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学术交流的失败

　　星脉圣所的藏书塔，在晨光中更显庄严静谧。高耸的水晶穹顶将阳光滤成一道道柔和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缓缓浮动的微尘和无数直抵穹顶的书架阴影。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羊皮纸、魔法墨水与某种防腐木材混合的独特气息，这里是知识的圣殿，是艾莉丝·光铸最能找到安全感和掌控力的领域。

　　此刻，在藏书塔较高层的一处僻静阅览区内，艾莉丝正襟危坐。她面前宽大的星木长桌上，井然有序地摊开着几本厚重得足以当盾牌使用的典籍，以及她本人厚厚的研究笔记。典籍的封面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金属或龙皮打造，烫金的标题闪烁着晦涩的星光符文，诸如《虚空能量潮汐谐波分析与位面褶皱干涉效应（星穹学院密卷）》、《高维熵增对主物质位面锚定点稳定性影响的数学模型推演（玛里苟斯着）》等。她的羽毛笔搁在墨水瓶旁，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工整的推导公式和注释，一切都显示着她为这次会谈做了极其充分的准备。

　　在她对面，奥德尔·冥渊安静地坐着。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便服，身姿挺拔如松，双手平稳地交叠置于桌面。那双灰银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书页上的光芒，也倒映着艾莉丝略显紧绷的身影。他没有催促，没有不耐，只是以一种近乎绝对的静止和耐心，等待着。

　　艾莉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她能感觉到奥德尔周身那无形中散发的、与这充满生机的知识圣殿格格不入的冰冷与静谧气息，那是一种源自冥界法则本身的、超越凡俗学识的威压。但一想到好友诺拉那双充满期盼的、泪光闪闪的眼睛，她便再次坚定了决心。

　　“奥德尔阁下，”艾莉丝开口，声音保持着惯有的冷静和清晰，在空旷的阅览区内轻轻回荡，“感谢您拨冗相见。据托尔转述，您对‘寂灭之影’相关的能量熵增与位面侵蚀速率问题颇有探究兴趣。”

　　她将手边那本黑色金属封面的典籍轻轻向前推了推，指尖点着某个复杂的多维坐标图表：“这是我目前能接触到的、关于跨维度能量侵蚀现象最前沿的学术着作，由传奇法师星谕者玛里苟斯院长晚年所着。其中第十七章，尝试构建了高维熵增影响位面稳定性的数学模型，并引入了‘位面褶皱张力系数’的概念。虽然受限于时代和观测手段，多为理论推演，但或许能为您提供一个来自物质位面学术角度的参考框架。”

　　她的解说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充分展现了其作为星穹学院顶尖学霸的扎实功底。

　　奥德尔的目光随着她的指引，落在那布满复杂符号的书页上。他灰银色的眼眸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仿佛最高效的扫描法阵在瞬间读取并解析了所有信息。短暂的静默后，他抬起眼，看向艾莉丝，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

　　“玛里苟斯院长的工作，在物质位面学术界，确具开拓意义。然而，其理论基石建立于一个假设：即‘能量守恒律’在跨维度交互中仍近似成立。”

　　他略微停顿，灰眸直视艾莉丝，言语如手术刀般精准：“此假设，在涉及‘寂灭之影’此类具备‘概念级虚无特性’的存在时，存在根本性局限。其推导所依赖的‘位面褶皱张力系数’，未能纳入‘冥河常量’的修正项。而‘冥河常量’，是计算任何涉及生死界限、存在性衰减现象时，不可或缺的核心参数。缺少此项，所有基于此模型的预测，误差将趋于……无穷大。”

　　艾莉丝握着羽毛笔的手指微微一僵。冥河常量？这个词汇，她只在某些被列为禁忌、近乎神话传说的远古文献的模糊脚注中惊鸿一瞥，没有任何具体定义、数值甚至描述！它……竟然是真实存在的数学常量？而且还是关键核心？

　　她迅速收敛心神，强大的理性思维迫使自己冷静。没关系，学术探讨本就是在质疑中前进。她立刻切换方向，拿起自己那份凝聚了心血的研究笔记。

　　“那么，关于熵增速率的具体量化问题。”艾莉丝翻到笔记后半部分，展示出她精心绘制的、极其复杂的曲线图和多元回归模型，“我尝试从历史案例逆向推导。统计了有记载的十七次‘寂灭之影’能量波动事件后，相邻位面的魔力衰变曲线，并建立了这个多元回归模型，试图拟合其熵增加速的潜在规律。您看，这里引入了一个时间衰减因子和位面距离权重……”

　　她详细解释着自己的模型构建思路、变量选取和拟合结果，逻辑严密，数据翔实，这已是她能做出的、最接近前沿的探索。

　　奥德尔安静地听着，直到艾莉丝阐述完毕，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他时，他才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数据样本的选取存在幸存者偏差。您所统计的‘能量波动事件’，均为‘寂灭之影’活动后被观测到的‘残留影响’，而非其‘直接作用过程’。这如同通过风暴过后的残骸来推断风暴眼内部的风速，结论必然失真。”

　　“其次，”他指向艾莉丝模型中一个关键参数，“您将位面距离作为线性衰减因子，这基于位面结构均匀分布的假设。但现实是，位面之间存在‘阴影褶皱’与‘脆弱壁垒’。在某些特定节点，距离的‘有效性’会因空间结构扭曲而急剧变化，甚至出现‘超距侵蚀’现象。您的模型未考虑这种非线性拓扑效应。”

　　艾莉丝的额头微微见汗。幸存者偏差？非线性拓扑效应？这些概念她隐约理解，但运用到如此精妙的能量模型构建中，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她模型的根基，在对方眼中，似乎充满了漏洞。

　　她不甘心，做了最后一次尝试：“或许……我们可以从能量属性本身入手？‘寂灭之影’的能量似乎能侵蚀甚至‘同化’其他形式的能量，这是否类似于某种极高效率的……”

　　“并非同化。”奥德尔打断了她，灰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纠正基础概念错误”的光芒，“是‘存在性覆盖’与‘信息抹除’。它并非将A能量转化为b能量，而是将‘存在A能量’这一事实本身从法则层面擦除，使之归于‘无’。这并非能量性质的转换，而是存在状态的终极否定。两者有本质区别。”

　　“存在性覆盖……信息抹除……”艾莉丝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冰冷而可怕的词汇，感觉自己的学术自信正在一点点崩塌。她所熟悉的一切魔法理论、能量守恒、物质转换，在对方描述的这幅图景前，都显得如此……肤浅和无力。

　　阅览区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艾莉丝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堆花费了无数心血整理的研究资料，它们曾经是她智慧的结晶，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堆无用的废纸。她精心构建的学术桥梁，在对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下，便已摇摇欲坠，几近坍塌。

　　奥德尔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和失神的目光，并没有继续深入。他平静地注视了她几秒，然后缓缓站起身。

　　“感谢你的分享，艾莉丝·光铸。”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但似乎比刚才柔和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你提供的物质位面视角与研究成果，具有其独特的参考价值。今日讨论，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便转身，迈着无声而平稳的步伐，消失在层层书架投下的阴影之中，留下艾莉丝一个人，对着满桌的典籍和笔记，陷入深深的震撼与自我怀疑。

　　学术交流，彻底失败。她不仅没能完成诺拉的托付，搭建起沟通的桥梁，反而亲身验证了双方知识体系之间那道深不见底、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

　　（艾莉丝·光铸的受挫日志 - 认知边界版）

　　日期： 与奥德尔·冥渊阁下学术交流后。

　　交流主题： 寂灭之影的能量熵增与位面侵蚀模型。

　　过程回顾： 本人展示了基于玛里苟斯理论及自行构建的统计模型。奥德尔阁下指出核心假设（能量守恒律跨维度适用性）存在根本局限，并提及关键参数“冥河常量”（未知）。后续模型被指出存在“幸存者偏差”及未考虑“非线性拓扑效应”问题。核心概念“能量同化”被纠正为“存在性覆盖与信息抹除”。

　　结果评估： 交流失败。双方知识体系维度差异过大，沟通存在无法跨越的壁垒。本人现有认知框架无法有效理解或回应其观点。

　　影响： 1. 学术自信受挫，认知边界被清晰界定。2. 诺拉的委托无法通过此途径完成。3. 对“寂灭之影”的威胁等级有了更抽象也更恐怖的认知。

　　后续计划： 需重新评估与奥德尔阁下的交流策略。学术层面直接对话暂不可行。

　　备注： “存在性覆盖”、“信息抹除”……这些概念本身，已带来极大的认知冲击。需时间消化。—— 艾莉丝·光铸（理性受挫，亟待重构版）

　　（奥德尔·冥渊的交流评估日志 - 维度差异版）

　　交流对象： 艾莉丝·光铸。

　　目的： 获取物质位面对“寂灭之影”的学术研究信息。

　　信息获取： 成功。了解到物质位面主流学术界对此的研究深度与方向（基于能量守恒与线性模型，局限明显）。

　　交流效率： 较低。对方知识体系未涉及冥界常量、位面拓扑非线性等基础概念，需进行大量基础定义解释，超出当前交流范围。

　　对方状态评估： 初期准备充分，后期出现认知超载迹象（表现为思维停滞、信心下降）。符合初次接触高维知识体系的常见反应。

　　结论： 艾莉丝·光铸在物质位面同龄人中属顶尖学术水平，但其所处认知维度与冥界核心知识体系存在代差。直接高效学术合作暂不可行。

　　后续建议： 如需从物质位面获取信息，需寻找更接近本源规则（如古神、泰坦等）的交流对象，或接受其信息存在较大误差的现实。—— 奥德尔·冥渊（客观评估，效率优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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