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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了尘弘法,佛门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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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阳光慷慨地泼洒在觉悟禅林崭新的殿宇上,琉璃瓦反射着碎金般的光芒,仿佛整座寺院都在呼吸着一种新生而蓬勃的气息。一年前那场席卷天下的惨烈大战,将无数庙宇化作焦土,也将人心推至绝望的深渊。而此刻,在觉悟禅林——这座由万佛窟革新派僧侣于废墟之上亲手重建的道场,却汇聚着一种近乎沸腾的、充满希冀的暖流。

  禅林前的巨大广场,早已被蜂拥而至的僧侣与信众填满,人头攒动,衣袂相连,如同涌动的虔诚之海。低沉的诵经声起初只是涓涓细流,从各个角落升起,渐渐汇聚、壮大,最终化作一片深沉而浑厚的声浪,在群山之间往复回响,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一遍遍涤荡着战后残留的惊惶与伤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广场中央那座新筑的法台之上。

  了尘禅师,便端坐于法台中央。

  他身披一件洗得发白、边缘磨损却洁净无比的旧袈裟,身形清癯如岩间孤松。大战的烽烟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左额角一道寸许长的淡疤,像一道凝固的闪电,悄然诉说着过往的凶险。然而最令人屏息的,是他那双眼睛。澄澈,深邃,仿佛能容纳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映照出人心最幽微的角落。此刻,这双眼睛平静地扫过下方无数仰望的面孔,那目光所及之处,喧嚣的诵经声便自然而然地低伏下去,化作一片虔诚而充满期待的寂静。无数道目光汇聚在他身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迷茫,对未来的渴求,以及对这位新精神领袖毫无保留的信赖。

  了尘的目光在人群中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一个角落。那里,一位老僧枯坐于蒲团之上,形容枯槁,眼神浑浊,仿佛一尊被岁月风干又被战火熏黑的泥塑。他手中紧握着一串断裂的、沾满污渍的佛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老僧身旁,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沙弥,脸上带着稚气未脱的懵懂,正笨拙地试图将一个盛满清水的粗糙陶钵,小心翼翼地供奉到老僧面前。

  忽然,小沙弥脚下被一个凸起的树根绊了一下!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

  陶钵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狠狠砸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在这片屏息凝神的寂静中,如同惊雷般炸响!无数细碎的陶片和冰冷的水珠猛地飞溅开来,无情地溅落在老僧的衣袍和光秃秃的头皮上。

  刹那间,了尘眼中那汪深潭般的平静被彻底撕裂!

  法台上,了尘的身体猛地一僵。额角那道淡疤下的肌肉,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那刺耳的碎裂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耳膜深处,瞬间将他拖回一年前那个被血与火染透的黄昏——

  * * *

  **一年前,万佛窟外围战场。残阳如血。**

  喊杀声、金属撞击的刺耳锐响、濒死的惨嚎……无数令人作呕的声音搅拌在一起,形成地狱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几乎令人窒息。

  了尘,那时尚是闭口禅的苦修僧,一身残破的灰色僧衣几乎被血和泥浆浸透。他背靠着一堵半塌的、刻满佛像的残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烧红的刀子。他脚边,是几名同样伤痕累累、几乎失去意识的年轻僧人。一个被削去半边肩膀的武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师……师兄……”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那是净明,他最小的师弟,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僧侣。此刻,他胸腹间被一柄沉重的狼牙棒洞穿,狰狞的伤口如同咧开的恶兽之口。净明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攥住了尘的衣角,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一种无法言说的、孩童般的恐惧。“疼……好冷……我……我想回家……”

  了尘的心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他无法言语,闭口禅的戒律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封住了他的喉咙。他只能用力回握住净明冰冷的手,用尽全身力气传递着微不足道的暖意。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被巨大的悲悯和一种近乎撕裂的痛苦填满,定定地看着净明那渐渐失去光彩的瞳孔。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牙酸的破空声尖啸而至!

  了尘几乎是凭借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猛地将头向侧面一偏!

  “嗤啦!”

  一道冰冷的锐芒贴着他的额角掠过!剧痛瞬间传来,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淌下。是一支淬毒的短弩箭!箭头深深钉入他身后的石壁,箭尾兀自嗡嗡震颤。

  偷袭者,一个面目狰狞、穿着敌军号衣的士兵,从断壁后扑出,手中沾血的弯刀带着恶风,毫不留情地劈向了尘的脖颈!刀光映着了尘染血的脸和他眼中那凝固的、无声的悲恸。

  死亡的气息,冰冷而腥甜。

  * * *

  “嗡——!”

  法台上,一声低沉而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痛哼,打破了广场的寂静。了尘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左额那道伤疤。那道疤,此刻在无数目光下,仿佛正隐隐灼痛。

  台下,那个闯祸的小沙弥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身旁的老僧,依旧枯坐不动,浑浊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任由冰冷的钵水顺着额角滑落,混着脸上的污垢,滴落在破碎的陶片上,如同无声的泪。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诵经声、所有的期待、所有关于新佛门的美好憧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和了尘那一声压抑的痛哼所击碎。无数双眼睛带着惊愕、不解、甚至一丝疑虑,紧紧锁定了法台上的身影。

  了尘缓缓放下了捂住额头的手。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深沉,仿佛要将整个广场的寂静都吸入肺腑。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了那瘫软的小沙弥和枯坐的老僧身上。

  他没有训斥,没有安慰。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如同山涧清泉,瞬间流入了每个人的心田,抚平了那因碎裂声而起的涟漪。那声音里,没有了尘封的枯寂,也没有刻意的激昂,只有一种洗尽铅华后的平和与力量。

  “诸位檀越,诸位同修。” 他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你们看,这陶钵碎了,清水泼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狼藉的碎片和水渍,又缓缓抬起,望向远方层叠的青山与湛蓝的天空。

  “陶土本是大地之泥,经匠人之手,烈火煅烧,方成盛水之器。水自云中落,归于大地,滋养万物。今日它碎了,水洒了,陶土归尘,清水入土,何尝不是一种回归?回归其本来的面目,回归其本来的去处。”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字字句句敲打在众人心上。

  “我们常执着于‘器’的完好,执着于‘水’的盛满,执着于‘相’的圆满。然而,器会碎,水会洒,圆满终成虚幻。执着于此,心便随物转,生忧生怖,如这位小施主,如这位老禅师,亦如……” 他的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落在那片血色的战场上,落在净明渐渐冷却的脸上,“亦如曾经的我。”

  他轻轻抚过额角的伤疤,动作轻柔,仿佛拂去尘埃。

  “昔日万佛窟前,尸山血海,多少法器崩毁,多少生命如露如电。我执闭口禅,以为无言便是大解脱,以为沉默可避世间苦。然目睹同修喋血,耳闻生灵哀嚎,闭口禅的戒律,成了隔绝慈悲的牢笼。当利刃加颈,当师弟的血染透我的衣襟,我才幡然醒悟——”

  了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力量,却又无比沉痛:

  “佛法的真义,不在青灯古佛的孤寂,不在泥塑金身的辉煌,不在口舌的沉默或喧嚣!它就在这破碎的陶片里!就在这泼洒的清水中!就在老禅师脸上的污垢与冰冷里!就在小施主此刻的惊惶与自责里!”

  他霍然站起!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袈裟在风中微微鼓荡,额角的疤痕在阳光下异常清晰,仿佛一道燃烧的印记。他的目光如同火炬,扫视着下方因震撼而鸦雀无声的万千僧俗。

  “佛法在人间!在每一个呼吸之间,在每一个起心动念之处,在每一个生离死别的痛楚里,在每一滴悲悯的泪水中!若不能体察生民之苦,不能抚慰众生之痛,不能在这破碎的人间践行慈悲,纵使诵经万卷,枯坐千年,又有何益?不过是自了汉,不过是画地为牢!”

  “明心见性,见的是这当下本心,见的是这世间万象!慈悲济世,慈的是眼前哀哀众生,悲的是世间无量苦厄!行住坐卧皆是禅,禅不在蒲团,禅在挑水担柴,在治病救人,在扶危济困,在直面这人间的一切残缺与苦难!”

  他指向地上散落的陶片和流淌的清水,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觉悟禅林上空回荡,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轰鸣:

  “看!这就是禅!破碎是禅,流淌是禅,惊惶是禅,枯寂亦是禅!拾起这碎片,扫净这水痕,扶起这位小施主,擦去老禅师脸上的污迹——这便是修行!这便是‘人间佛教’!这便是贫僧今日,及往后余生,愿以生命践行的道路!”

  声浪如潮,席卷全场。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发自内心的震撼与共鸣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无数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看着法台上那个清瘦却仿佛蕴藏着无尽力量的身影,看着他额角那道象征着苦难与觉悟的伤疤,看着地上那摊狼藉的水渍和碎片,一种前所未有的、脚踏实地的光明感,一种被真正理解的巨大感动,瞬间淹没了他们。长久以来笼罩在佛门之上的那种暮气沉沉的、脱离尘世的疏离感,被这番惊雷般的话语彻底撕碎!

  “阿弥陀佛!” 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尼率先合十高呼,声音哽咽。

  “人间佛教!明心见性!” 更多的声音随之应和,汇成一片虔诚而充满力量的海洋。

  “了尘大师!” 激动的呼喊此起彼伏。

  小沙弥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法台上那个仿佛在发光的身影。枯坐的老僧,那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尘。

  然而,就在这片汹涌的认同浪潮之中,一股冰冷、固执的暗流,悄然涌动。

  法台侧前方,一个身披华贵金线袈裟、身形高大的中年僧人缓缓站起。他面容威严,却透着一种刻板的冷硬,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边的袖管空空荡荡,在风中轻轻晃动——那是在更早之前的一场护法冲突中失去的右臂。此人正是“护法金刚”玄苦,旧有佛门仪轨最顽固的扞卫者之一。

  “了尘!” 玄苦的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异常洪亮,瞬间压过了场中的喧腾。他独臂指向了尘,眼中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与轻蔑。“妖言惑众!亵渎佛门!”

  全场骤然一静,如同沸腾的油锅被泼入冷水。

  玄苦踏前一步,独臂挥舞,气势逼人:“你言‘人间佛教’,要僧人汲汲于俗世琐事,沾染红尘因果,岂非自毁戒律清修?此是灭法,绝非弘法!佛门清净地,岂容你这等悖逆之徒,以‘慈悲’之名,行污秽之实,败坏千年法统?!”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利箭,带着根深蒂固的偏见和卫道者的狂热,直刺了尘提出的新法核心。他身后,一群同样身着考究袈裟、神色冷峻的老僧随之站起,形成一股无声却强大的压力。他们是旧秩序的既得利益者,是“佛在云巅,不染尘埃”的坚定信奉者。了尘的“人间佛教”,在他们眼中,无异于掘断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无数目光再次紧张地投向了尘。新生的希望与旧势力的反扑,在这重建的禅林广场上,第一次正面碰撞。

  了尘平静地迎视着玄苦咄咄逼人的目光,脸上无喜无怒。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缓缓走下法台,在无数惊愕的注视下,径直走向那堆破碎的陶片和瘫软的小沙弥。

  他蹲下身,丝毫不顾袈裟沾染尘土,伸出那双曾握过降魔杵、也曾沾满同修鲜血的手,动作轻柔而稳定,开始一片一片地拾捡地上的碎陶片。他的动作专注而细致,仿佛在捡拾稀世的珍宝。

  “玄苦师兄,” 了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抚平躁动的力量,“你言‘俗世琐事’、‘红尘因果’。” 他将几块较大的碎片小心地拼合在一起,虽然依旧残缺,却依稀能看出陶钵原先的轮廓。

  “敢问师兄,昔日你于藏经阁中,翻阅贝叶经卷,那贝叶由何人采撷?那经卷由何人誊抄?你身上这金线袈裟,由何人纺线,由何人织就,由何人缝制?你每日所食斋饭,由何人耕种,由何人挑水,由何人劈柴,由何人煮就?” 他抬起头,目光澄澈地看向玄苦,“若无这无数‘俗世琐事’,若无这万千‘红尘因果’,师兄你,如何安坐于莲台之上,诵读那‘清净’经文?”

  玄苦脸色一僵,独臂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竟一时语塞。了尘的问题,直指他们这些“清修者”生存的基础,揭露了那高高在上姿态的虚伪根基。

  了尘并未停止,他站起身,走到那位依旧枯坐、脸上污迹与水痕交错的老僧面前。他自怀中取出一方同样洗得发白的旧布帕,没有丝毫犹豫,更无半分嫌弃之色,极其自然地、轻柔地为老僧擦拭脸上沾染的污垢和冰冷的钵水。他的动作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尊重与温柔,仿佛在擦拭一尊古老的佛像。

  “你说‘亵渎佛门’,” 了尘一边擦拭,一边继续说道,声音沉稳如磐石,“敢问师兄,佛在何处?是在那金碧辉煌的殿堂里?在那香火缭绕的供桌上?还是在眼前这位饱经沧桑、身心俱疲的老禅师眉间眼底的苦难之中?” 他放下手帕,目光灼灼地逼视玄苦,“若连眼前同修的苦痛都视而不见,连为其拂去尘埃都嫌污秽,口中却念着‘普度众生’,这,难道不是最大的亵渎?这金线袈裟,是披在了佛的身上,还是披在了‘我执’与‘法执’的牢笼之上?”

  了尘的话语,如同无形的重锤,一记记敲打在玄苦及其追随者的心头,也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之上。他不需要疾言厉色,仅仅是这俯身拾碎、为老僧拭面的举动,以及那平静却直指本质的反问,便已将“人间佛教”的真谛——慈悲即行动,修行在当下——诠释得淋漓尽致,比任何雄辩都更有力量。

  玄苦脸色一阵青白,独臂微微颤抖,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再也吐不出有力的反驳。他身后那些老僧,有的面露沉思,有的眼神闪烁,有的则羞愧地低下了头。了尘的言行,像一面无情的镜子,映照出他们固守的“清高”之下隐藏的冷漠与空洞。

  广场上再次陷入一种更深沉的寂静。但这寂静之中,酝酿的不再是疑虑,而是被深深触动的反思与认同。阳光照耀着了尘为老僧擦拭脸庞的身影,照耀着地上那些被他细心归拢的陶片,也仿佛照耀出一条清晰可见的、通往人间的修行之路。

  法会并未因玄苦的搅扰而中断,反而在一种更加肃穆而充满内在张力的氛围中继续进行。了尘的声音平和而深远,如同汩汩流淌的智慧之泉,浸润着干渴的心田。他不再引经据典堆砌术语,而是将深奥的佛理,融入最朴素的生活场景、最普遍的人之常情。

  他讲“明心见性”,说的是那陶工揉泥制坯时,全神贯注,心手合一,那一念不生、万虑俱寂的瞬间,便是“性”的显露。他讲“慈悲济世”,说的是山下村庄里,一位老妪省下自己的口粮喂养流浪的瘸腿老狗,那无言的举动,远胜千卷虚浮的慈悲经文。他讲“行住坐卧皆是禅”,说的是农人插秧,一俯一仰,节奏分明,呼吸与动作相合,天地人融为一体,那便是最上乘的动中禅定。

  每一个比喻,都源自生活,触手可及;每一个道理,都剥离了神秘的外衣,直指人心。台下,无论是饱学的法师,还是目不识丁的农夫,眼中都闪烁着领悟的光芒。一种鲜活的气息在觉悟禅林流淌,沉闷的暮气被一扫而空。

  法会间隙,禅林各处更是新象纷呈。不再有僧人枯坐终日、不事生产。东侧寮房廊下,几位精于医道的僧人支起了简易的桌案,为闻讯赶来的附近山民把脉施药。一位老僧正用银针为一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扎穴,动作沉稳,眼神专注而慈和。旁边,另一位僧人耐心地教一位农妇辨识几种常见的解毒草药。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混合着诵经声,构成一种奇异的、充满生机的和谐。

  西侧的空地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几位身强力壮的武僧,袒露着精壮的上身,汗流浃背,正挥舞铁锤,在石匠的指导下开凿石料,为禅林修筑新的引水渠。碎石飞溅,肌肉偾张,昔日用于降魔护法的勇力,此刻尽数倾注于泽被后世的工程。粗重的喘息与号子声,成了另一种充满力量的梵呗。

  后山菜圃,更是生机盎然。蔬果青翠欲滴,长势喜人。几位僧人挑着沉甸甸的木桶,健步如飞地往返于山泉与菜地之间。水瓢起落,清泉洒落,滋润着脚下的土地。汗水顺着他们光洁的额头流下,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那专注而满足的神情,仿佛侍弄的不是寻常菜蔬,而是无上的菩提道种。

  了尘的身影也融入其中。他巡视各处,脚步沉稳。在医摊前,他会蹲下身,温和地询问病人的感受;在石渠工地,他会拿起一块碎石,仔细端详石匠的凿痕,与武僧们探讨着力与技巧;在菜圃,他甚至接过一位年轻僧人手中的水瓢,亲自为几株略显萎蔫的菜苗浇水,动作自然而专注。

  “禅师,您也……” 年轻僧人有些惶恐。

  了尘微微一笑,额角的疤痕在劳作的红晕中似乎也柔和了许多:“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亲自劳作,如何知这水之甘冽,土之厚重,稼穑之艰辛?不知众生之苦,何谈慈悲?”

  他掬起一捧湿润的泥土,感受着那微凉、粗糙而充满生命力的触感:“看,这便是大地,生养万物,承载一切。我们的脚,要踏在这坚实的大地上,心,才能生出真正的智慧与力量。空中楼阁,终是虚妄。”

  夕阳熔金,为觉悟禅林镀上一层温暖的辉光。白日的喧嚣渐渐沉淀,但一种内在的、充满活力的脉动仍在寺院中流淌。了尘并未回方丈静室,而是信步来到后山一处僻静的断崖边缘。崖下,是奔腾不息的大江,涛声阵阵,亘古如斯。他独立崖边,山风吹动他朴素的旧袈裟,猎猎作响。额角那道淡疤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

  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是随侍的弟子净心。

  “师父,玄苦师伯他们……午后便阴沉着脸离开了,未曾向知客僧辞行。” 净心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

  了尘望着脚下奔涌的江水,神色平静无波:“江流奔海,遇山则绕,遇石则分,遇崖则成瀑,却未曾片刻停息。因其志在东方,无惧阻碍。玄苦师兄所执,亦是坚固之山石。堵不如疏,争不如化。他们若离去,便由他们去。江水不会因几块顽石而改变方向,真正的法流,亦不会因几声聒噪而断绝。”

  他微微一顿,声音低沉下来,仿佛自语:“只是……那陶片,终究是碎了。”

  净心有些不解:“师父是指法台上那只钵?”

  了尘缓缓摇头,目光投向更幽远的、被暮霭笼罩的群山:“不。是人心。旧有的樊笼虽破,碎片却依然锋利。要将其重塑为器,需以更大的慈悲为水,更坚韧的智慧为火,更漫长的时间为窑……此路漫漫,荆棘密布。” 他眼前仿佛又闪过玄苦那刻满固执与愤怒的脸,闪过那枯坐老僧浑浊空洞的眼神,闪过无数在战争中扭曲、在信仰崩塌后迷茫的面孔。重建禅林易,重建人心难。

  净心看着师父映在晚霞中略显孤寂却无比挺拔的背影,似懂非懂,只觉得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心头。

  就在这时,山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哭泣声,打破了山崖的宁静。净心回头望去,只见知客僧引着一位衣衫褴褛、满面风尘的妇人,正跌跌撞撞地奔来。妇人怀里抱着一个用破布裹着的襁褓,哭声正是从她怀中传出,微弱而断续,带着一种不祥的嘶哑。

  “禅师!大慈大悲的了尘禅师!求您救救我的孩儿!” 妇人扑倒在崖边不远处的空地上,泣不成声,“村里……村里起了瘟疫!孩子他爹没了……孩子……孩子也快不行了!都说……都说只有您这里有活命的菩萨……”

  妇人形容枯槁,眼窝深陷,露出的手臂上带着可疑的红斑。她怀中的婴儿气息微弱,小脸烧得通红。

  瘟疫!

  这两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净心的心脏!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血色尽褪。大战的阴影刚刚退去,瘟疫的魔爪竟又悄然而至!这不仅是病魔的威胁,更可能带来无尽的猜忌、恐慌,甚至会将刚刚点燃的“人间佛教”的星火彻底扑灭!他惊恐地望向了尘。

  了尘的身体也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暮色中,他额角那道伤疤似乎变得更加深刻。然而,仅仅是一瞬。他眼中那深潭般的悲悯迅速压倒了任何一丝惊悸。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大步走向那对绝望的母子,脚步沉稳而迅疾。山风吹起他朴素的旧袈裟,像一面无声的旗帜。

  “莫怕。” 了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恐惧的力量。他已在妇人身边蹲下,丝毫不避讳她身上的污秽与可能存在的疫气,伸出了那双曾握禅杖、拾陶片、抚慰伤者的手,极其轻柔地探向妇人怀中那滚烫的婴儿额头。

  指尖传来的惊人热度,让了尘的心猛地一沉。婴儿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妇人绝望而卑微的眼神,死死地抓住了他,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净心!” 了尘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劈开了暮色与恐慌,“速去!敲响药师殿前的警钟!召集所有通晓医理的僧众!开启后山药库!准备艾草、雄黄、隔离寮房!告知山下所有村落,觉悟禅林,开坛施药!无论僧俗,凡染疫者,皆可入禅林求治!此乃我佛门‘慈悲济世’第一战!退后者,非我佛弟子!”

  洪钟般的声音在山崖间回荡,带着一种愿入地狱、愿以身饲虎的决绝与慈悲。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好落在他俯身探查婴儿的身影上,为他和那对苦难的母子勾勒出一道温暖而悲壮的金边。额角那道旧日的伤疤,在暮霭中宛如一道燃烧的火焰印记。

  新的战场,已在眼前。这人间之路,注定以慈悲为甲,以智慧为刃,步步荆棘,步步莲华。觉悟禅林的灯火,在渐浓的夜色中,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如同黑暗中倔强升起的星辰,照亮着脚下崎岖而充满希望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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