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摇篮曲

　　无数道细若游丝、却承载着最朴素愿望的意念，像冬天里呵出的一口口暖气，顽强地穿透未定义之域那片啥都可能的混乱地带，慢悠悠地飘荡到那个正在闹脾气的“变量奇点”周围。这股陌生的、带着点暖烘烘感觉的输入，让它那原本跟炸毛刺猬一样狂暴的形态，渐渐消停了不少。它那瞎胡闹、随便“定义”这个定义那个的劲儿，也暂时收了回去。

　　这大家伙，现在活像个被新玩具吸引了注意力的奶娃娃，暂时忘了哭嚎，开始笨手笨脚地、用它那套外人搞不懂的方式，“咂摸”起这些“温暖”、“盼望”、“祝福”到底是什么滋味。

　　它周围那片刚才被它定义成“痛苦展览馆”的鬼地方，那些吓人的景象慢慢淡了，消散了。未定义之域又变回了老样子，各种可能性跟走马灯似的随机变幻，但明显能感觉到，这变幻的速度慢下来了，透着一股子犹豫不决的劲儿，好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给整不会了。

　　气泡里头，苏牧那吓人的抽搐，在林栀死死抱着他的怀抱，还有外面那股汇聚过来的温暖意念双重作用下，总算是慢慢平息了。人还没醒，但一直拧成疙瘩的眉头总算是松开了点，呼吸也顺了不少，不像刚才那样好像下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似的。最关键的是，之前像决堤洪水一样往奇点那边猛灌的、充满了痛苦和负能量的信息流，这会儿也消停了，变成了细细悠悠、断断续续的小溪流。

　　林栀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没那么僵了，心跳也一下一下变得扎实起来，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能往下稍稍落一点。她抬起头，透过气泡那层虽然还有点扭曲、但不再跟要爆炸似的壁障，望向外面那个暂时安静下来的庞然大物，心里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怕还是怕，担心也一点没少，但最底下，好像又颤巍巍地冒出一点……不敢使劲想的盼头。

　　秩序网络那边，通过时断时续的观测看到奇点这反应的人，心里也都跟着亮了一下。

　　“有用！好像真有用！别停！大家都加把劲！”岗岩将军压着嗓子，尽量不让声音里的激动显得太明显，低声下达指令。更多还能动弹的战士，以及后方担惊受怕的民众，不管身在何处，都努力静下心来，把心里头那点对平安的渴望、对身边人的牵挂、对以后能过上好日子的那点念想，毫无保留地化作意念，朝着那片遥远的、让人心里发毛的未定义之域送过去。

　　可墨衡那个虚拟投影，脸上却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反而更凝重了。他紧盯着监控屏幕上那些复杂到让人眼晕的数据流，声音发沉：“它在‘解析’这些积极情绪……就跟它之前解析苏牧首领的痛苦是一个路子。它在试图理解，在学习……可它那套‘理解’的方式，压根不是咱们能琢磨透的。天晓得它会理解成什么鬼样子。”

　　果然，这短暂的消停没维持多久，那奇点又开始“作妖”了。

　　它好像是想“表示”一下，回应回应这些温暖的意念。

　　它那庞大的身子轻轻晃了晃，对着秩序网络的大致方向，释放出了一道带着“好奇”和“有样学样”意味的“定义”。它想把感受到的这点“温暖”和“美好”，用自己的方式给“倒腾”出来。

　　可它这“倒腾”方式，是基于它那完全不管善恶、只讲权限的“定义”权柄。

　　就那么一下，在秩序网络和未定义之域交界的那一小片地方，空间没啥肉眼可见的变化，但所有精神感知稍微敏锐点的人，都像是脑门上挨了一闷棍，灵魂深处不受控制地、强行涌起一股股强烈到离谱的“感觉”——什么“幸福感”啦、“满足感”啦、“世界和平万事大吉”啦！

　　但这感觉根本不是打心眼里来的！像是被人硬生生灌进去的！好比是不管你渴不渴，捏着鼻子给你灌下一大桶糖水，齁得你头晕眼花，思维都变慢了，之前绷得紧紧的神经也跟着松垮下来，连对眼前这要命局势的警惕心都在快速消失。几个意志力没那么坚定的年轻战士，脸上甚至露出了傻乎乎的、空洞的笑容，手里握着的武器“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都没察觉。

　　“是精神侵蚀！换了个花样的精神侵蚀！”墨衡汗毛都竖起来了，失声喊道，“它这是在用它的方式‘给’咱们它觉得的‘好玩意儿’，可这玩意儿能直接把咱们变成只知道傻乐的木头人！什么仗都别打了！”

　　岗岩将军脸黑得像锅底，立刻吼着下令：“所有单位！最高级别精神防护！给老子屏蔽掉那片区域的影响！这他妈不是天上掉馅饼，是裹着糖衣的炮弹！都清醒点！”

　　刚刚冒出来的一点希望火苗，立马被泼了一盆冷水。这个有了情绪的奇点，就连它表达“善意”的方式，都他妈这么邪门，这么让人后背发凉。它就像个手里握着核弹发射按钮的婴儿，想帮你擦擦桌子，结果可能直接把房子给点着了。

　　奇点那边，好像也感觉到了秩序网络这边强烈的“抗拒”和“不领情”，它那刚刚平复点的情绪，又泛起了一丝丝……“委屈”和“搞不懂你们为啥不高兴”的波动。它周围的未定义之域，那些景象又开始往阴沉灰暗的方向变。

　　“不能让它再掉进那些坏情绪里！”气泡里，林栀看得真真切切，心里急得冒火。她看着怀里依旧昏睡不醒的苏牧，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轻轻地、几乎是贴着苏牧的耳朵，哼唱了起来。

　　没有歌词，也不是什么有名的曲子，就是一段即兴的、调子特别轻特别缓的旋律。这是她小时候，晚上怕黑睡不着觉时，妈妈总会坐在床边哼的调子，听着就让人心里踏实，觉得有依靠。她把自己那点所剩无几的灵魂力量，混在这安抚人心的旋律里，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就像哄真的小宝宝睡觉那样，再次朝外面那个庞大得吓人的奇点送过去。

　　这一次，她没传递什么复杂的念头，就是传递一种最简单、最原始的……“安稳”。

　　哼唱的调子细细弱弱的，透过气泡，在空旷又诡异的未定义之域里轻轻飘荡开。

　　奇点那眼看又要往负面滑落的情绪波动，一下子又被这从来没“听”过的“声音”给吸引住了。它“听”着那轻轻的、反复回荡的旋律，庞大的身体微微蜷了蜷，变幻的速度变得更慢了，甚至透出一股子……“犯困打盹”似的懒洋洋的劲儿。它周围未定义之域的景象，也开始固定下来，变成了一些让人心静的片段——比如洒满星星的夜空啊，幽深宁静的海底啊，还有微风轻轻吹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之类的。

　　它好像……挺吃这一套？对这种单纯的、不吵不闹、就是让你“静下来”的调调，感觉很受用？

　　秩序网络那边，墨衡立马从数据反馈里捕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林栀阁下！继续！别停！它对你这旋律有反应！它好像在……‘放松’下来！”

　　林栀一听，精神不由得一振，更加专注地哼唱起那首即兴的摇篮曲，把全部心神都沉了进去，仿佛外面那个能随便定义现实的恐怖存在，真的只是个需要哄睡的巨大婴儿。

　　效果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多的未定义之域区域，被奇点无意识地、跟着旋律的节奏，“定义”成了安宁祥和的景象。连保护着他们的这个气泡，里面的光芒也重新变得稳定而温暖，之前乱七八糟的规则也彻底消停了，安稳得像是暴风雨过后平静的海面。

　　苏牧在这旋律和周围安宁规则的双重作用下，呼吸变得又深又匀，像是陷入了特别沉的睡眠，脸上最后那点痛苦的表情也消失不见了。他和奇点之间那要命的、传输痛苦的情绪连接，好像也因为这种极致的“平静”，暂时……睡着了，不工作了。

　　整个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乱七八糟的战场，一下子陷入了一种特别诡异、但又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安静”里。静得有点吓人。

　　混沌核心那片极致的黑暗，在远处一动不动地悬着，半点动静都没有。它好像也在观察这前所未见的场面——一个有了情绪、能随便改现实的奇点，被一段哼哼唧唧的摇篮曲……给“哄”住了？这完全超出了它那满是毁灭和混乱的脑回路能理解的范围。

　　可是，就在这看着好像一切都在往好了走，让人忍不住想松口气的节骨眼上——

　　一直沉睡的苏牧，在这种极致平静的状态下，他的意识深处，某个之前被混沌毒素和自己痛苦掩盖住的、源自他灵魂里那点“变量”本质的东西，开始悄悄苏醒了。那不是负面情绪，而是一种更中性、但也可能更危险的……“想知道”的劲儿。是一种对世界本源、对存在本身的……“好奇心”。

　　他在那个无知无觉的梦境里，好像无意识地碰触到了一个关于宇宙到底是啥样、为啥存在的……大“问号”。

　　几乎同时，外面那个被摇篮曲哄得快要“睡着”的奇点，它那庞大的形态，也跟着苏牧意识深处的这丝波动，同步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它那原本因为“放松”而有些封闭的“感知”，好像一下子穿透了现实的重重阻挡，和苏牧梦境里的那个大“问号”，产生了某种超越了简单情绪模仿的、更加根本的……联系。

　　一个从苏牧灵魂最深处冒出来的、关于存在本质的“问题”，眼看就要通过这根看不见的线，传给这个握着“定义”答案的……情绪奇点。

　　它会怎么“回答”？

　　没人能猜到。

　　林栀哼唱的摇篮曲还在轻轻地、反复地飘荡着，但她敏锐地感觉到，怀里苏牧的睡脸，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不是痛苦，而是一种特别深沉的平静，深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仿佛他的意识，正沉向一个连她都无法触碰、无法理解的……深渊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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