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磐石风急暗刃千里

　　南京城的炮火愈发炽烈，映得保密局大楼厚重的窗帘忽明忽暗。但与外界想象中即将树倒猢狲散的慌乱不同，毛人凤的办公室内，气氛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沉静与秩序。

　　毛人凤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军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甚至比平日更添了几分冷峻的威严。他面前摊开着数份文件，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窗外传来的每一次爆炸声，都未能让他的眉头皱一下，仿佛那只是遥远的背景噪音。

　　郑耀先和李振肃立在前，等待着指令。

　　“慌什么？”毛人凤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南京，不过是一城一地之得失。总裁运筹帷幄，自有安排。我等职责，乃确保党国利益，无论在明在暗，皆能延续。”他抬起眼皮，目光首先落在郑耀先身上，“耀先。”

　　“卑职在。”郑耀先微微躬身。

　　“‘堡垒计划’受挫，乃时运不济，非战之罪。‘幽灵’名单被窃，是‘影子’无能，更是我们的教训。”毛人凤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但这也证明，我们内部，需要一场彻底的淬炼。你之前的表现，虽有瑕疵，但临危不乱，堪当重任。”

　　“谢局座信任，卑职惭愧。”郑耀先态度恭谨。

　　“现在，交给你三项任务。”毛人凤屈起手指，“第一，立即着手制定‘磐石计划’。我要你在十天之内，拿出一份涵盖苏、浙、皖三省，乃至沪上重要节点的，全新的、绝对隐秘的长期潜伏网络方案。人员，从那些背景干净、从未暴露、且家人已在台澎金马的骨干中遴选；联络方式，启用最高等级的‘静默’ ，非极端情况，绝不启动。这份方案，将是我们未来反攻大陆的耳目与尖刀。”

　　“是！卑职明白，必当竭尽全力，确保‘磐石’无懈可击。”郑耀先心中凛然，这是一项核心任务，能接触到未来潜伏力量的最高机密，但也意味着更深的卷入和更严峻的考验。

　　“第二，”毛人凤继续道，“‘影子’虽死，其网络未必完全清除。你负责牵头，成立一个内部清查小组，李振配合你，对全局上下，特别是与周有过接触的人员，进行一次秘密甄别。宁错勿纵！”他将“配合”二字咬得略重，意在让李振监视郑耀先，同时也在考验李振。

　　李振立刻应道：“卑职定当全力配合郑组长，揪出所有隐患！”他看向郑耀先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郑耀先面不改色：“卑职遵命。”

　　“第三，”毛人凤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幽灵’名单虽失，但其预设的破坏指令，未必失效。你要利用你对周和其行事风格的了解，尽可能推算出指令可能的内容、触发条件和解法。这件事，你单独向我汇报，不得经手他人。”这是他最关心，也最隐秘的任务，交给郑耀先，是最后的试探，也是无奈的倚重。

　　“卑职领命！必定穷尽所能，破解此局，消除隐患。”郑耀先感到肩头的压力巨大，但这也是他接触核心秘密，甚至可能反向利用的机会。

　　“很好。”毛人凤靠回椅背，摆了摆手，“去办吧。李振，你先去准备清查小组的人员名单。”

　　“是！”李振看了郑耀先一眼，转身离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毛人凤和郑耀先两人。毛人凤沉默片刻，忽然用一种近乎闲聊，却更显莫测的语气问道：“耀先，你觉得，我们还能在南京待多久？”

　　郑耀先心中电转，谨慎回答：“局座坐镇，人心乃定。具体时日，取决于前线将士能守多久，亦取决于总裁的整体战略。但我等只需做好分内之事，无论南京能否守住，党国的事业都将继续。”

　　毛人凤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未置可否：“是啊，无论在哪里，工作总要有人做。你去吧，抓紧时间。”

　　“卑职告退。”郑耀先恭敬地退出办公室，直到关上那扇厚重的木门，才感觉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毛人凤的冷静与布局，远比歇斯底里更令人恐惧。他交给自己的三项任务，环环相扣，既是重用，也是将他牢牢绑在战车上的枷锁，更是布满荆棘的试炼场。

　　他立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着手“磐石计划”。这需要调阅大量绝密人事档案和潜伏案例，正好为他提供了窥探敌人核心潜伏策略的绝佳机会。他必须像真正的保密局处长一样，精心设计这个网络，同时又要暗中记下关键信息，并思考如何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为未来可能的清除工作埋下伏笔。

　　同时，他启动了所谓的“内部清查”，与李振虚与委蛇，利用这个机会，反而可以名正言顺地调查与“影子”相关的线索，甚至接触到一些周先生可能遗留的物证。

　　而最重要的，是破解“幽灵”指令。他再次拿出那本笔记本和怀表，结合在毛人凤书房发现的《荷马史诗》和那个关键的日期以及可能作为基础密钥的古希腊文“力量”，开始了紧张的破译工作。怀表规律的“嘀嗒”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提醒他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郑耀先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周旋于毛人凤、李振和繁重危险的秘密任务之间。他利用“磐石计划”的权限，将一些可争取或有把柄的人员信息巧妙隐藏或标注；在“内部清查”中，他引导李振将注意力转向几个早已确定的、无关紧要的替罪羊；而在他独自进行的密码破译中，他逐渐拼凑出指令的可能模式，那是一个在特定日期，通过特定频率，以《荷马史诗》章节和“力量”密钥加密后，自动发送的、激活部分“幽灵”人员执行破坏任务的指令。

　　然而，具体的破坏目标清单和最终确认的发送机制，依然隐藏在最后一层迷雾之后。

　　这天夜里，郑耀先再次以汇报“磐石计划”初步构想为由，求见毛人凤。在汇报完正事后，他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局座，关于‘幽灵’指令，卑职有些进展，似乎与古典文学和特定日期有关，可能需要查阅一些周顾问生前可能感兴趣的特定书籍版本，或许能找到最终密钥。”

　　毛人凤正在批阅文件，头也没抬，只淡淡道：“他的私人物品，大部分已封存。你若需要，可去找李振领取批条，自行查阅。记住，此事机密，不得泄露。”

　　“是，卑职明白。”郑耀先心中一动，这是一个机会！名正言顺接触周先生遗物的机会！

　　他退出毛人凤办公室，立刻去找李振。李振听到他要查周先生的遗物，眼神闪烁了一下，但还是按照规定，开具了许可。

　　在保密局临时设置的证物仓库里，郑耀先终于在周先生的一个私人书箱中，找到了一本看似普通的《工程力学手册》。但当他翻开书页，在关于“应力与应变”的章节空白处，发现了用隐形药水书写、需要特定光线角度才能看清的几行小字，那正是“幽灵”指令最终的目标清单和确认的、基于怀表校准的自动发射时间与频率的最终参数！

　　谜底，终于近在咫尺！而此刻，怀表发出的“嘀”声，已密集如同雨点。时间，指向了4月22日深夜。距离预设的指令发射，只剩下不到十二个小时。

　　郑耀先必须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找到阻止这场灾难的方法，同时，还要确保自己能在毛人凤这架依旧稳固的权力机器中，继续潜伏下去，直至跟随他，踏上那条通往孤岛的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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