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四次见面

　　如果今天没有开到右舵的black badge版古斯特，那江舟就肯定会因为舢姐忽然间放了自己鸽子而抱怨两句。可是今天她开到了，所以整个人兴奋至极，根本就顾不上在意舢姐去哪了、舢姐为什么不回家吃午饭、舢姐这会儿和谁在一起。

　　在意言舢放鸽子的人，江舟的妈妈，海韵，排第一名。江舟的爸爸，江宁，排第二名。

　　自从女儿和言舢在一起后，海韵没少背着小两口儿叨叨言舢的坏话。以前海韵眼里那位毫无缺点的小言，现在全身上下都是缺点。吃完饭不洗碗，连意思意思、客气客气都没有，简直是罪大恶极。说人家坏话说多了，难免会心生愧疚，所以今天是海韵亲自下厨做午饭，最尊贵的接待规格，结果却被放了鸽子。

　　至于江宁的在意，倒不是小言直接惹出来的，算是间接惹出来的。宝贝舟从一进家门开始，就喋喋不休的要求爸爸给弄辆右舵版的劳斯莱斯闪灵。虽然江海大厦地库里那整整两排豪车，有一半是江宁应女儿要求操办来的，本不该再为辆600来万的车发愁，只是这右舵版的刁钻定语，江宁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按说现在女儿既然已经归了小言，那这些磨人的罪就该小言来受，所以江宁在意小言放鸽子。

　　餐桌上，海韵了无兴趣的看着女儿强迫自己看的闪灵图片，江宁装聋作哑的应付着女儿强迫自己听的右舵驾驶体验。与此同时，鸽子舢正在5公里之外的一家私房菜会所里，和褚攸宁同桌共食。

　　“我是不是变化很大？”褚攸宁用纸巾擦掉口红，抿了一口智利干白葡萄酒。

　　“还行。”言舢夹了块清蒸红星斑，并没什么胃口。

　　“你不用这么口是心非，你那会儿认出我来的第1秒，眼里全是惊讶。你也不用觉得感叹我判若两人，是什么伤害我的话，我自己现在什么鬼样子，我自己很清楚。”

　　言舢夹了块红星斑给前任的前任：“多吃点饭，少喝点酒……原来身材刚刚好，现在有点太瘦了，这就是我眼中你最大的变化。认出你来的时候，我承认，我确实很惊讶。但我惊讶的是你也住在那里，不是惊讶你的变化。”

　　“你说谎说得可太认真了，而且很走心，逻辑又自然。”褚攸宁送了一丁点鱼肉渣到嘴里，眼睛有些干涩，不是很想继续聊了。

　　言舢不但说谎很真诚，而且这顿饭也陪得很真诚，在褚攸宁的情绪翻涌而上时，贴心的选择了安安静静吃饭。

　　会时不时的帮褚攸宁夹几筷子春笋和鹿茸菇，还会顺手帮褚攸宁续上杯子里的酒。

　　“我吸支烟，你不介意吧？”言舢看着褚攸宁的眼睑没那么潮了，才决定递个话题过去：“你现在说话很棒，发音、断句，都和普通人没任何区别。这应该算是你最大的变化，我以人格担保，这句是实话。”

　　“嗯，我离开时……磕磕巴巴……”

　　“既然你做了JSG大中华区的总裁，那应该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吧？怎么一直没联系我呢？”

　　“既然你是江海集团的董事长助理，那应该也早就知道了我现在的情况，怎么也一直没找我的麻烦呢？”

　　“咱俩见过几面？”

　　“三面。”褚攸宁嫣然一笑，似乎找回了几分5年前的自己：“第一面，在急诊科休息室。那天姐姐说要带我去处理手腕上的疤痕，咱俩在门口差点撞到一起。我当时觉得你真漂亮，而且很有气质。姐姐说你是她表姐，我信了。说你是卖成人用品的，我刚开始将信将疑，很快也信了。她说什么，我都信。”

　　“第二面……”言舢吸了一口，又呼出来：“意浓喝醉了，好像是因为那个恼人的病例诉讼吧……我记得，你当时对我很客气啊！还谢谢我送她回家。后来第三面就不行了，小丫头脾气大了，指责我次次让她醉酒。攸宁，你说，三面算不算多？够不够读懂一个人？”

　　很久没听到别人这么叫自己了，褚攸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缓缓启唇：“因人而异，或许你是可以的。”

　　“虽然我只和你见过三面，但是我觉得我了解你，你不会真的与狼共舞，你不会真的变成恶人。当然了，我对你有这样的判断，并不是因为我盲目自信，而是因为我在意浓口中听过足够多有关于你的话。你刚刚反问我，为什么不找你的麻烦……因为我在观察你到底准备做什么，坦诚的说，我越观察越对你没有信心。如果今天这场谈话，我们没有聊出我心里的答案来，或者我们今天根本就未曾相遇，我很快就要主动向你出击了。JSG大中华区前一任总裁和他身边的几个得力干将被捕后，JSG大中华区本来就已经变成了一盘惶惶不可终日的死局。你的从天而降，让他们稳定下来了，甚至有点恢复元气的迹象，这让我很不安。江董事长催过我很多次，让我赶紧上点手段，可是我一直顶着压力没有行动，我不死心……不死心我自己判断错了人。”

　　“我有一个女儿……”

　　“什么？”言舢怔住了，捻灭烟，喝了茶：“我听说，你是单身。”

　　“我女儿的父亲是陈畔，事情发生在我去伦敦的第一年，知道的人很少。”褚攸宁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JSG总部的那些混蛋，一直在用我女儿威胁我。你那会儿不是问我，为什么一直没联系你吗？你看，能和你单独吃顿饭，这是我最近才得到的一丁点自由。我要拼命在伦敦的那几个混蛋眼中当条忠犬，表现得比恶人更恶，表现得像皈依者一样狂热，才能让他们信任我，让他们离不开我，才有资格向他们争取一个放过我女儿的机会。”

　　“你成功了吗？”

　　褚攸宁摊开双手，耸耸肩膀：“我们此时此刻不是正在享受一顿不被监视的午餐吗？我女儿，前两个月也被安全送去挪威的特罗姆瑟，和我妈一起生活了。”

　　“挪威确实是为数不多的JSG势力几乎没有染指的地方。”言舢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对面的杯子，以示庆祝：“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北京没有直飞的航班。我去过一次，去看传说中的极光，风景非常好。”

　　“言总，你很会聊天，也很会安慰人，难怪姐姐不开心的时候喜欢找你，却很少告诉我。”

　　“我和你有不同的理解。”言舢笑了笑，又点燃一支烟：“我觉得是我不怎么招人疼，所以很容易被意浓当成情绪垃圾桶。相反，她心疼你，舍不得你担心，才选择不告诉你。”

　　“她还好吗？”褚攸宁问这句话的时候，小心翼翼。

　　“她现在很好，非常幸福。”言舢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堂而皇之。

　　褚攸宁沉默了好几分钟，不知道这算个好消息，还是算个糟糕的消息。

　　言舢安安静静的吸完了手中的烟，又给攸宁倒了杯酒，才重新开启话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太阳逐渐偏西，江舟已经接受了爸爸的提议，要一辆能在北京无障碍挂牌照的左舵闪灵。江宁也接受了太太的提议，买车的钱从江舟的分红里出。海韵最终还是接受了女儿的提议，女儿以后的分红由女儿自己支配，以前的分红暂且继续由妈妈保管。

　　和褚攸宁基本上谈得差不多了，言舢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我该回去了。小舟和你的司机应该也结束兜风了吧？如果司机没来的话，我送你回去。”

　　“早都结束了，a一直在外边等我，1点多那会儿发过讯息。”

　　站起身来，言舢刚准备打开包间门，又转身问了一句：“你的司机，是你的人，还是JSG的人。”

　　“一两句说不清楚，但是你可以信任a，以后我不方便见你的时候，可能会让a替我见。”褚攸宁犹豫了几秒，还是在言舢开门前的最后1秒问出了口：“你觉得……我可以见她吗？”

　　“你们没有必要再见面了。”言舢回答的很果决。

　　毫无过渡，褚攸宁的眼泪倏然淌下。

　　言舢有些迟疑，最终还是决定走到了褚攸宁身边，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拥抱：“一定有另外的幸福，在未来等着你……”

　　这些年，眼泪仿佛早已成为了褚攸宁的属性之一。伦敦的叶家庄园里，金丝雀码头的公寓中，午夜梦回的床上，女儿远赴挪威的机场外……她早已数不清自己这5年来到底哭过多少次。

　　可是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趴在言舢肩头哭得这样肆无忌惮，这样肝肠寸断。

　　不是言舢的肩头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是言舢的那句“没有必要再见面”过于坦诚，让她无力招架，也让她幻想烬灭。

　　除了拍一拍攸宁抽泣不止的背，除了耐心倾听攸宁孩童般的放声恸哭，言舢好像也确实做不了什么更有用的事情。

　　褚攸宁越哭声音越大，越哭眼泪越多，似乎要将这5年来所有的痛苦、惶恐、委屈、无助都一次性宣泄完毕。

　　世界上或许没有第二个人，能像言舢一样，了解这场爱情故事的全貌。世界上一定没有第二个人，能像言舢一样，听过这场爱情故事前半段的甜美，也听过后半段的溃烂。世界上更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像言舢一样，见证过李意浓的全力以赴、痛彻心扉、重整旗鼓，也见证了褚攸宁的青涩迷茫、绝地反击、抱憾终生。

　　但凡这个肩膀不是言舢的肩膀，褚攸宁的情绪都不会彻底崩塌，哭泣都不会毫无保留。

　　言舢很懂此刻赖在自己怀里的人，为什么哭得这么投入。因为她自己也品尝过，半知半解的怀抱不值得用呜咽声肆意倾诉，也不会包容积攒了几年的眼泪。

　　“好啦……以我的经验，赶紧再谈场恋爱，找个其他人，把你的心占住，会好一些。”

　　这可能是言舢今天说过的最失败的一句话，但她却完全不明白失败的具体原因。

　　褚攸宁在这句话的怂恿下，哭得更无边无垠、无休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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