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恶魔攻城

　　诺斯卡“蒙人”部落的溃败，并未给冰封城带来哪怕片刻的真正安宁。短暂的喘息，沉重得如同溺水者浮上水面吸入的最后一口空气，其中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寒冰，刺入肺腑，带来的是更深沉的绝望。

　　城墙上下，黑暗精灵们正以惊人的效率清理着战场。尸体，无论是同胞的还是敌人的，都被迅速地搬运下去。工匠们冒着生命危险，在摇摇欲坠的城垛间用冰块和临时的木架修补着最严重的创口。治疗师们穿梭在伤员之间，他们的法术光芒微弱而疲惫，许多伤势已经超出了凡世魔法的治愈范畴。

　　李易铭站在城墙最高的箭塔上，寒风卷着雪粉，拍打在他沾满血污的铠甲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的目光越过脚下忙碌的士兵，投向远方那片被鲜血浸染成暗红色的冰原。奥妮克希亚在他身后不安地低吼着，龙息中带着硫磺的味道，与空气中的血腥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们撤退得太干净了，”阿丽莎·黑刃走到他身边，她的黑龙“影牙”紧随其后，巨大的头颅警惕地扫视着天际。“蒙人”部落虽然被打残，但并非全军覆没。然而，战场上除了尸体，看不到一个溃兵的影子。他们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冰原上抹去了一样，而八头嗜血者仍盘旋在城外。

　　“他们没有撤退，”娜莉斯卡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她的脸色比纳迦罗斯的冬日还要苍白，死亡魔法的过度使用让她显得有些虚弱，但眼神却锐利如冰。“他们被‘回收’了。每一滴流淌在这里的血，每一次充满憎恨的死亡，都成了祭品。”

　　尤莉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李易铭的另一侧，她的身形仿佛是从阴影中渗透出来的。“恐虐的仪式已经完成了，”她低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们为祂的军团降临，献上了最丰盛的祭品。”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地平线开始变色。

　　那不是黎明，也不是黄昏。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深红色，从地平线的尽头向上蔓延，将苍白的冰雪天空染成了一片血海。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灼热的、金属般的味道，那是黄铜与沸腾血液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大地开始有节奏地颤抖，不是地震，而像是某个远古巨兽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让城墙上的碎石簌簌落下。

　　“全军戒备！”马雷基斯洪亮而冰冷的声音通过魔法传遍了整个冰封城，“施法者前移！启动所有防御符文！准备迎接……真正的敌人！”

　　巫王的声音中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凝重。他见证过混沌的无数次入侵，但眼前这一幕，依旧让他感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这不是凡人的战争了，这是秩序与毁灭最直接的碰撞。

　　伴随着那巨兽心跳般的鼓点，一支军队出现在血色的地平线上。

　　那不是“蒙人”部落那样的狂乱冲锋的部落民，也不是任何凡人军队能够比拟的阵列。这是一支军团，一支从地狱深处开拔而来的毁灭军团。

　　走在最前方的是数以万计的放血鬼。它们全身赤红，皮肤干裂如同烧焦的土地，瘦长的四肢上肌肉虬结，手中紧握着被称为“地狱之刃”的锯齿状长剑。它们迈着整齐划一、充满杀戮韵律的步伐前进，每一步都踏在震动大地的鼓点上，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血色洪流。它们没有战吼，只有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如同无数铁片摩擦般的嘶嘶声，那声音充满了对鲜血与颅骨的无尽渴望。

　　在放血鬼军团的两翼，是成群结队的恐虐血犬。这些生物有着钢铁般的皮肤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它们奔跑起来悄无声息，只有利爪划过冰面的刺耳声响。它们是纯粹的猎手，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追逐、撕裂、吞噬。

　　而在军团的后方，真正让城墙上所有黑暗精灵感到绝望的战争机器出现了。

　　那是颅骨炮。这些由黄铜、钢铁和扭曲的血肉铸造而成的怪物，被体型庞大的恶魔奴隶拖拽着前进。它们的炮架上堆满了不计其数的颅骨，每一颗都曾属于一个强大的战士。炮管本身仿佛一个巨大的、咆哮的恶魔之口，炮手们——一些更为矮壮、狰狞的放血鬼——正狞笑着将一些仍在哀嚎、挣扎的灵魂塞进炮膛。

　　“那是什么鬼东西？”阿洛涵忍不住咒骂道，她身边的空气因为毁灭之风的汇聚而变得灼热。

　　“恐虐的意志，凡人血肉的终结者。”赫莉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燃烧着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战意。作为凯恩的女祭司，她能最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与凯恩对立的恐虐力量。

　　天空中，血色的云层翻滚得更加剧烈。一个身影从云层中缓缓降下，仿佛一位从血色王座上起身的女神。瓦尔基娅·血腥女王，她的猩红盔甲在不祥的红光下闪耀，手中的长矛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气。她没有伸展双翼，但她却能凭空悬浮，周身环绕着肉眼可见的、由纯粹的愤怒与杀戮意志构成的能量场。

　　她没有看城墙上的任何一个人，只是轻蔑地扫视了一眼这座凡人的堡垒，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长矛。

　　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动作。

　　“开火！”她用非人的语言咆哮道。

　　命令下达的瞬间，数十门颅骨炮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那不是火药爆炸的声音，而是成百上千个灵魂在瞬间被压缩、点燃、然后作为纯粹的毁灭能量喷射出去时发出的惨烈尖啸。

　　数十道拖着长长尾焰的血色光球，划破长空，呼啸着砸向冰封城的城墙。

　　“防御护盾！最大功率！”城墙上的黑暗精灵女术士们尖叫着，将毕生的魔力注入早已刻画在墙体上的防御符文矩阵中。一道道深紫色的、闪烁着奥术光芒的护盾在城墙外侧瞬间展开，层层叠叠，形成了一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魔法屏障。

　　然而，这道屏障在颅骨炮的炮弹面前，脆弱得如同玻璃。

　　第一颗尖啸的灵魂撞上了护盾。紫色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水面被投入巨石，荡开一圈圈涟漪。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数十颗炮弹接踵而至。

　　尖啸声、爆炸声、符文碎裂的哀鸣声混杂在一起。紫色的护盾仅仅支撑了不到三秒钟，就在连环的爆炸中轰然破碎，化作漫天飞散的魔法光屑。

　　失去了魔法保护的城墙，第一次将它那由冰川寒铁铸就的本体，暴露在了恶魔的怒火之下。

　　轰！轰！轰！

　　爆炸在城墙上接连不断地发生。那不是凡人炮弹的物理冲击，每一次爆炸，都像是在墙体内部引爆了一颗由纯粹憎恨构成的炸弹。爆炸的核心，墙体瞬间被熔化、气化，化作一滩沸腾的、散发着恶臭的血水。冲击波将数吨重的冰铁巨石像纸片一样掀飞，无数黑暗精灵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爆炸中被撕成碎片，或是被熔化的墙体吞噬。

　　仅仅一轮齐射，冰封城那足以抵挡任何凡人大军数月围攻的雄伟城墙，就被轰出了十几个巨大的缺口。墙体剧烈地摇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整体垮塌。幸存的士兵们惊恐地看着那些仍在冒着黑烟、流淌着血水的豁口，他们的战斗意志在这一刻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还击！”李易铭的怒吼将众人从震惊中唤醒，“所有弩炮！目标，敌方炮兵阵地！自由射击！”

　　城墙上的“收割者”弩炮立刻调转方向，发出了它们愤怒的咆哮。一根根比手臂还粗的巨大弩矢拖着凄厉的破空声，射向远处的颅骨炮。

　　然而，这些足以洞穿巨龙鳞片的弩矢，在飞临恶魔阵地前，就被一层无形的血色屏障挡住了。弩矢撞在屏障上，就像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纷纷爆裂成一堆堆木屑，连让屏障产生一丝涟漪都做不到。

　　“没用的！”哈格林尖叫道，“那是恐虐的领域！物理攻击会被大幅削弱！必须用魔法！”

　　奈丝特拉与阿洛涵姐妹对视一眼，同时举起了双手。

　　“自然的愤怒！”奈丝特拉吟唱着，生命之风在她周身汇聚。坚硬的冰面上，无数粗壮的、长满利刺的荆棘藤蔓破冰而出，疯狂地生长，交织成一面绿色的巨盾，试图挡住下一轮炮击。

　　“焚尽万物！”阿洛涵的声音则充满了毁灭的意味。她将毁灭之风压缩成一颗颗炽热的流星，如同天降火雨般砸向颅骨炮阵地。

　　这一次，攻击奏效了。阿洛涵的火焰流星穿透了血色屏障，虽然威力被削弱了大半，但仍在恶魔阵地中炸开，将几只倒霉的恶魔奴隶烧成了焦炭。而奈丝特拉的荆棘巨盾，则成功地拦截了几发炮弹，尽管藤蔓在爆炸中被炸得支离破碎，但终究为城墙争取了一丝喘息之机。

　　但这，也彻底激怒了敌人。

　　瓦尔基娅缓缓地将“掠夺者”长矛指向前方。

　　“冲锋。”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死亡的判决。

　　早已按捺不住的放血鬼军团，在这一刻发出了它们真正的战吼。那不是凡人的咆哮，而是来自混沌深渊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嚎叫。它们迈开大步，以一种远超凡人想象的速度冲向千疮百孔的城墙。大地在它们的践踏下呻吟，它们奔跑时带起的狂风，甚至将地上的积雪都卷了起来，形成了一场血色的暴风雪。

　　“准备接敌！”阿丽莎在龙背上高喊，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弓弩手！抛射！不要吝惜箭矢！”

　　箭雨如蝗，倾泻而下。但这些曾经让“蒙人”部落死伤惨重的利箭，射在放血鬼的身上，却大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然后无力地弹开。它们的皮肤比淬炼过的钢铁还要坚硬。只有少数箭矢幸运地射中了它们的眼睛或关节缝隙，才能造成一点微不足道的伤害。

　　这点伤害，对于这些由纯粹愤怒构成的生物来说，无异于挠痒。

　　“阴影魔法！死亡魔法！”尤莉卡和娜莉斯卡同时施法。

　　一片深邃的、能够吞噬光线的阴影在放血鬼军团的头顶展开，无数怨毒的灵魂在阴影中哀嚎，试图拖慢它们冲锋的脚步。娜莉斯卡则召唤出死亡的寒风，吹过恶魔的阵线，试图冻结它们沸腾的血液。

　　魔法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一些放血鬼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缓，甚至有几个在死亡寒风中身体僵硬，摔倒在地，立刻被身后的同伴踩成了肉泥。但对于数以万计的恶魔大军而言，这点损失根本无足轻重。

　　眨眼之间，血色的洪流已经冲到了城墙之下。

　　它们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因为它们本身，就是最恐怖的攻城器械。

　　只见冲在最前面的放血鬼们，直接用它们锋利的爪子和手中的地狱之刃，插进了近乎垂直的冰铁墙壁。它们就像蜘蛛一样，无视了重力，飞快地向上攀爬。后面的放血鬼则踩着前面同伴的身体，一层叠一层，转瞬间就在墙下形成了一座由恶魔血肉组成的“高塔”。

　　“阻止它们！”李易铭双弩齐发，精准地射爆了一个正在攀爬的放血鬼的头颅。但立刻就有三个新的恶魔补上了它的位置。

　　城墙上的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残酷的白刃战。

　　赫莉本第一个冲了上去，她手中的两把淬毒弯刀舞得密不透风，如同一个旋转的死亡陀螺。一个刚刚爬上城头的放血鬼，还没来得及发出咆哮，就被她瞬间肢解，腥臭的恶魔之血溅了她一身，让她看起来比恶魔更加疯狂。

　　阿丽莎指挥着“影牙”俯冲而下，龙息如同一道黑色的死亡射线，扫过墙面，将数十个正在攀爬的放血鬼烧成了灰烬。但立刻就有更多的恐虐血犬从下方跃起，它们惊人的弹跳力甚至能威胁到低空飞行的黑龙。一只血犬咬住了“影牙”的后腿，在龙鳞上留下了深深的齿痕，剧痛让黑龙发出一声怒吼，回身一口将其咬碎。

　　战斗的强度，远远超出了之前与诺斯卡人的战争。每一个黑暗精灵士兵，都需要面对比自己更强壮、更快速、更不知疲倦、更悍不畏死的敌人。放血鬼的地狱之刃不仅仅是锋利，每一刀都附带着腐蚀灵魂的邪力，被划伤的伤口很难愈合，士兵们往往在哀嚎中被邪能吞噬。

　　一名黑卫军的老兵，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戟斧劈进一个放血鬼的胸膛，但那恶魔在心脏被捣碎的情况下，依旧狞笑着挥动地狱之刃，将老兵的头颅连同头盔一同斩下。

　　一名恐惧骑士在城墙上冲锋，他胯下的冷蜥兽凶猛地撕咬着敌人，但他很快就被三四个放血鬼包围，连人带坐骑被乱刃分尸。

　　溃败的迹象开始出现。凡人的勇气，在无穷无尽的恶魔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稳住阵线！”马雷基斯亲临城头，他手中的毁灭者法杖每一次挥动，都会降下一道粗大的黑色闪电，将一整片的恶魔轰成齑粉。巫王的力量毋庸置疑，但即便是他，也无法同时顾及整条漫长的防线。

　　就在这时，颅骨炮的第二轮齐射到了。

　　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再是随机轰炸，而是集中火力，对准了之前被轰炸得最严重的一段城墙。

　　奈丝特拉刚刚召唤出的自然屏障瞬间被撕碎。数十颗尖啸的灵魂精准地命中同一个位置。

　　“不——！”李易铭目眦欲裂，他看到那段城墙在密集的爆炸中，如同被巨锤砸中的冰块，先是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然后在一声震动天地的巨响中，彻底崩塌了。

　　长达百米的城墙，连同上面数百名正在浴血奋战的黑暗精灵士兵，化作无数碎石和血肉，轰然坠落。

　　一个巨大的缺口，出现在了冰封城的防线上。

　　“吼——！”

　　城外的恶魔军团，发出了震天的、充满狂喜的咆哮。它们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那巨大的缺口中，疯狂地涌入了冰封城。

　　防线被突破了。

　　瓦尔基娅在半空中，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观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对她而言，这甚至算不上一场战争，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她缓缓地降落在崩塌的城墙废墟上，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精准地锁定了正在指挥部队试图堵住缺口的李易铭，以及他身边那七位光彩夺目、战斗风格各异的女性。

　　瓦尔基娅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残忍而扭曲的微笑。

　　猎杀，现在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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