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幡中沉睡的古魔

　　当秦渊的手指，握住那截冰冷、粗糙的幡杆时。

　　整个死寂的古战场，活了。

　　并非生机复苏。

　　是死亡的苏醒。

　　一股意志，阴冷、古老、粘稠、邪异，如蛰伏亿万年的毒龙，顺着秦渊手臂，沿着他的经脉，发出无声咆哮，疯狂涌入他的识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宏大、癫狂，浸透了无尽岁月孤寂与怨毒的笑声，在秦渊的意识深处轰然炸响。

　　“多少万年了！”

　　“本座终于……终于等来了一具如此完美的道体！如此纯粹的本源！”

　　“哈哈哈！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啊！”

　　声音响起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具庞大的麒麟骸骨，眼眶中两团早已熄灭的黑火，“腾”地重新燃起，映照天地灰败。

　　那条盘踞数千里的巨龙骨骸，每一节龙骨都在剧烈颤动，发出“咔咔”的悲鸣，仿佛要挣扎着重新站起。

　　那尊单手擎天的神猿骨架，指骨间迸发出撕裂苍穹的战意。

　　散落荒原的残兵碎片，无声嗡鸣。

　　深埋焦土的亿万残魂，破土而出。

　　整个古战场，所有陨落于此的神魔、仙佛、妖鬼……它们残存的最纯粹执念与不甘，在这一刻，听到了君王的号令，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无穷无尽的负面意志，汇成一片漆黑如墨的海洋，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瞬间将秦渊那道孤独的青衫身影彻底淹没。

　　一个直径超过千丈的巨大黑色能量球，在战场中央凭空出现。

　　它疯狂脉动着。

　　每一次跳动，都让周围的空间成片塌陷，显露出其后更加深邃、更加令人心悸的虚无。

　　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绝。

　　“那……那是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赵构、赵灵儿，以及所有幸存的修士，都被这天地剧变骇得肝胆欲裂。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不断膨胀、收缩的黑色能量球，感受着其中散发出的，那股足以让神魂都为之冻结、粉碎的恐怖气息。

　　他们先前所承受的意志洪流，与此刻能量球内万分之一的气息相比，渺小得像溪流之于汪洋。

　　“是那个青衫人！一定是他触动了禁忌！”赵构脸色惨白，声音嘶哑地吼道。

　　他心中刚刚燃起的，对“万魂幡”的无尽贪婪，此刻被一股更强烈的恐惧，浇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没有第一个冲上去。

　　赵灵儿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她死死盯着那个黑色的巨球，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已停滞。

　　而在那片被彻底隔绝的意志黑海中心，秦渊的识海之内，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那股古老的魔念，汇聚了整个战场的怨力，在他的识海中，凝聚成了一尊顶天立地的三头六臂魔神。

　　魔神一头怒目，一头慈悲，一头狂笑。

　　六只手臂，分持钩、索、叉、刃、锤、轮，每一种兵器上，都缠绕着亿万生魂的哀嚎。

　　它的气息，比秦渊之前所斩杀的任何一个血榜魔头，都要古老、强大、纯粹。

　　这是真正诞生于天地初开，与“道”同行的上古魔头，一缕不灭的残魂。

　　“小辈！能成为本座重临世间的第一具道身，是你的荣幸！”

　　魔神咆哮，六臂同时挥下，带着碾碎星辰、崩毁大道的无上伟力，要将秦渊那片看似平静的“谷心”本源，彻底砸成齑粉。

　　“交出你的身体！交出你的一切！”

　　然而，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秦渊的“谷心”本源，依旧古井无波。

　　它没有幻化任何形态去对抗。

　　也没有激起任何灵力去防御。

　　那片如镜湖般的本源之海，只是微微一漾。

　　一道光，从“谷心”的最深处映照而出。

　　这道光没有温度，没有颜色，它照亮的并非实体，而是“因果”与“存在”。

　　光芒落在了那尊不可一世的三头六臂魔神身上。

　　魔神的动作，凝固了。

　　它的记忆深处，不受控制地开始浮现一幅幅画面。

　　画面在飞速倒退。

　　是它被封印于“万魂幡”中，在无尽黑暗与孤寂里等待了不知多少个纪元。

　　是它在上古战场血战，被一位羽衣星冠的仙人斩灭肉身，只余残魂遁入幡中。

　　是它横行三界六道，神幡所过，万魂臣服，驱使魂魄大军，攻破座座天宫神国。

　　是它初生于混沌，懵懂地吸收天地间第一缕“恶”念，凝聚出最初的形体。

　　……

　　秦渊的意识，只是一个纯粹的观察者。

　　他的意念，顺着这道映照万物的光，沿着这条由记忆铺就的时间长河，不断逆流而上。

　　他越过了战争，越过了杀戮，越过了辉煌与霸道。

　　最终，抵达了这缕魔魂诞生的“原点”。

　　一片鸿蒙未判的虚无。

　　在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最纯粹的“理”。

　　一团微弱的，因天地初开、阴阳失衡而诞生的纯粹之“恶”，正在那里，即将凝聚成第一个念头。

　　那就是这尊上古魔头，存在的“第一因”。

　　秦渊的意念抵达了这里。

　　他没有去毁灭，也没有去改变。

　　他只是伸出“手”，对着那团即将成形的“恶”之原点，轻轻抚摸了一下。

　　就像一个旅人，掸去了衣角的一粒微尘。

　　就像一位画师，擦去了画卷的一点多余墨迹。

　　于是，支撑着整条因果链条的最根本基石，从逻辑上，被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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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渊的识海中。

　　那尊三头六臂的魔神，脸上癫狂的笑容，僵住了。

　　它低头，看着自己持着法器的手臂，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化作最微不足道的光点，消散。

　　它感觉不到痛苦，也感觉不到恐惧。

　　因为它存在的“根本”，已经不存在了。

　　它甚至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消失。

　　在它即将归于虚无的意识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我……是谁？”

　　话音未落，它那庞大的魔躯，如一座沙雕被风吹过，彻底崩解。

　　漫天纯粹的能量光点，融入了那片平静如初的“谷心”本源之中。

　　外界。

　　那个疯狂脉动，仿佛要吞噬天地的巨大黑色能量球，骤然收缩。

　　所有被引爆的战场怨念，所有苏醒的神魔执着，都在瞬间失去了它们的“王”，重新化作无意识的能量洪流，如百川归海，潮水般倒灌回那杆破烂的断幡之内。

　　前后不过数息。

　　天地，重归死寂。

　　秦渊依旧站在原地，青衫依旧，神色依旧。

　　他手中，紧握着那杆断幡。

　　袖中的骨片，此刻却滚烫惊人。

　　它自动浮现，贴在幡杆之上，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嗡鸣。

　　一枚与之前血榜四凶截然不同的，由无数星辰轨迹与大道符文交织而成的，无比古老、复杂的罪孽符号，从幡身缓缓浮现。

　　最终，被骨片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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