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暗流汹涌

　　夜色如墨，清水江的咆哮声在黑暗中显得愈发震耳欲聋。刘肖率领的五十人先锋队，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再次摸到了“鹰愁崖”下那个被藤蔓遮蔽的洞口。

　　与傍晚时分相比，江水似乎略微回落了寸许，但洞口依然有大量江水涌入，形成一道浑浊的水帘。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检查装备，绳索串联，保持安静，跟我进洞！”刘肖压低声音，下达了最后的指令。他深吸一口气，第一个弯腰，踏入了齐腰深的冰冷江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他没有丝毫停顿，稳住身形，一手举着用油布小心翼翼包裹的火把（尚未点燃），一手扶着湿滑的洞壁，向内摸索前行。

　　警卫班长紧随其后，然后是其他队员，所有人用绳索在腰间相连，如同一条命运与共的长龙，缓缓游入这未知的黑暗深渊。

　　洞口狭窄，水流湍急，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火把无法点燃，只能凭借洞口透入的微弱天光和手的触感摸索。洞内回响着放大了的水流声和人们粗重的喘息，更添几分阴森。

　　前行约十余米后，洞口的光线彻底消失，黑暗如同实质般包裹而来。刘肖停下脚步，示意队伍暂停。

　　“点火把！”

　　“嗤啦”几声，几支浸透松脂的火把被点燃，昏黄跳跃的光芒勉强驱散了眼前的黑暗，映照出洞穴内部的景象。

　　这是一个典型的喀斯特溶洞，穹顶高悬，怪石嶙峋，钟乳石和石笋在火光下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形态。脚下是深浅不一的积水，最深处仍可没过大腿。一条地下暗河与涌入的江水汇合，向着洞穴深处奔流，这就是他们需要遵循的路径。

　　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水汽。火光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嶙峋的岩壁上，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扑将下来。

　　“保持队形，注意脚下，跟着水流方向走！”刘肖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产生回响。

　　队伍继续艰难前行。洞穴并非一路坦途，时而需要攀爬湿滑的巨石，时而需要涉过及胸的深潭，有时通道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冰冷的积水不断带走体温，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寂静的洞中清晰可闻。不时有受惊的蝙蝠从头顶扑棱棱飞过，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刘肖走在最前，精神紧绷到了极点。他的“军事推演系统”在这种完全自然形成、毫无规律可言的复杂地形中几乎失效，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直觉和判断。他时刻留意着空气的流动、水声的变化以及岩壁的痕迹，试图寻找任何可能指引方向或预示危险的线索。

　　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岔路。主河道继续向前，但旁边多出了一条稍小、向上倾斜的支洞，有微弱的气流从那个方向传来。

　　“团长，走哪边？”警卫班长问道。

　　刘肖仔细观察。主河道水流依旧湍急，方向指向东北，大致符合他们需要渡江的方向。而支洞向上，气流更明显，或许有通往地面的出口，但无法确定位置，风险更大。

　　“继续沿主河道走。”刘肖做出了决定。当务之急是渡江，不能节外生枝。

　　然而，越往深处走，环境越发诡异。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非自然的痕迹——并非人工开凿，而更像是某种巨大的力量刮擦、熔融后留下的光滑断面，与“遗忘坟场”中那些黑色遗迹的材质感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古老，几乎与岩石本身融为一体。空气中那股土腥味里，似乎也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鬼见愁”峡谷那般的异常气息，很淡，却让人心神不宁。

　　刘肖怀中的护身符再次传来了微弱的温热感。他心中凛然，示意队伍更加警惕。

　　突然，前方负责探路的一名战士发出一声低呼，火把的光圈剧烈晃动起来！

　　“怎么了？”刘肖立刻上前。

　　只见在前方一片较为开阔的水域旁，赫然躺着几具白森森的骸骨！骸骨的姿态扭曲，似乎是在极度痛苦中死去，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殆尽，但旁边散落着一些生锈的刀具、矿镐和……几枚早已失效的民国初年的铜钱。

　　是很多年前试图探矿或者寻宝的人？他们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洞穴，绝非善地。

　　“检查一下，小心点。”刘肖沉声道。

　　警卫班长上前，用刺刀小心地拨动骸骨和遗物。除了腐朽的工具和铜钱，没有发现明显的致命伤痕，也没有野兽啃咬的痕迹。

　　“像是……突然就死了。”警卫班长声音干涩。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仿佛直接响在脑海深处的“嗡嗡”声再次出现！与“鬼见愁”峡谷听到的如出一辙，只是更加飘忽不定！

　　几乎同时，所有人手中的火把光芒都开始不稳定的闪烁、明灭，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干扰！洞穴深处的黑暗变得更加浓重，仿佛有生命般向他们压迫过来。

　　“稳住！背靠背，警戒四周！”刘肖低吼，强压下心头泛起的一丝莫名恐慌。他集中精神，努力感知那“嗡嗡”声的来源和意图。怀中的护身符变得滚烫，行囊里的金色籽实也再次散发出微光。

　　他感觉到，那股异常的能量场并非充满恶意，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说，是这片土地本身对闯入者的一种排斥反应？与“观察者”那种纯粹的、冰冷的理性不同，这里的能量更加原始、混乱，但也更加……“本土”。

　　“继续前进！不要停留！”刘肖知道，停下来只会让恐惧蔓延。他率先迈开脚步，沿着主河道继续深入。那诡异的嗡嗡声和能量干扰如影随形，但似乎也并未做出更进一步的攻击。

　　又前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隐传来了不同于水流声的轰鸣！而且，空气中开始出现了明显的风流！

　　“快到出口了！”众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拐过一个巨大的钟乳石柱，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他们并没有到达预期的对岸，而是来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洞！空洞的中央，是一个散发着幽蓝色、绿色荧光的巨大地下湖，湖水平静如镜，与外面奔腾的江水判若两个世界。荧光来自湖水中和洞壁上的无数发光苔藓和真菌，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梦幻仙境。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在湖泊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小岛，岛上生长着一棵他们从未见过的、通体晶莹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巨树！巨树的枝条无风自动，轻轻摇曳，洒下点点柔和的光屑。树冠之上，悬浮着数颗拳头大小、缓缓旋转的、散发着温暖白光的晶体，如同微型的星辰！

　　这里的能量气息无比浓郁，却不再是外面的混乱和排斥，而是充满了磅礴的生机与一种古老的宁静。那困扰他们一路的诡异嗡嗡声，在这里也消失了。

　　“这……这是……”所有人都被这超乎想象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刘肖心中的惊骇更是无以复加。这白玉巨树、这发光晶体，其形态和能量感觉，与他脑海中那些来自“种子”和“观察者”的碎片信息，隐隐有着某种联系！这里，难道是一个未被“观察者”记录的、保存更完好的远古遗迹？或者说，是一个仍在运作的“生态调节器”节点？

　　他的目光落在湖岸边，那里有一些粗糙的石台和刻画在岩壁上的图案。图案的风格与石壁寨祖洞和“遗忘坟场”的抽象几何不同，更接近写实，描绘着先民（从服饰看很像古代的苗瑶先民）在这棵白玉树下祭祀、生活的场景。而在这些图案中，他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符号——与“观察者”和星图上一致的符号！但在这里，这个符号被描绘在祭坛上方，接受着先民的跪拜，仿佛代表着赐予他们生机和安宁的“神只”。

　　难道，这个符号并非“观察者”的专属，而是某个更古老、曾庇护过这片土地的先进文明的标志？

　　“团长，你看那里！”一名战士指着湖泊对面。在荧光的映照下，可以看见对面岩壁上有数个黑黢黢的洞口，不知通往何方。

　　出路在那里！

　　但如何渡过这片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荧光湖泊？

　　“扎筏子！用那些浮木！”警卫班长指着湖边一些干枯的、不知从何处冲来的树木。

　　就在这时，那棵白玉巨树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存在，一根低垂的枝条轻轻拂过湖面。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湖水中那些发光的苔藓迅速聚集，在枝条划过的地方，凝结成了一条宽约一米、散发着柔和绿光的、仿佛由光构成的“桥梁”，直接从湖面延伸到了湖心岛，然后又从岛的另一侧，延伸向了他们对面的那个洞口！

　　光桥凝实而稳定，踩上去仿佛踩着坚韧的藤网。

　　这无疑是神迹般的指引！

　　刘肖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又看了看岩壁上那被先民膜拜的符号，心中有了决断。这里的主人（或许是那棵巨树，或许是残留的文明意识）对他们并无恶意，甚至可能因为感知到“种子”的气息（他行囊里的籽实在发光），而提供了帮助。

　　“上桥！快速通过！不要停留！”刘肖不再犹豫，第一个踏上了光桥。脚步落下，坚实而略有弹性。众人压下心中的惊奇和一丝畏惧，紧随其后，快速而安静地通过光桥，穿过湖心岛（靠近那白玉树时，每个人都感到一股暖流拂过身体，疲惫和寒意竟减轻了不少），最终抵达了对面的洞口。

　　在即将进入洞口前，刘肖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那棵白玉巨树和湖中的荧光，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无论对方能否理解，这是人类对未知存在给予帮助的最崇高敬意。

　　进入新的洞口，前行不久，前方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和……新鲜空气！他们终于找到了出口！

　　当刘肖第一个从一处位于悬崖中段、被茂密藤萝遮掩的洞口钻出时，映入眼帘的，正是清水江对岸的连绵群山！他们成功了！他们真的通过这条传说中的“水帘洞”，穿越了天险！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他迅速观察四周，确认安全后，取出信号枪，对着天空发射了一颗代表“安全，速来”的绿色信号弹。

　　绿色的光点划破黎明的天空，在对岸山谷中焦急等待的周文、程铁军等人看到信号，瞬间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快！主力立刻出发！按顺序通过洞穴！”周文激动地下令。

　　庞大的队伍开始依次进入那幽深的水帘洞，踏上这条充满未知与奇迹的秘径。而刘肖则率领先锋队，在对岸建立起警戒阵地，守护着这来之不易的逃生通道。

　　清水江的波涛依旧汹涌，龙门渡的敌军仍在严阵以待。他们绝不会想到，红军主力已然如同暗流般，在他们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越过了这天堑，即将在他们的后方，掀起新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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