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拜访岳父（下）

　　他沉吟了片刻，问了一个更具体的问题：“就算如你所说，具体操作上，也有难度。目标怎么选？动静大了，难免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我知道，火候到了。他已经从“是否做”进入了“怎么做”的阶段，这是决定性的突破。

　　“资金方面，完全可以化整为零，分批投入，量力而行。先从最核心、最保险的区域开始试水。目标选择，我这边会根据规划动向，给您提供大致的方向。”我谨慎地没有把话说满，保留余地，

　　“至于如何操作得悄无声息，”我适时地将皮球踢回给他，带着充分的信任和恭维，

　　“您在河清经营多年，根基之深，人脉之广，门生故旧遍布各个要害部门，自然有您的办法。如何安排亲属，或者动用一些可靠的‘白手套’，如何将事情做得合法合规、滴水不漏，您肯定比我有更多的办法和经验，也能更好地掩人耳目。”

　　最后，我给他递上一个完美的“道德台阶”和“安全护身符”：

　　“张主任，您是板桥镇走出去的领导，对老家有深厚感情。如果能趁着现在消息还未扩散，提前在未来的黄金地段做一些合理的家庭资产配置，或者进行一些着眼于未来的投资，这于公，可以理解为响应县里未来发展规划，提前为家乡建设储备资源；于私，这也是一个非常明智和稳妥的财富规划。毕竟，您是本地人，在老家做这些，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一二三来。”

　　客厅里再次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只有挂钟的滴答声敲打着寂静。

　　张中杰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夕阳早已彻底沉入地平线，只有几盏老旧的路灯，像守夜人疲倦的眼睛，在寒风中散发着昏黄而微弱的光晕。

　　他的背影在光影中显得既凝重，又仿佛卸下了一些包袱。我耐心地等待着，知道这场心理博弈已经接近尾声。

　　过了许久，他转过身，脸上恢复了那种沉稳的表情，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决断和……欣赏。

　　“林涛啊，”他缓缓走回来，重新坐下，语气复杂，“你今天这番话，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用手指虚点着我，那动作既像是赞赏，又像是警告，“年纪轻轻，有眼光，有魄力，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你小子，刚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藏着掖着没明说吧？”

　　我心中一凛，面上却装作茫然：“请张主任指点迷津。”

　　“哼，”张中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带着老猎手戳破陷阱的得意，

　　“你选择来找我这个半退休的老头子，而不去寻那些手握实权、风头正劲的门路，一来，自然是因为我是婷婷的父亲，算是半个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二来嘛……”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我所有的伪装，

　　“恐怕也是看准了我张中杰，船到码头车到站，没几年就要‘改非’，彻底退居二线了。这人哪，一旦头上没了那个紧箍咒，没了再进一步的念想，心思难免就活络些。又赶上这年头的光景，上头管得还没那么‘细致周全’，难免就想在规则之内，为家人、为自己，多谋算一条安稳的后路。我这最后一步，走得稳当一点，操作空间也大一点，只要不过火，于公于私，是不是都显得……合情合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老狐狸，把我看得透透的！我立刻露出被看穿心思的、略带尴尬又充满佩服的笑容，连忙送上高帽：

　　“张主任您真是神机妙算，洞若观火！我这点浅薄的道行，在您面前真是无所遁形。有您掌舵，这事我心里就彻底踏实了！”

　　恰到好处的恭维，是官场上必不可少的润滑剂。我知道，他需要的不是我的否认，而是我的臣服。

　　他摆了摆手，语气变得像真正的家人一样亲近：“这件事，关系重大，需要从长计议，周密安排。你提供的消息和分析，是点睛之笔。具体怎么操作，我们以后再慢慢细化。你说得对，为老家做点事，理所应当。”

　　接着，他极其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了私人领域，完成了利益共同体到命运共同体的最后绑定：

　　“小林啊，你和婷婷处的时间也不短了。我看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感情也稳定，是不是该考虑把婚事定下来了？我和你阿姨像你们这个年纪，早就成家立业了。我们要孩子晚，就婷婷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我们都盼着你们能早点安定下来。”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这以后退了休，别的没啥念想，就指望着能抱抱孙子，享享天伦之乐。”

　　我立刻心领神会，这是更进一步的捆绑，也是他对未来关系的期许。

　　我郑重回应：“叔叔，您和阿姨放心，我对婷婷是真心实意的。等这次铁路的事情有点眉目，工作稳定下来，一定正式上门，和您二老商量我和婷婷的婚事。我也盼着能早点给您和阿姨一个交代，让一家人团聚团圆。”

　　听到我这声“叔叔”和明确的承诺，张中杰脸上露出了真正舒心的笑容，他亲自拿起茶壶，给我续上热水。

　　“好，好。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规划和节奏，也好。男人嘛，先成家后立业，或者成家立业同时进行，都是正途。我老了，以后就指望你们年轻人了。”

　　他没有明确说“干”，但所有的态度、话语、乃至倒茶这个细微的动作，都已经给出了毋庸置疑的肯定答案。他默许了这场合作，并且愿意动用他的资源和经验下场陪我赌这一把。

　　“叔叔，我明白。后面有什么新的动向，我一定第一时间跟您汇报商量。”我懂得见好就收，不再赘言。

　　我们又心照不宣地聊了些县里最新的人事变动和家常琐事，气氛轻松而融洽。我婉拒了留在家吃饭的邀请，借口手头还有一份紧急材料要处理，态度谦恭地告辞。

　　离开张家时，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寒风依旧，但我的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我回头望了一眼那栋隐藏在树影中的小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走上了回出租屋的石板路，天幕几颗寒星遥远地闪烁着。

　　板桥镇这盘棋，我又落下了一颗关键的子。

　　张中杰的入局，不仅仅是资金和操作层面的加持，更重要的，是他几十年经营的人脉网络和官场智慧，将成为一道无形的护身符。而通过婚姻的纽带，我们的利益联盟将更加牢固。

　　经过今夜这番深入骨髓的交谈，我们之间已不仅仅是翁婿，更是绑在一条利益缆绳上的同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然，我也知道，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和谨慎。

　　利益可以将我们暂时捆绑，但未来的路，还需要我一步一步，如履薄冰地走下去。

　　但至少，开局不错。我裹紧大衣，加快了脚步，身影很快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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