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怒海争锋

　　黑水洋的浓雾，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同鬼魅般笼罩着周勃亲自率领的先锋水师。

　　十五艘大小战船，包括三艘经过紧急加固、配备了新铸佛郎机炮的四百料战座船，以及十二艘灵活的海沧、哨船，呈楔形队形，小心翼翼地在这片陌生的海域破浪前行。

　　根据重金招募的向导所述，距离“海龙王”可能盘踞的“鬼屿”已不足半日航程。

　　海面异常平静，只有船首劈开波浪的唰唰声，以及桅杆在风中轻微的吱呀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周勃身披轻甲，站在为首战座船“定远”号的船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灰蒙蒙的海面。

　　多年的征战生涯赋予了他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此刻，他浑身的肌肉都微微绷紧。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一片海盗盘踞的海域。

　　“传令各船，收紧队形，弓上弦，炮装填，戒备！”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晨雾中传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旗手立刻挥动信号旗，各船旋即响起一阵压抑的忙碌声，火把被点燃，照亮了炮手们紧张的面容和黑洞洞的炮口。

　　刘大勇从船舱快步走出，来到周勃身边，低声道：“部堂，雾气太大，哨船看不清远处。是不是先缓一缓，等雾散些再……”

　　他的话还未说完，异变陡生！

　　“咻——嘭！”

　　一道刺眼的红光伴随着尖锐的呼啸，突然从右前方的浓雾中射出，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猛地砸在队列侧翼一艘海沧船的船舷附近，轰然炸开！

　　虽然不是直接命中，但飞溅的木屑和灼热的气浪仍将几名水卒掀翻在地，惨叫声瞬间划破了宁静！

　　“敌袭！右前方！”了望塔上的水兵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右前方及侧翼的浓雾中，猛地钻出七八艘船影！这些船只体型不大，但船形狭长，帆具奇特，速度极快，如同贴着海面飞行的鬼影！正是那夜在白沙岙外见过的“鬼舟”！

　　它们并不靠近，而是利用速度和灵活的优势，在远处环绕游弋，船首不时喷吐出耀眼的火光和浓烟，一枚枚冒着红光的炮弹如同飞蝗般射向周勃的船队！

　　“轰轰轰！”

　　接连的爆炸在水师船队周围响起，激起巨大的水柱，灼热的弹片和燃烧物四处飞溅。一艘哨船躲避不及，被一枚火箭直接命中船帆，火焰瞬间升腾起来，船上的水兵惊慌失措地试图灭火，队形出现了一丝混乱。

　　“不要乱！”周勃声如洪钟，压过了爆炸声和惊呼，“各船稳住！佛郎机炮，瞄准那些快船，给老子轰！弓弩手，压制射击！想放风筝？老子打断你的腿！”

　　他的镇定如同定海神针，迅速稳定了军心。各船船长声嘶力竭地传达着命令，炮手们根据大致方向，调整炮口，点燃引线。

　　“轰！轰！轰！”

　　“定远”号及另外两艘战座船侧舷的佛郎机炮率先发出怒吼，沉重的弹丸呼啸着砸向雾中若隐若现的鬼舟。

　　虽然在这种视线不良的情况下命中率很低，但巨大的水柱和轰鸣声也有效地威慑了敌人，迫使它们不敢过于靠近。

　　弓弩手们则冒着不时袭来的火箭和铳弹，向那些快速移动的目标倾泻箭雨，虽然同样难以造成致命打击，但也干扰了对方的射击精度。

　　周勃眯着眼睛，紧紧盯着战场。

　　他注意到，这些“鬼舟”的攻击虽然猛烈，但似乎意在骚扰和试探，并未真正突入进行接舷战。

　　而且，它们始终若即若离地保持着距离，利用浓雾作为掩护。

　　“不对……”周勃心中警兆再现，“他们在拖延时间！或者说……在把我们引向某个方向！”

　　他猛地回头，看向那老渔民向导：“这附近可有暗礁或者不利于大船航行的水道？”

　　老渔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闻言一个激灵，指着左前方雾气更浓的区域，颤声道：“有……有！那边……鬼屿西南有一片‘乱牙礁’，水底下全是刀子一样的暗礁，大船进去九死一生！平时……平时我们都绕着走！”

　　“乱牙礁……”周勃眼神一凛，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这些鬼舟的骚扰，是为了激怒他，引诱他追击，从而将整个船队引入那片死亡礁区！一旦大船搁浅或触礁，后果不堪设想！

　　好阴险的算计！这绝非寻常海盗所能为！

　　“传令！各船不得追击！保持现有队形，向东南方向转向，避开乱牙礁区域！哨船前出警戒，防止敌人趁机靠近突袭！”周勃果断下令。

　　旗语挥舞，号角长鸣。正在与鬼舟对射的水师船队虽然有些不解，但军令如山，开始缓缓调整航向，试图脱离接触，向东南方相对开阔的海域转移。

　　然而，对方的指挥官显然也察觉到了周勃的意图。雾中突然传来一阵不同于周军号角的螺号声。

　　紧接着，那些游弋的鬼舟攻击变得更加疯狂，不顾伤亡地试图贴近，发射更多的火箭和铳弹，死死缠住水师船队的侧翼和后队，延缓其转向的速度。

　　同时，在正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海面上，浓雾如同幕布般被一只无形的手掀开一角，露出了更加令人心悸的景象——

　　三艘体型远比鬼舟庞大、船身更高、侧舷密布炮口的西洋式帆船，如同浮出海面的巨兽，静静地横亘在水师转移的航路上！

　　它们的主桅上悬挂着陌生的、红白蓝三色的旗帜，冰冷的炮口已经调整到位，对准了正在艰难转向的周勃船队！

　　那是……佛郎机人的大战船！

　　“红毛夷！”刘大勇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

　　周勃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敌人的狡猾和实力。

　　之前的鬼舟骚扰不仅是引诱，更是为了将他们驱赶到佛郎机战舰预设的伏击阵位！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

　　前有强敌堵截，侧有快船纠缠，后有死亡礁区……水师先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局！

　　海风卷着硝烟和血腥气扑面而来，周勃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他望着那三艘如同海上堡垒般的佛郎机战舰，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燃烧的战意和冰冷的杀机。

　　“终于……露出獠牙了吗？”他低声自语，随即猛地抬头，声音斩钉截铁，传遍“定远”号：

　　“全军听令！狭路相逢——勇者胜！目标，正前方敌舰，‘定远’号打头，给老子冲过去！撞沉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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