两下，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拿起一块橙色的方块，无意识地对着墙壁光影处晃动，对医生的引导置若罔闻。

　　当医生试图进行更复杂的测试时，他只是紧紧攥着那块积木，目光又飘向了窗外，仿佛透过玻璃，能看到外面巷子里的某个点。

　　医生记录着，目光落在那只有名字和出生日期的纸条，最终合上记录本，对着负责安置的社工低声确认道：“是自闭症谱系障碍，典型的发育迟缓表现。安排进入我们这边的特殊班，他需要稳定安全的环境和有规律的生活。”

　　社工点点头，准备带温言去宿舍，就在他们经过走廊尽头一个活动教室的窗口时，里面恰好有几个老师在整理教具，一个看着更年轻一些的女孩子正在尝试用彩笔画纸吸引一群不太感兴趣的孩子注意。

　　那个女孩子是经常来这边的义工，不过也不仅仅是来做义工，自闭症患者偶尔会出一些极为偏科的天才，她也是带着发现这些特殊孩子的天赋，介绍给合适的机构或者想要收养孩子的人家。

　　温言原本麻木地跟着走，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当他的目光掠过活动室窗台下，墙壁上展示孩子们涂鸦作品的一块区域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在那些色彩纷乱、线条歪扭或大片涂抹的儿童画上方，钉着一张画。也许是某个能力稍强的孩子画的，上面是一只奶牛猫！

　　虽然比例奇怪，猫耳朵画得像兔子一样长，但那黑白分明的毛色，尤其是那双圆圆的、被涂成绿色的眼睛，却异常清晰。

　　温言的眼睛，如同冰层瞬间裂开，爆发出摄人的光亮。他毫无预兆地甩开了社工的手，快步跑到那张画前，仰着小脸，专注地盯着那只画出来的奶牛猫。

　　冻住的星河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炽热的恒星，瞬间沸腾起来，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在那小小的、黑白图案上。

　　他伸出了手指，不是指着画，而是小心翼翼地、试图触摸画面上的那双“绿眼睛”。他喉咙滚动着，似乎想发出声音，但最终只是无声地张了张嘴。

　　随后跟来的社工和医生，交换了一个带着惊讶的了然眼神。这就是他第一次对具体形象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兴趣和联接。

　　社工轻轻把手放在温言单薄的肩膀上，温言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完全漠视。

　　社工蹲下来，指着画，声音放得更轻柔：“喜欢猫猫？这只猫画得真精神啊。”

　　温言没有任何言语回应，也没有看她，但他对肩膀上的触碰不再表现出完全的抗拒，他所有的注意力，依然死死地锁在那张粗糙的、黑白的奶牛猫图画上，像找到了打开他世界的唯一钥匙。

　　这黑白两色的猫咪图案，成了他冰封世界里出现的第一道裂缝，也成为了温言未来漫长岁月中无声的灯塔。

　　他知道，这图案所代表的那份刚刚失去的柔软温暖，必须被抓住。

　　他需要纸笔！强烈的冲动第一次涌上他的心头——他要把这份温暖画下来！

　　这个新来的小朋友突然进了教室开始画画，义工女孩很难不注意到，尤其这小朋友的画作还挺特别的。

　　隔天这个新来的小朋友的独特便以纸质资料的形式出现在了那些对这些特殊孩子有关注的人家与机构手中。

　　在琴房明亮柔和的灯光下，吴诗——那位以指尖力量和情感演绎闻名钢琴界、却又因中年丧夫而将艺术追求视为唯一寄托的钢琴家，正和助手李助理审阅着一些新送过来的关于特殊天才儿童的资料。

　　一张温言刚被送进特殊学校时拍的档案照片无意中滑落桌上，照片中，温言眼神空洞，小手里却紧紧攥着一块画满杂乱黑白色块的彩纸。

　　吴诗的目光，恰巧落在了那张涂鸦纸上那并不出色、甚至有些扭曲的图案轮廓上，她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在光滑的桌面轻轻一敲，仿佛敲击在无形的琴键上。

　　那涂鸦的颜色对比极其鲜明，无意识地透着一股强烈的、想要抓住某种形象的执拗。

　　“这黑白块……”吴诗低声自语，声音里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只有一种职业化的犀利审视。

　　那强烈的视觉对比，似乎隐隐触碰到了她理性思考深处某个有关模式识别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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