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流言

　　褚平刚刚踏进正堂，就看到宋子殷坐在高位上揉着额头，似乎极为苦恼的样子。

　　“哎呦喂，什么难题，居然能把我们宋掌门难住。”

　　褚平看热闹不嫌事大。

　　宋子殷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没。

　　褚平见好就收，上前拍了拍宋子殷的肩膀，安慰道：“哎，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瞎操心了。”

　　啧，幸亏他没儿子，否则现在头疼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褚平话里的幸灾乐祸太过明显，宋子殷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他正想说些什么，魏朝阳和周嘉已经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不多时，宋棯安和钟遥也来了。

　　宋子殷只好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晚膳期间不免谈到了关于篬蓝教目前的局势。

　　“今日来信说，这几日顾询与贺棠因政见不同，屡屡发生冲突，顾询甚至将他那小外甥，送到了官渡，只怕篬蓝教又会有一次大乱。”

　　魏朝阳如实禀报。

　　“这才过了多久”，宋棯安感叹道：“当初江湖到处传说他们主仆情深，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这还不到两年吧，昔日共患难的主仆变成了现在的势若仇敌。

　　一个屈屈教主之位，当真有如此魔力，让兄弟反目，主仆成仇？

　　“二哥，这就是你不懂了吧！”

　　周嘉笑嘻嘻接话道：“这是权势，是权力，听说贺棠极为擅长制衡之术，从当年抬举齐川与乌柯对抗，后又抬举顾询，不知道他当年用尽办法制衡他人时，有没有想到现在篬蓝教会因为他当年的一念之差，落得四分五裂的下场。”

　　正是因为他百般制衡，教内人心不齐，所以在危难之际，才会无人应声。

　　宋子殷点了点头：“嘉嘉说的没错，制衡之术虽然不算有错，但在当年危机四伏的篬蓝教，用制衡之术无疑加重了篬蓝教走向分裂的脚步，再加上贺棠长年养病，逐渐对教内失去掌控，提拨他人又用人以疑，才会走向今日这个地步。”

　　宋子殷十分唏嘘。

　　就算他们无法将贺棠绳之以法，但照目前这般形势看，贺棠也撑不了多久了。

　　钟遥诧异：“难不成最后的赢家会是顾询？”

　　钟遥心情复杂。

　　他与顾怜交恶已久，现在纵使知道顾询并非恶人，也很难生出好感。

　　魏朝阳见势不妙，连忙转移话题：“顾询可不一定会赢，我听说虽然极乐阁无人应声，但南庄、东庄都有派了不少人前往雁城，意在援助，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说真的，魏朝阳觉得，他们能不能打起来都两说。

　　宋棯安似乎也发现了盲点：“不对呀，按理说，他们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若只是为了教主之位……贺棠没拿到蛇蛊，无法解除体内的蛊毒，就算有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撑不了几年，顾询何必这么着急上位？”

　　他这样一说，魏朝阳也反应过来。

　　“是啊，小安不提，我都没想到，若是说贺棠想要除掉顾询，似乎也不可能。”

　　他一一分析：“篬蓝教已经失了顾庆源、江岭、孟宜等股肱之人，若是再除掉顾询，篬蓝教将无人可用，岌岌可危。”

　　更别提旁边还有如意楼的虎视眈眈。

　　贺棠若是不傻，应当不会让自己的仇人得到篬蓝教吧。

　　除非，这中间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宋子殷这两日被顾怜弄得烦不胜烦，还未细想这件事，如今被小辈们一提醒，也顿时想到其中的怪异之处。

　　也是，在这个腹背受敌的时候，顾询为何会急着同贺棠争权夺位。

　　“顾童那边有何消息？”

　　宋子殷看向周嘉。

　　周嘉仔细想了想，随后道：“二叔，顾童前几日来信说，顾询和贺棠曾经大吵一架，随后两人不欢而散，顾童说……”

　　周嘉犹豫一瞬：“顾童说，他们争执的内容不太清楚，但是好像同四……四哥有关……”

　　提起顾怜，宋子殷又一阵头疼。

　　他这个儿子，就算消失已久，还是能轻易挑起篬蓝教教内纷争，可见他这个少主，当真是名副其实。

　　钟遥诧异：“阿怜？同他有什么关系？”

　　褚平推测道：“难不成是贺棠也发现顾询与顾怜的关系并非势同水火，而是交往过甚，关系亲密？”

　　宋子殷瞥了他一眼：“虽然顾询顾怜确实不是仇敌，但交往过甚、关系亲密也是无稽之谈，他们两个，多是暗中做了交易，交易一结束，恐怕两个人都会想法设法要了对方的性命。”

　　就顾怜那个性子，宋子殷不相信他与顾询有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

　　更何况在顾怜落入他们手中时，顾询对顾怜的杀意明显，不像是装的，不过此人极为聪明，见势不对立刻不再插手顾怜之事。

　　褚平不服，他觉得就是如此。

　　要知道，顾询可是贺棠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若是查到顾询顾怜有所牵扯，这无疑是对贺棠的背叛，褚平觉得自己若是贺棠，定然也不能忍。

　　宋子殷却有别样的看法：“若只是因为查出顾询顾怜有所牵扯，贺棠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要了顾询的性命，顾询应当也清楚，更何况现在不是贺棠步步紧逼，而是顾询不怀好意。”

　　事情的起因，不就是顾询教内的人手，全部换成了自己的心腹，逼得贺棠不得不向外求助。

　　宋子殷也无语。

　　自从知道贺棠与药童案有关联后，无论什么事情，褚平都会先盖棺定论，以贺棠恶意为第一想法。

　　其实从目前情况来看，贺棠反而更像是那个被逼得不得不出手自保的受害者。

　　“算了，别管他们了”，宋子殷转头看向魏朝阳：“朝阳，你那边怎么样？”

　　魏朝阳顿了顿，惭愧道：“二叔，我没未找到周莫……”

　　当初信誓旦旦向二叔保证可以将人捉拿归案，现在却连个人影都抓不到，魏朝阳有些许羞愧。

　　“不着急。”

　　褚平眨了眨眼：“淑妃怀孕了，现在小皇帝忙得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咱们这边，朝阳，不着急，慢慢抓。”

　　宋子殷原本是想帮忙的，但褚平既然已经说了这话，他也不太好意思驳了褚平的面子，只能点点头，安慰道：“周莫有点本事在身，本就难抓，慢慢来。”

　　两位长辈都这么说，魏朝阳信心大增，几乎已经要拍着胸膛保证一定不让二叔和平叔失望。

　　“二叔，平叔……”

　　魏朝阳犹豫一瞬，还是将心中的担忧说出了口：“人我倒是不担心，但现在朝廷大肆宣扬我的身份，热得江湖议论纷纷，至目前为止，我已经收到不止三十份投名状了。”

　　魏朝阳也很无奈。

　　偏偏这些人大多是嘴上说说，若是都抓起来，显得他们嘉阳派小肚鸡肠，不能容人，但若是不抓，整日在耳边也聒噪得很。

　　魏朝阳为此烦不胜烦。

　　宋子殷显然也听说了此事，闻言正想说话，褚平却更快一步道：“欸欸欸，考题来了，说说吧，怎么帮朝阳解决这件事？”

　　堂内鸦雀无声。

　　宋棯安率先道：“平叔，我们若说出可行的解决办法，没有点奖赏吗？”

　　没有奖赏的活，傻子才干。

　　褚平没好气瞥了他一眼：“行，谁要说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我就放他半个月假，不过这个办法可不可行，得朝阳点头。”

　　他话音刚落，不止宋棯安，钟遥和周嘉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放假？

　　不用早起练功？

　　宋棯安迫不及待道：“流言蜚语，不如从源头制止，比如说或威胁或恐吓，让那些胡说八道的人不敢再多说，这样流言自然消弭于无形。”

　　“众口铄金，哪里是说堵便能堵得住的。”

　　魏朝阳叹了口气：“只怕一行动，反而称了他们的意，到时候嘉阳派势大欺民的消息便真的要漫天飞了。”

　　这个办法他也不是没想过，但实在无从施展。

　　钟遥也冥思苦想，试图想出一个尽善尽美的办法。

　　周嘉灵机一动：“止不住不如加入，他们散布师兄的身份，我们也散布些假的的消息，比如说，再找十七八个人，都说是周盟主的儿子，只要人够多，消息够乱，自然没人信了……”

　　周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哦，忘了，师兄真是周盟主的儿子，她作为小辈，不能败坏周盟主的名声。

　　岂料褚平仔细思量一下，点了点头：“虽然有些问题，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照褚平的想法来看，找其他人可信度不高，倒不如直接用府里这几个小辈，比如说散布小安和钟遥都是周盟主的儿子……

　　看他们谁敢信。

　　魏朝阳倒是没有被感觉，他对这位血脉相连的父亲，压根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觉得师妹的办法确实不错。

　　“我听说周盟主年少时喜欢流连花丛，嘉嘉的这个办法，可行。”

　　魏朝阳赞同道：“我会着手安排。”

　　宋子殷瞪了褚平一眼：“别瞎起哄，这样散下去，朝阳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就算别人不知道，他们嘉阳派现在也有不少人知道朝阳的身份，到时候必会在朝阳的背后指指点点。

　　成何体统。

　　褚平不服：“名声？能吃还是能喝？现在不想办法制止谣言，朝阳迟早有一日被逼的在府中呆不下去。”

　　别以为他不知道，宋子殷手下那些人，已经不止一次想要将朝阳赶出嘉阳派的地界。

　　他现在这么好说话，也就是看在宋子殷带着病体，以雷霆手段压住了那些人的份上，否则他褚平手中的刀，也是不长眼的。

　　再说，做周泽明的儿子有什么好的？

　　除了带来一大堆麻烦，什么都得不到。

　　“我看，不如你直接认朝阳当你义子算了。”

　　褚平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这样一来，江湖人肯定觉得朝阳是周泽明儿子这件事子虚乌有。”

　　毕竟宋家周家可是仇敌，哪有人会会收仇人的儿子为义子。

　　宋子殷……

　　办法是个办法，但下次别想了。

　　他若是真认了朝阳做义子，恐怕他们宋家的祖宗都得从地下爬上来。

　　魏朝阳虽然没敢插话，但满眼都是“平叔，别说了别说了。”

　　可惜褚平看不到他使的眼色，还是把话给说完了。

　　褚平说完后也意识到不妥，连忙道：“我的意见哈，仅供参考，仅供参考，嘿嘿嘿。”

　　说罢四处瞧了瞧，确认青玉不在才松了口气。

　　也是，若是这个办法让青玉知道了，那可真是一副毒药送朝阳归天，褚平暗暗责怪自己糊涂，怎么把青玉这个大杀器忘了。

　　褚平惹得乱子，魏朝阳不得不收场。

　　“我觉得嘉嘉的办法就很好，我会着手试试。”

　　说罢看向想再次阻止的二叔，恳求道：“二叔，让我试试吧，我不在那些虚名的。”

　　他知道二叔是好意，怕他日后认祖归宗后被声名所累，但魏朝阳从未想过认祖归宗。比起那些虚名，他更在意的是保住周莫等人的性命。

　　如若二叔出手，定有伤残，到时候再无转圜之机。

　　宋子殷看出魏朝阳的意图，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随你，若是有不能解决的难题，记得告诉二叔，二叔有办法。”

　　魏朝阳眼圈一红，连忙借着点头掩饰。

　　当然，宋子殷承诺不插手便绝不会插手。

　　但褚平显然很是担心，是以在朝阳的行动上加了自己的办法。

　　很快，江湖上就流传出众多版本的流言。

　　“欸，听说，嘉阳派那位大公子，是前任武林盟盟主周泽明的儿子，听说还是个什么郡王……”

　　“哎，你这个消息早就过时了吧，我听说，嘉阳派那位小姐，才会正正经经的武林盟少主，年龄也对的上……那位大公子，年龄太大了，对不上，你这个消息，是个人都不会信的。”

　　“你们都错了，我听说，小神医宋棯安才是周盟主的亲子……”

　　这话一出，荟香楼所有人都“切”了一声。

　　说这话的人满脸不服：“你们可别不信，我这个消息，可是从嘉阳派打探到，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这话是个人都不会信好吧？”

　　一人反驳道：“宋掌门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把仇人之子充作自己亲子？”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那人神秘兮兮道：“什么仇人，那都是不知情的人瞎传的，当年宋博渊同周盟主是何等情深意重、兄弟情深，周盟主更是为了给宋家报仇，强行逆转血气，导致毒发身亡。这等情谊，怎么可能是仇人？为了护住世叔的孩子，充当自己的孩子养大，未必不可能……”

　　这话传入宋子殷耳中，已是三日后。

　　宋子殷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罢了，由他去吧。”

　　宋子殷叹了口气：“褚平是怕我流言听多了，当了真，才会将小安他们也拖进去。”

　　不得不说，褚平这招，很聪明。

　　现在他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好笑，而不会放在心上。

　　宋随低低应了声“是”，随后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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