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谁也不能信，谁也不敢信

　　允堂维持着面朝里侧的姿势。

　　是谁给的？

　　可笑！他会不知道？

　　离宫前那异常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叮嘱？

　　十一哥南承耀在西域那讳莫如深的安排和那句“终究是将你卷进来了”的低语？

　　疑点太多，线索纷杂，像一团乱麻，缠绕着允堂短暂而混乱的逃亡生涯。

　　而每一次试图理清，最终都指向他们。

　　他现在谁也不能信，谁也不敢信。

　　包括眼前这个，赋予他生命，却也亲手射杀了他唯一依靠的帝王。

　　他要为自己也为东远报仇，在他死之前都不能让他们好过。

　　南烁站在榻边，逆着窗外透进的微光，高大的身影投下沉重的阴影，将允堂完全笼罩。

　　他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那目光一寸寸划过允堂单薄颤抖的脊背，试图从那细微的反应中剥离出他的想法。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带着压抑的重量。

　　终于允堂发出一声破碎气音的嗤笑。

　　声音闷在锦被里，语气满是浓重的嘲讽和自弃。

　　“陛下……不是无所不能吗？何必……来问我这个将死之人……

　　或者……陛下心里……早已有了答案？是太子？是您的人？还是……您觉得，是我自己……活得不耐烦了，给自己下了这无解之毒？”

　　南烁的眸色骤然转深，暗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允堂话语里那尖锐的指向性，尤其是对自己和南承瑾的暗示，像两根毒刺精准地扎在了他内心最敏感、最多疑的地方。

　　南烁俯身伸手一把攥住允堂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朕在问你！是谁？！”

　　允堂被他强行扳过身体，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

　　近距离的逼视，让他清晰地看到了南烁眼中那属于帝王的猜忌与震怒。

　　允堂脸色惨白，脸上因为疼痛微微张着嘴，胸口剧烈起伏，那缕眉心的黑气在昏暗光线下愈发狰狞。

　　可他还是迎着南烁的目光咧开嘴笑了起来，那笑容扭曲癫狂。

　　“陛下……您怕了？您是不是也想说……想知道是谁在您眼皮底下，……用了这种阴损的手段？您也怕……这皇宫里，有人……恨不得你儿子……都死绝了吗？！”

　　“放肆！”南烁厉声喝断，眼中怒火毕露！攥着允堂肩膀的手收紧！

　　“呃……”允堂痛得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依旧死死盯着南烁，眼神疯狂执拗。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张敬轩小心翼翼的通禀声，打破了室内剑拔弩张的窒息气氛。

　　“陛下，太医令在外候旨，是否……”

　　南烁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那骇人的怒气被他强行压下，眼神恢复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缓缓松开钳制着允堂的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上一下脱力而蜷缩喘息却依旧用那种挑衅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

　　“传。”

　　殿门被推开，太医令提着药箱，躬身趋步而入，感受到殿内凝滞压抑的气氛，头垂得更低，不敢多看。

　　南烁退开两步，负手立于窗边，目光投向窗外被宫墙切割成方块的天空。那紧绷的侧脸线条和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显示他内心的风暴远未平息。

　　允堂看着太医令战战兢兢地靠近，看着那明黄色的背影，嘴角那抹扭曲的笑容慢慢垮塌下去变得淡漠。

　　太医令小心翼翼地为允堂诊脉，手指搭上那冰凉脆弱的腕脉，不过片刻，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额头也渗出了冷汗。

　　这脉象……浮游若丝，寒毒深种，已是灯枯油尽之兆！

　　“陛……陛下……”太医令声音发颤。“十五殿下他……毒性已入心脉，恐怕……恐怕……”

　　“朕问你，”南烁没有回头，声音冰冷地打断他。“此毒，何解？”

　　太医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

　　“臣……臣才疏学浅……此毒霸道诡谲，古籍所载……唯有……唯有国师曾给予陛下您的药或可一试………臣……臣无能！请陛下恕罪！”

　　允堂闭着眼，听着太医令的话，心中一片麻木。

　　果然……还是只有这一个渺茫的希望。

　　那个解药南烁不可能给他。

　　南烁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

　　太医令小心退了出去，殿内再次只剩下父子二人。

　　南烁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允堂身上，那眼神有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挣扎。

　　“听见了？鬼藤枯’无解。你最后的生路在我。能让你活着的人，只有朕。”

　　允堂睁着眼就那么嘲讽的看着南烁。

　　南烁走近几步，阴影再次笼罩下来。他看着允堂眼中的讥讽和戒备，嘴角勾起一抹笑。

　　“你想活下去吗？”他问，声音诱惑。“想为那个暗卫报仇吗？想知道……究竟是谁，在你离宫之前，就对你下了这必死的毒手？”

　　每一个问题，都敲在允堂濒临崩溃的心防上。

　　活下去……报仇……找出真凶……

　　他看着南烁，看着这个他应该称之为父亲，如今才感觉无比陌生和可怕的男人，喉咙干涩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南烁不需要他的回答。

　　他俯下身，在允堂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告诉朕，离宫前，叶清涵对你说了什么？南承耀……后面又帮了你什么？”

　　南烁他果然怀疑母后和南承耀！他囚禁自己，逼问毒药来源，根本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清算！为了揪出那些可能威胁他皇权、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果然啊！

　　自己，不过是他用来钓鱼的饵，用来引蛇出洞的棋子借口！

　　允堂看着南烁那双深不见底、充满了帝王心术和冷酷算计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从他离宫的那一刻起，或许更早，从他出生在这座皇宫起，他的命运，就从不在自己手中。

　　而现在，他这个将死之人，连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要被他们的计划榨取干净。

　　“无可奉告……呵呵…呵……”

　　允堂歪头微笑，眼神挑衅的看着面前的帝王。

　　南烁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一心求死的模样，眼神彻底冷了下去。直起身不再多言，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暖阁。

　　沉重的殿门再次合拢，落锁声清脆而冰冷。

　　昏暗的光线下，允堂失力蜷缩躺倒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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