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敬业指南10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也没有想象中的剧烈爆炸。

　　在按钮被按下的那个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观察窗外，相位炮口汇聚的、足以撕裂星辰的幽蓝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压缩，然后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纤细到极致的光柱，无声无息地刺破黑暗。

　　它太快了，快过了思维，快过了光。

　　所过之处，密集的虫群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直接湮灭。挡路的巨大母舰虫，在那道光柱面前，脆薄得像一张纸，瞬间被洞穿、气化。

　　光柱笔直地、精准地、带着某种冰冷的宿命感，射向那颗跳动的、紫黑色的庞大心脏——母巢。

　　母巢表面那层厚重的、流转着邪恶光晕的生物力场，连片刻都未能阻挡，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般无声破碎。

　　光柱，没入其中。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然后——

　　母巢内部，猛地亮起！

　　那不是爆炸的火光，而是一种从内而外的、纯粹的、毁灭性的白光！白光迅速扩散，吞噬了母巢所有的紫黑，吞噬了其上攀附的无数虫影，吞噬了周围的一切！

　　没有声音。

　　只有一片极致的光明，在虚空中无声地绽放，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却又带着终结一切的寂灭。

　　那光芒甚至穿透了“夜枭”突击舰和监测站的观察窗，将林乔苍白的脸映照得一片雪亮，纤毫毕现。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融入了这片毁灭的光辉之中。

　　【系统007：目标“母巢”生命信号已消失。虫群精神链接网络崩溃……确认“收割者”威胁已清除。】

　　成功了。

　　就在007提示音落下的同时——

　　“轰！！！！！！！”

　　迟来的、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才如同宇宙的怒吼，悍然降临！

　　被压缩到极致的能量在完成使命后，终于彻底释放！肉眼可见的、混杂着虫群残骸和纯粹能量的恐怖波纹，以母巢原址为中心，呈球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首当其冲的，就是近在咫尺的“深渊”监测站！

　　“哐——！！！”

　　监测站如同被巨锤砸中的蛋壳，外部结构瞬间扭曲、崩解！巨大的金属构件被轻易撕碎，抛向虚空！主控室剧烈的晃动，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和碎块，观察窗上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系统007：监测站结构完整性：0%。核心熔毁不可逆转。逃生几率计算中……计算失败，生存概率：0%。】

　　林乔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掼在控制台上，后背传来骨头错位的剧痛，喉头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

　　她勉强支撑住身体，抬起头。

　　透过布满裂痕的观察窗，她看到那毁灭的波纹正朝着帝国疆域的方向，滚滚而去。但它的强度，在湮灭了母巢和核心虫群后，已经衰减了大半。计算……没有出错。

　　帝国的屏障，守住了。

　　灯光彻底熄灭，只有控制台屏幕因为短路迸溅出最后的火花，映亮她染血的脸颊。整个监测站都在发出濒死的呻吟，金属扭曲断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真空正在透过裂缝，疯狂地抽取着站内所剩无几的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她扶着控制台，艰难地站直身体，抹去嘴角的血迹。

　　没有恐惧，没有遗憾，甚至没有解脱。

　　只有一片完成任务后的、冰冷的平静。

　　她做到了。以一个“反派”的方式，完成了最“正派”的救世。

　　意识开始模糊，身体的疼痛也变得遥远。缺氧让视线逐渐昏暗。

　　在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之前，她似乎听到了什么。

　　不是监测站的崩解声，不是真空的呼啸。

　　而是……无数个声音。

　　跨越了遥远的星海，穿透了战舰的装甲，带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带着无法承受的悲痛，带着迟来的、震耳欲聋的醒悟，汇聚成她的名字，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最后的意识温柔地、却又残酷地包裹——

　　“林乔——！！！”

　　那声音里，有凌昊的，有苏雪的，有罗格元帅的……还有无数她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的。

　　他们终于，如她所愿地，为她流泪了。

　　林乔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最后的黑暗里，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

　　像是嘲讽，又像是……告别。

　　然后。

　　一切归于沉寂。

　　只有那毁灭的余波，还在死寂的宇宙中，无声地荡漾开去，如同为她奏响的、最后的挽歌。

　　监测站彻底崩解的无声焰火，在星海的背景板上只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便被永恒的真空与黑暗吞没。

　　没有残骸，没有遗物，连一丝证明她存在过的痕迹，都在那场与母巢同归于尽的能量湮灭中，消散殆尽。

　　“夜枭”突击舰，深渊监测站，林乔。

　　仿佛从未存在。

　　帝国首都星，最高指挥部。

　　巨大的星图中央，代表着“收割者”母巢和主力虫群的、令人窒息的庞大红色标记，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无声无息地黯淡、消失。原本被红色几乎完全覆盖的星域，重新显露出原本的星辰底色。

　　代表着虫群单位的无数细小光点，在同一时间失去了控制，陷入混乱，相互碰撞、攻击，然后如同无头苍蝇般，被严阵以待的帝国舰队逐一清除、剿灭。

　　威胁，解除了。

　　指挥部里，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庆祝。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那片恢复宁静的星图，看着那个曾经有一个光点义无反顾冲进去、如今却空无一物的坐标。

　　成功了。

　　他们赢了。

　　用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

　　凌昊僵立在旗舰“不屈”号的舰桥指挥席前，屏幕上最后定格的，是林乔亲手切断通讯前，那张平静到近乎虚无的侧脸。他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片冰冷的、名为现实的虚空。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她最后那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没有意义了”。

　　没有意义了……

　　所以，她连一句告别，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所以，她选择用这样一种方式，将过去所有的“恶行”与“误解”，连同她自己的存在，一起彻底抹除。

　　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迟来地、凶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控制台上，指骨碎裂的声音被淹没在金属的悲鸣里，却盖不住喉咙里压抑不住的、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苏雪瘫坐在后方医疗舰的休息室里，看着屏幕上虫群溃散、帝国获救的消息，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她死死攥着胸前那枚林乔随手丢给她的、据说能“挡灾”的旧式护身符——那是空间站事件后，林乔唯一“施舍”给她的东西。冰凉的金属几乎要嵌进她的掌心。

　　她想起林乔对她说过的，最“恶毒”的话，想起她最后那句轻飘飘的“好好活着”。

　　原来，那不是什么原谅，也不是什么祝福。

　　那是判决。

　　是林乔用自己的一切，为她们这些人，换来的、必须背负一生的、沉重的判决。

　　泪水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罗格元帅独自一人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庆祝胜利的、骤然亮起的万家灯火，璀璨得有些刺眼。他手中捏着那枚未能亲手为林乔戴上的银星勋章，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老人布满厚茧的手指。

　　他想起那孩子在病房里沉寂的眼神，想起她在会议室里平静陈述自杀式计划的模样，想起她头也不回走向星港的背影……

　　他一直以为，他看懂了她隐藏在“恶行”下的忠诚与担当。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那孩子背负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多到……让她觉得，连活着，都成了一种负累。

　　所以，她才选择了这样一场盛大的、无法被忽视的牺牲，用最极端的方式，在他们所有人的认知里，刻下了最深、最痛、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

　　老人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饱经风霜的脸颊，无声滑落。

　　窗外，是劫后余生、欢声雷动的世界。

　　窗内，是无声流淌的、迟来的悲痛与无尽的悔恨。

　　胜利的凯歌，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而讽刺。

　　他们赢得了生存，却仿佛输掉了一切。

　　而在无人知晓的维度，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一片虚无中，完成了最后的确认：

　　【任务：洗白并救世，已完成。】

　　【世界线稳固度：100%。】

　　【宿主林乔，灵魂能量回收完毕。】

　　【即将脱离当前世界……】

　　【……再见。】

　　那声“再见”，轻得像一声叹息，消散在宇宙永恒的寂静里。

　　仿佛从未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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