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海底歌声

　　再次沉入海底，伊斯玛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重塑了。

　　冰冷和压力消失了。

　　海水不再是阻碍呼吸的屏障，反而化作了最温柔的怀抱，轻柔地拂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她本能地张开嘴，预想中的窒息并未到来，一股清凉的水流顺畅地滑入，在体内完成了一次奇异的循环，带走了所有不适。

　　她甚至可以说话。

　　声音在水中传递，清晰，带着一种奇妙的共鸣。

　　这片黑暗狂暴的深海，此刻竟成了她的王国。

　　她就是水中的精灵，是风暴的女儿。身后那条覆盖着银蓝色鳞片的巨大鱼尾，每一次摆动，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嗖——！”

　　只是一次轻微的甩动，她的身体便化作一道银蓝色的电光，瞬间穿透了数十米的距离，将那些行动迟缓的深海眷属远远甩在身后。

　　几个长着扭曲人脸的触手怪物试图拦截，她甚至不需要思考，身体便以一种超越本能的优雅姿态，在触手的缝隙间灵巧地穿梭、翻滚，没有一丝一毫的触碰。

　　新生的力量带来的喜悦让她暂时忘记了身处的险境。

　　她大意了。

　　一道庞大到足以遮蔽所有光线的阴影，无声无息地从下方笼罩了她。那不是普通的眷属，而是海神本体延伸出的一根巨型触手，其粗细堪比海马号的桅杆。

　　当伊斯玛察觉到水流的异常时，那根触手已经完成了合围，无数细小的吸盘从肉壁上张开，形成了一座无法逃脱的血肉囚笼。

　　绝望再次攫住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阵歌声响彻海底。

　　那歌声没有歌词，没有具体的旋律，却蕴含着一种直抵灵魂的奇异频率。它穿透了海水，穿透了血肉，让周围狂暴的一切瞬间陷入了迟滞。

　　那些狰狞的怪物僵住了，疯狂的动作变得扭曲而缓慢。

　　那即将合拢的巨大触手也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针刺穿。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抓住了伊斯玛的手臂，带着她化作一道更快的流光，瞬间冲破了那道包围圈。

　　“得救了！”伊斯玛惊魂未定，转头看向身边的救命恩人，那同样是一位拥有优美鱼尾的人鱼。她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语速飞快地问道：“真的人鱼！刚才那是什么？好厉害！”

　　“歌声哦。”

　　一个温柔到极致，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在水中响起。

　　“人鱼，是用歌声来战斗的。”

　　这个声音……

　　伊斯玛的身体僵住了。这个声音，她曾在无数个梦境里听过，曾在父亲讲述的故事里想象过。

　　神秘的人鱼转过身，在幽暗的海水中，她的面容温柔而清晰。那是一张被岁月赋予了智慧与沉静的美丽脸庞，眉眼之间，与伊斯玛有着七分的相似。

　　她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着伊斯玛还带着泪痕的脸颊，眼神中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无尽的爱怜。

　　“欢迎回来，伊斯玛。”

　　轰。

　　伊斯玛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所有的疑问，都在这一刻被冲得粉碎。滚烫的泪水再次从眼眶中涌出，却瞬间被冰冷的海水冲淡。

　　她张了张嘴，一个深埋在血脉与记忆最深处的称呼，化作一声哽咽的呼唤。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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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刻，海神体内。

　　格斯站在一片由碎肉与粘液构成的沼泽中央。

　　空气中弥漫着原子化的血雾与令人作呕的腥臭，斩龙大剑的剑尖斜指地面，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剑脊缓缓滴落。

　　在他周围，再无一个完整的活物。

　　“格斯！”

　　小魔女尖锐而清晰的意念在他脑海中响起。

　　“我听到了！是炮声！海马号还在战斗，他们都平安无事！”

　　这个消息没有让格斯猩红的独眼产生一丝波澜，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前方，那颗山峦般巨大的心脏，就在眼前。

　　咚——！！！

　　又一次剧烈的搏动。

　　这一次的冲击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整个血肉腔室的内壁都剧烈地向内收缩、挤压，一股毁灭性的冲击波以心脏为中心，轰然扩散。

　　格斯身后的黑色双翼猛然合拢，化作一面坚不可摧的狰狞盾牌，精准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铛——！！！”

　　无形的音波与冲击力狠狠砸在甲片上，爆发出金属被巨锤砸中的轰鸣。

　　小魔女的光体躲在格斯的灵魂庇护之下，她能最直观地感受到这个男人此刻的状态。经历了如此高强度的厮杀，他的呼吸依旧深沉而平稳，心跳有力，仿佛一台永不疲倦的战争机器。

　　《噬渊镇魔体》正以一种恐怖的效率运转着，将周围逸散的血气、怨念，乃至海神自身散发出的“劫力”，尽数吸扯、炼化，化为最精纯的能量，补充着他的消耗。

　　狂战士铠甲的缝隙间，灼热的白色蒸汽嘶嘶喷薄。

　　那是满溢而出的战斗之气。

　　这个男人的躯体，简直比怪物还要恐怖。

　　小魔女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自己为他涂抹伤药时的画面，指尖触碰到他那钢铁般坚硬的肌肉时的灼热感，让她的光体都微微一烫。

　　格斯先生……真是个怪物。

　　她迅速收敛心神，将这些杂念驱逐出去，用最急切的语气传念道：“格斯先生！周围的怪物都解决了！就是现在，只要再给它的心脏一剑！”

　　格斯没有回应。

　　他顶着那心脏搏动产生的余波，一步，一步，朝着最终的目标走去。

　　每一步踏下，脚下的血肉组织都会深深凹陷，粘稠的组织液没过他的脚踝。空气如同胶质，每前进一寸都承受着巨大的阻力。

　　咚！咚！咚咚咚……

　　海神的心跳陡然加速，变得急促而混乱。

　　它慌了。

　　这个渺小的、闯入自己身体的虫子，真的能威胁到它的生命。

　　突然，那颗搏动的心脏表面，光滑的血肉开始疯狂蠕动、撕裂。

　　一只，十只，上百只……

　　无数大小不一的眼睛，从心脏的血肉中硬生生“长”了出来，惨白的眼球上布满血丝，所有的瞳孔都在瞬间收缩，死死锁定了正在靠近的格斯。

　　随之而来的，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

　　那不再是物理层面的冲击，而是一道混合了恐惧、愤怒与神只威严的精神咆哮，化作实质性的风暴，席卷了整个心脏腔室。

　　黑色的双翼再次挡在身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格斯的身形在风暴中微微一晃，但他的脚步，没有片刻停顿。

　　他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完美。

　　战斗的渴望，杀戮的本能，以及那份来自《噬渊镇魔体》对“劫力”的贪婪，在他的体内交织成一首狂暴的战歌。

　　他意识到，自己即将完成一件前无古人的壮举。

　　屠神。

　　寄宿于铠甲之中的黑暗意志，也感受到了宿主的兴奋，那顶狼形头盔的眼眶中，红光暴涨，仿佛已经提前品尝到了神明之血的滋味。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一阵歌声，毫无征兆地，从四周的血肉壁障之外渗透了进来。

　　那歌声空灵、圣洁，充满了生命的韵律，与这片血腥污秽的内脏世界格格不入。

　　是无数美丽的人鱼，在用她们的生命，为他献上最后的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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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马号的甲板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清楚地看到，那座如同移动大陆般的巨大海神，竟然在剧烈地挣扎、翻滚。

　　它那位于海面之上的庞大躯体疯狂扭动，搅起的海浪足以倾覆山岳。

　　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口在它身躯的某处张开，发出无声的咆哮，像要把什么极其痛苦的东西从体内吐出来。

　　那副模样，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

　　这时，听觉最敏锐的猴子耳朵动了动，他脸上的表情从紧张变成了惊奇。

　　他发觉，从脚下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海洋中，正传来一阵阵悠扬而神圣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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