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云之羽二十九

　　无锋已灭，宫门最大的威胁已然解除。

　　她与宫尚角，虽有婚约，却尚未正式成亲。一切，似乎都还来得及挽回。

　　既然他已不记得她，不再需要她，甚至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已成困扰……那她又何必留在这里，徒增彼此的痛苦？

　　是时候该离开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草般疯狂蔓延，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绝。

　　温颜坐在书桌前，铺开信纸，提笔的手微微颤抖，却依旧力透纸背。

　　她以定国郡主的身份，正式向朝廷上书，陈明宫门危机已解，然因故联姻之事已无必要，恳请圣上允准终止此次联姻。

　　写罢，她用了郡主印信，命影以最快速度送往京城。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无声滑落。

　　她知道，这封信一旦送出，便彻底斩断了她与宫尚角之间最后的联系。

　　她起身，开始默默地收拾行装。

　　属于角宫的东西，她一件未拿，只带走了自己当初带来的物品。每一件物品，似乎都残留着过往甜蜜的回忆，刺得她眼睛生疼。

　　宫紫商和宫远徵很快听闻了消息，急匆匆地赶来角宫。

　　“颜颜，你要做什么？”宫紫商看到她收拾好的行囊，脸色大变。

　　宫远徵更是急得直接冲到她面前，红着眼睛吼道：“嫂子，你要走，为什么？是因为哥吗？他只是暂时忘了，他会想起来的，你再给他一点时间。”

　　温颜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却努力挤出一个平静的笑容：“紫商姐姐，远徵，谢谢你们这段日子的照顾，只是……我累了。”

　　她看向窗外，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悲伤：“我看过他爱我的样子，所以很清楚，现在的他，不爱我。既然不爱，强求又有何意义？无锋已灭，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宫门……不再需要我了。”

　　“谁说的，我需要你，角宫需要你。”宫远徵急切地喊道。

　　温颜摇摇头，眼神却异常坚定：“远徵，好好照顾你哥哥，等他彻底好了……或许，他会遇到真正适合他的人。”

　　这句话她说得极其艰难，心如刀割。

　　“我要回边境了。”她轻声道，“那里天高地阔，或许……能让我好过一些。”

　　她心意已决，任宫紫商和宫远徵如何劝阻，都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她没有再去见宫尚角最后一面，她怕看到他那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决心会再次崩塌。

　　翌日清晨，天色微熹，薄雾未散。

　　温颜带着她的护卫，牵着马，悄然走出了角宫，走出了宫门。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想安静地离开这个承载了她太多爱与痛、希望与绝望的地方。

　　就在她即将踏出旧尘山谷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宫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遥远而破碎的梦。

　　她咬紧牙关，毅然转身，挥鞭策马，向着边境的方向，绝尘而去。

　　泪水被风吹散在空中，带走了所有的眷恋与不舍。

　　此去经年，山高水长，或许再无归期。

　　温颜离开的消息，像一阵无声的风，很快便传遍了宫门上下。

　　当宫紫商红着眼睛、带着怒气冲进角宫书房，对着正在处理公务的宫尚角劈头盖脸地吼道：“她走了，颜颜她走了，回边境了，宫尚角，你现在满意了吗？”

　　顿时，宫尚角执笔的手猛地一顿。

　　笔尖的墨汁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大团污渍。

　　他抬起头，看着情绪激动的宫紫商，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心中莫名地泛起一阵极其细微的、陌生的烦躁。

　　他试图去捕捉那感觉，却如同指尖流沙，转瞬即逝。

　　“谁走了？”他听到自己用一贯冷硬的声音问道，仿佛事不关己。

　　宫紫商被他这副漠然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温颜，是你的未婚妻子温颜，是为了救你差点死在天山的温颜，是被你一次次冷言冷语伤透了心才离开的温颜。”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宫尚角的心上。

　　未婚妻？救他？伤透了心？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应该构成一段深刻的情感，可他的脑海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只有一些模糊的、无法串联的碎片。

　　他记得攻破无锋，记得中毒，记得醒来后身边多了一个对他过分关切、却让他感到陌生和困扰的郡主……

　　可她为他所做的一切，他们之间的过往，他全然不记得。

　　然而，一种尖锐的、毫无来由的疼痛却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那疼痛来得如此突然而剧烈，让他瞬间脸色发白，呼吸都滞涩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捂住心口，眉头紧锁，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困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为什么？

　　明明不记得，为何心会这么痛？

　　宫紫商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是气恼又是心疼，最终跺了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之后的日子，宫门众人仿佛约好了一般，轮番来到角宫。

　　宫远徵每日都要来念叨无数遍：“哥，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嫂子了吗？她对你多好啊，她还会给我做好吃的点心，会帮我研究毒方，还会凶巴巴地护着我们……哥你再好好想想啊。”

　　金繁陪着宫子羽来时，语气沉重：“角公子，郡主她……确实为您付出了极多，若非她当初力挽狂澜，宫门恐怕早已……”

　　甚至上官浅和云为衫，在得知温颜离开后，也难得地沉默了片刻。上官浅神色复杂地说了句：“她是个狠角色，但对你……倒是真心。”

　　每一个人，都在用他们的方式，试图唤醒宫尚角沉睡的记忆，描绘着那个他完全陌生的、叫做温颜的女子，以及他们之间曾拥有过的深刻情感。

　　宫尚角沉默地听着。

　　他理智上知道他们说的应该都是真的，那个女子为他、为宫门做了很多，他们曾经关系匪浅。

　　可情感上，那片记忆的荒漠依旧死寂，无法产生任何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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