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云之羽三十

　　然而，奇怪的是，每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每一次听到关于她的事情，他的心口都会传来那种熟悉的、尖锐的绞痛。仿佛他的身体、他的心，还牢牢记得那个人，唯独他的大脑，将她遗忘了。

　　这种矛盾撕扯着他。他试图去回忆，努力地去想，可换来的只有头痛欲裂和更深的空洞感。

　　失去的记忆，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他依旧是那个冷硬、强大的角宫之主，处理事务，修炼武艺，一切看似恢复了正轨。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某个地方，仿佛随着那个女子的离开，彻底空了一块。

　　他偶尔会下意识地看向书房门口，仿佛在期待那个端着茶点、笑靥如花的身影出现；偶尔会在用膳时，对着某个菜式微微出神；偶尔夜深人静时，那莫名的心痛会再次袭来，让他辗转难眠。

　　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那个叫温颜的女子，就像一场盛大却模糊的梦，梦醒了，只剩下一地冰冷的月光和心口无法愈合的空洞。

　　宫门众人看着他日渐沉默、周身气息比失忆前更加冷冽孤寂的模样，也只能无奈叹息。

　　或许，有些错过，一旦造成，就真的再也无法弥补了。

　　旧尘山谷的雾，依旧终日弥漫，却再也等不回那个曾照亮这里的身影。

　　时光荏苒，转眼便是一年。

　　这一年里，宫门逐渐从无锋覆灭的震荡中恢复过来，在新任执刃宫紫商的治理下，展现出新的气象。宫子羽在金繁的辅佐下，真正担起了羽宫的责任，虽仍显稚嫩，却也在稳步成长。

　　宫远徵的医术毒术愈发精进，只是性子似乎又变回了从前那般孤僻了些，角宫也恢复了以往的冷清，甚至……比以往更加沉寂。

　　只因那个曾为这里带来温暖和生机的人，早已离去。

　　关于定国郡主温颜的消息，偶尔也会通过朝廷渠道或江湖传闻零星传来。

　　听说她在边境协助父王整顿军务，屡立奇功，风采更胜往昔。

　　宫门众人听着，心中皆是百感交集，既为她高兴，又为宫尚角惋惜。

　　这一日，一个如同惊雷般的消息，骤然传回了宫门——定国王爷为爱女择定了夫婿，乃是镇守西北、战功赫赫的靖安侯世子，两家门当户对，且传闻郡主与那世子相处融洽，不日便将正式成亲。

　　消息传到宫门，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宫紫商第一时间扔下公务，冲向了角宫。

　　宫子羽、宫远徵、金繁，甚至连云为衫和上官浅，都不约而同地齐聚角宫书房。

　　书房内，宫尚角正临窗而立，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周身的气息比一年前更加冷寂，仿佛一座真正毫无波澜的冰山。

　　“哥！”宫远徵第一个忍不住，冲到他面前，声音急切得几乎变调，“你听到了吗？嫂子……温颜郡主要定亲了，和那个什么靖安侯世子。”

　　宫尚角的身影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身。

　　他的面容依旧冷峻，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握着窗棂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宫紫商急切道：“尚角，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颜颜她就要嫁给别人了，你难道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宫子羽也忍不住开口：“尚角哥哥，温颜郡主她……她当初是为了救你才……她心里肯定还有你的，现在去阻止，还来得及。”

　　“是啊，角公子。”金繁附和道，“郡主乃是重情之人，她定亲，或许……或许只是因为心灰意冷了……”

　　上官浅看着宫尚角那副看似无动于衷的样子，难得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宫二先生，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你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凤冠霞帔，嫁给他人吗？”

　　云为衫也轻声道：“郡主值得天下最好的幸福，但若那幸福并非她真心所愿，而是源于失望和放弃，未免可惜。”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焦急，目光全都聚焦在宫尚角身上。

　　他们希望看到他的愤怒，他的焦急，他的不甘，希望他能像从前那样，毫不犹豫地去争取！

　　然而，宫尚角只是沉默地听着。

　　他的心口，在那消息传入耳中的瞬间，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尖锐的绞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慌和失落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应该去的，理智这样告诉他。

　　那个女子为他付出那么多，他不能让她就这样嫁给别人。

　　可是……然后呢？

　　他依旧想不起他们之间的任何过往，想不起爱她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有的，只是这种毫无来由的心痛和空茫。

　　他拿什么去抢亲？

　　凭这具空洞的躯壳和这片混乱的记忆吗？

　　若她问起从前，他该如何回答？若她看到他依旧陌生的眼神，岂不是更伤她的心？

　　巨大的茫然和无力感攫住了他，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痛苦与挣扎。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我不记得……”

　　“不记得就去想啊，就去先把她追回来啊。”

　　宫远徵急得快要哭出来，“哥，那是温颜啊，是你曾经宁愿不要执刃之位也要娶的人啊，你怎么能忘了，你怎么能让她嫁给别人？”

　　宫紫商看着他痛苦却依旧踌躇的样子，又是气恼又是心疼，最终狠狠一跺脚：“宫尚角，你再不去，就真的永远失去她了，到时候，你就算想起来，也晚了。”

　　说完，她拉着还想再劝的宫子羽等人，无奈又气愤地离开了书房。

　　他们知道，最终的决定，只能由宫尚角自己来做。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宫尚角一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更显孤寂。

　　他缓缓抬手，捂住剧烈抽痛的心口，那里空落得厉害。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真的有资格去挽回那段……他已然遗忘的深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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