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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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航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局面,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措之下,慌乱的抬手,用力压了压帽檐。

  视线微微下垂,避开对面那对父女的目光,也不去看他们的脸色。

  夏松萝瞧他这幅态度,这时候让他道歉应该是不可能,只会把局面闹的更难堪。

  也不敢替他说话,爸爸这会儿被气的发抖,她敢多说一句,都可能把爸爸气到心绞痛复发。

  甚至怀疑爸爸上周目是不是被江航气死的。

  别说爸爸生气,夏松萝自己也被气得不轻,很久没试过这么生气。

  没说过就算了,她刚才提醒过江航多少次,甚至把“结婚”这个目的都搬了出来,他依然不往心里去。

  看来她想错了,这场“相亲”,只有她是认真奔着结婚去的。

  他则是“都行”的态度。

  也对,反正他优秀的那么突出,根本不缺女人的崇拜和喜欢,错过她又能怎么样。

  夏松萝抱起了手臂,抿紧嘴唇,不管了。

  令人窒息的寂静过后。

  夏正晨再次开口,语气里的怒意毫不遮掩:“你这声Loser喊得挺顺口,我倒是问问你,在你残存的记忆里,有明确的证明,上个世界里我先死了?”

  “没有。”江航的声音依然硬邦邦,但明显低了几分,“但是,在我残存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你的痕迹。如果你没死,你去哪了?你会不管你的宝贝女儿,让她跟着我,一直住在乌鲁木齐那个破旧厂房里?

  江航没有提“结婚”这两个字。

  金栈违背祖训,和他一起使用血祭禁术。那么信客关于“结婚至少一年”这个要求,不一定作数。

  但他和夏松萝,必定在那个破旧厂房里同居过很久。

  就连在附近那家大超市买安全套的惯性记忆,都能被保留下来,带到这个世界。

  这就是证据。

  但不能告诉夏正晨,说出来是火上浇油。

  江航只能说:“在最近的记忆里,她去了奈良吉野山看樱花。吉野樱在三月底开花,她给我的感觉,和现在差别很大。”

  应该是遭遇过什么重大刺激或者变故。

  如果是明年三月,时间已经很接近了,在此之前,夏正晨就会出事。

  想到这里,江航再次抬起头:“无论上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我和你都没交情。你的生死,和我没关系。我现在提建议,只是想救夏松萝的命,这是我重启人生的任务。”

  他的目光逐渐锐利,语气再次咄咄逼人,“不完成,对不起上个世界自己的付出。你继续固执,不肯让步,最后害的是你女儿。”

  夏正晨神色紧绷,嘴唇动了动,一时没有说话。

  “自己想清楚。”江航冷冷撂下句话,转身就走。

  刚迈出两步,他又停下来,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回头用英文警告,“Sir,无论你能不能想清楚,都得按我的建议做事,没得商量。你如果不肯配合……”

  他语气陡峭起来,“我就只能采取强制措施。”

  夏正晨目露震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

  江航打断:“不必怀疑我的能力,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看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够不够格做你的女婿。”

  这次说完,头也不回的朝傅云简走过去。

  如果夏正晨坚决不配合,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和镜像硬拼,江航准备直接把傅云简给绑了。

  傅云简看着江航踩着积雪,一步步朝自己靠近,能感觉到他来者不善。

  傅云简没动。

  距离有些远,他听不到他们在商谈什么。

  只有当他们拔高声音说话时,傅云简才能听见。

  比如江航那句“你一个loser,凭什么质疑我”,咬字很重,声音也比较响亮,傅云简听得一清二楚。

  人怎么能有种成这个样子?

  傅云简从小在山里清修,日复一日被父亲严苛要求:练武、打坐、下围棋、做手工,每一样都必须做到极致。

  就连开直播当网红,也是父亲的主意。

  告诫他出尘之前,需先入世。

  古时候,他们镜客需要走街串巷,看尽人间百态。

  如今时代变了,互联网上鱼龙混杂,乌烟瘴气,只需要花钱运营,凭他的外在条件和真才实学,很快就能成为网红。

  足不出户,就能看到各种追捧他、谩骂他的言论。

  父亲要他“经得起赞美,也经得起诋毁”。

  傅云简可以对赞美无动于衷,但那些毫无缘由、尖酸刻薄的诋毁,怎么可能不在意。

  不理会,只是因为习惯了,而不是看淡了。

  他是真的好羡慕这种狂妄放纵的人啊。

  ……

  “夏松萝,他平时就这德行?你就看上他这种德行?”

  夏正晨一把拉过夏松萝的手臂,另一手指着江航在雪中渐行渐远的背影。

  一身黑色工装在皑皑白雪里格外刺目,双手插兜,怎么看都是一副吊儿郎当。

  “你是给自己找对象,还是给我找了个爹?”夏正晨已经被气到口无遮拦,声音发颤,“不,你爷爷还活着的时候,我叛出家门那天,都没这样训过我!”

  夏松萝想说江航平时不这样,只是关心则乱。

  话到嘴边,实在说不出口。

  因为他平时就是这个混蛋德行。

  夏松萝心里怄气,移开视线,不去看江航的背影,看到就想冲上去揍他。

  夏松萝稳了稳情绪,说:“爸,我也觉得,上个周目你应该是出事了。”

  就算没死,估计也和死了差不多。“江航家里长辈去世的早,他没和长辈相处过,不太会沟通,但他的建议我觉得没错。”

  夏正晨捂住了心口:“你……”

  夏松萝慌忙解释:“爸爸,我不是偏向他,我只是不想你出事。虽然你常说生死有命,应该活在当下,但我们在一起长长久久的,不是更好吗?”

  夏正晨紧绷着脸。

  夏松萝使出杀手锏,半真半假地哽咽:“我的志向是想要安稳富足的人生,安稳是排在富足前面的。你不在,给我留再多钱,我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开心了啊。”

  这一招在她爸面前,基本上是屡试不爽。

  夏正晨紧绷的脸色,果然稍显缓和,松开了她。

  夏松萝立刻反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几分恳求:“爸爸,认真考虑一下好不好?像江航说的,只是坐下来谈,不是坐下来和谈,最终目的是为了钓鱼。您和镜像的恩怨,多深重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未来更重要,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教我的道理?”

  夏正晨闭了下眼睛,转眸望向远处苍茫的雪崖。

  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又移回夏松萝的脸上,语气有些疲惫:“让我想想。”

  夏松萝终于松了口气。

  她太了解了,爸爸不像江航那样喜怒无常,他只要肯松口,基本就能想通。

  而且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这时候,金栈和栗纱终于走入了视野中。

  金栈一看这个站位,就感觉大事不妙。

  他们两人走到江航和傅云简身边。

  栗纱招呼傅云简:“等我吗?走吧,去抓蛊蛛。”

  傅云简竖起手指,搁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她稍安勿躁:“等结果。”

  金栈则低声问江航:“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你不会已经把你未来岳父得罪了吧?”

  江航闷不吭声,转脸看另一侧。

  看样子是了,金栈心里既意外,又不意外。

  夏正晨的声音传过来:“金律师,麻烦你过来一下。”

  金栈微微愣了愣,在这镜中世界里,他肩上站着一只信鸽,手里提着一柄光剑,听到“金律师”这个称呼,充满了陌生感,感觉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金栈朝夏正晨走过去。

  夏正晨对女儿说:“你先去一边。”

  夏松萝猜测,爸爸是想从金栈口中确定一下江航的人品。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和金栈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提醒说:“信的事情我爸都知道了。”

  说着,拼命给他使眼色。

  金栈挑了下眉,表示自己接收到了。

  夏正晨的目光,先在金栈肩膀上的信鸽停留,随后才落在金栈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金栈和之前通视频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

  和他看过的那些庭审资料,也有一些差别。

  那股傲然气去哪儿了?

  手中提着蕴含青鸟神力的剑,更该意气风发才是,怎么像个霜打的茄子?

  “夏伯父。”金栈走上前,礼貌微笑。

  “废话就不说了。”夏正晨对他的态度,比对傅云简更温和,“江航刚才提了一个建议,我正在考虑这个建议。现在我想问一问,他这个人靠不靠得住。”

  金栈问:“不知道是关于哪方面的建议?”

  夏正晨不解:“哪方面?”

  金栈郑重其事地说:“如果是关于您和镜像之间的纷争,这样的正经事,您听他的建议,绝对可以放一百个心。江航这人高智商搭配高武力,内核稳定,行动力惊人,几乎没有短板。”

  “评价这么高?”夏正晨再次打量金栈,怀疑起他的动机。

  “您先听我说完。”金栈话锋一转,“正事以外,尤其是涉及到松萝的问题,这个癫公随时随地破防。他的话,一句话都不要听。有状况,他发癫。没状况,他制造状况也要发癫。”

  夏正晨眉头紧锁:“他是不是有精神病?人格分裂,精神分裂之类?”

  “不一样,但有些类似。”

  金栈解释,“江航是用血祭的办法重启人生的,在跟随青鸟穿越时,大部分记忆都被清除了,残留下来的基本都是对妻子的情感。然而现在的他,恋爱都没谈过,这些汹涌的情感记忆被松萝的连接抽出来后,对他来说,是非常陌生的。”

  因为有些抽象,金栈放缓语速,确保夏正晨能听懂,“您可以这样理解,他原本是个偏理性的人,突然长出了恋爱脑。就像两个不兼容的程序,不停在拉扯,他的大脑需要时间来平衡和处理。”

  夏正晨沉默。

  金栈快速打量一眼他的神色:“我这一路没少被江航折磨,但仔细一想,和一个暂时无法自控的‘精神病’,实在没什么好计较的,您说对不对?”

  ……

  再说夏松萝被她爸“赶走”,脚步一挪,下意识走向江航。

  江航瞧见她朝自己这边走过来,呼吸都乱了好几拍。

  还没等他稳住心神,却见夏松萝倏然侧身,朝齐渡走了过去。

  夏松萝现在不想和江航说话,看到他就心情烦躁。

  齐渡放松下来以后,不再去管他们的是是非非。

  他背靠一株挺拔的雪松休息,浑然不觉,手里这支烟都没抽完,那边已经闹得人仰马翻。

  更没想到,这支烟他没能抽完,江航突然像幽灵似的出现在他身侧,把他烟抢了,指腹一捻,给他掐了。

  然而夏松萝瞧见江航比她先过去,脸色一沉,再次转身,去找傅云简。

  “你发什么神经?”齐渡满头雾水。

  他背对着夏松萝,没注意到她走过来又走开,只纳闷地看着江航。

  发现江航的脸色很差,但又不是齐渡熟悉的那种阴沉。

  唇角抿得发白,像是固执的坚持什么。

  眼神却又有些飘忽不定,在一片白茫茫中轻微游移。

  感觉是闯了祸,却又不知道该怎样收场的样子。

  这种状态齐渡经常有,太熟悉了,但出现在江航脸上实在稀奇。

  江航被他探究的目光,盯的心头发虚。

  他迅速调整状态,说起正事:“出去以后,你和queen说,让她以掮客的身份,写两份邀请函。一份给夏正晨,一份送去镜像。然后准备尽地主之谊,招待莫守安和顾邵铮一行人。”

  齐渡不知道莫守安是谁,只知道顾邵铮,惊讶:“我没听错吧,我们要招待镜像?”

  江航点头:“不能只用蛊蛛要挟,还要让掮客家族作保,在乌鲁木齐的范围内,我们和夏正晨都不会对他们动手,让他们放心大胆的来。”

  话音落下,江航及时想起,“记得交代queen在邀请函上多写一句话,我和徐绯,就是顾邵铮的干儿子,代号影狼,我们俩的私人恩怨除外。”

  “不能加。”哪怕齐渡不知道缘故,也知道不行:“难道夏正晨和顾邵铮之间不算私人恩怨?我们和镜像没私人恩怨?你加上这条,谁敢来?”

  江航哑口,这怎么办?

  回乌鲁木齐之后,夏正晨肯定会把他和夏松萝分开。

  徐绯一个忍者,哪里都能自由出入。

  他还不能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次会谈是谁出的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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