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周正清的抉择

　　晨曦再次洒满永州城，但城内的气氛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紧绷。周正清对军械文书的质疑，以及云逸昨日匆匆离去处理“紧急事务”，如同两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涟漪已然扩散开来。

　　别院书房内，灯火彻夜未明。云逸揉着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听着李小三和戚明月分别带来的消息。

　　“头儿，查清楚了。”李小三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锐利，“那个户曹王主事，是永州本地人，表面上家世清白，但暗地里与已被查封的‘四海商行’有过几次不明资金往来，数额不大，但时间点很微妙，都是在一些关键物资通关前后。另外，我们监听到他昨夜曾试图向城外传递消息，被我们的人截住了，内容是关于‘账簿’和‘清理痕迹’的。”

　　戚明月接过话头，她的消息来自军方渠道，更为直接：“那位王主事有个侄子在角州水师担任仓曹参军，职位不高，但负责部分军械入库登记。我们的人秘密核查了角州水师近两年的军械档案，发现有几批次的弩箭和皮甲，入库记录与永州这边上报兵部的核销数量对不上，存在少量但持续的亏空，手法很隐蔽，做成了自然损耗的样子。”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逐渐串联起来。永州府衙的户曹主事，角州水师的仓曹参军，四海商行，军械文书疑点，亏空的军械……一条由星陨阁操控，利用商会洗钱、勾结地方及军方小吏、盗卖军械牟利并可能伪造文书的灰色链条，已然浮出水面。虽然涉及的官员级别不高，但位置关键，如同蚁穴，足以侵蚀堤坝。

　　“看来，星陨阁对东南的渗透，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入，不仅限于江湖和海外。”云逸声音低沉，带着冷意，“他们利用商业网络洗钱运作，腐蚀底层官吏，窃取军械，甚至可能影响了朝廷的文书流转。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敛财，更是为了持续获取资源，并在我大晟内部制造漏洞。”

　　“必须立刻收网，拿下王主事及其同党，顺藤摸瓜！”戚明月态度坚决。

　　云逸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渐亮的天色：“不急。王主事只是小虾米，动了他，可能会惊动更深层的大鱼。而且，周御史还在永州，大规模抓捕地方官员，需要给他一个充分的理由，也需要符合朝廷法度。”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小三，继续严密监控王主事和他所有的社会关系，但不要打草惊蛇。明月，你那边暗中控制住角州水师那个仓曹参军，秘密审讯，拿到确凿口供。所有行动，务必隐秘。”

　　“是！”两人领命。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石猛在外禀报：“将军，周御史派人来请，说是有事相商。”

　　云逸与戚明月对视一眼，心知周正清那边定然也有了发现。

　　镇海堂内，周正清端坐，面前摆放着那几份被他挑出的疑点文书。他神色比昨日更为凝重，见到云逸和戚明月进来，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指向那些文书。

　　“云将军，戚将军，经过本官连夜比对核查，这几份涉及军械核销的文书，印鉴确实存在问题，并非兵部现行规制所用。”周正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而且，本官查阅了永州近三年的相关卷宗，发现类似的疑点文书，并非孤例，只是以往未被察觉。”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看向云逸：“云将军昨日匆匆离去，可是与此事有关？”

　　云逸知道此刻不能再隐瞒，便将林远意外发现府衙小吏与老海贼接触，顺藤摸瓜查到户曹王主事，以及戚明月那边查到角州水师军械亏空的事情，选择性地、重点突出证据链地汇报了一遍。他隐去了林远某些不太合规的手段，强调了结果和现有的物证、人证。

　　周正清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脸色越来越沉。他没想到，一次常规的军械文书核查，竟然牵扯出地方府衙与军方小吏勾结、盗卖军械的大案！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吏治不清的范畴，直指国家安全。

　　“……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基本可以断定，这是一条由境外势力‘星陨阁’暗中操控，利用商会洗钱，腐蚀官吏，盗卖军械的链条。其目的险恶，不仅在于牟利，更在于削弱我东南防务。”云逸最后总结道。

　　周正清沉默良久，堂内气氛几乎凝固。他身为清流御史，一生致力于肃清吏治，维护朝纲，最恨的便是这种蠹虫和通敌之行。此案若属实，不仅关乎永州、角州，更可能牵扯到兵部乃至更高层级的官员。

　　“云将军，”周正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你提供的线索和证据，至关重要。此案关系重大，已非寻常地方吏治案件。本官需要立刻上奏朝廷，请求授权，彻查此案！在朝廷旨意到达之前，还望云将军与戚将军能够稳住局势，控制住关键人证，切勿走漏风声，以免打草惊蛇。”

　　他这番话，等于是认可了云逸的调查方向，并将此事提升到了需要朝廷直接干预的高度。同时，他也将前期稳住局面、控制证据的责任，交给了云逸和戚明月。

　　“末将遵命！”云逸和戚明月齐声应道。有了周正清这位观风使的支持和上报，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便有了更充分的法理依据。

　　“此外，”周正清补充道，目光深沉地看向云逸，“关于‘星陨阁’及其相关事宜，在本官的奏报中，亦会据实陈述。东南安危，关乎国本，任何企图祸乱我大晟之势力，都必须连根拔起！”

　　这表明，周正清不仅会汇报军械盗卖案，也会将星陨阁的威胁正式摆上朝廷的台面。这对于云逸后续针对星陨阁的行动，无疑是极大的利好。

　　离开镇海堂时，云逸和戚明月都感到肩上的压力更重，但前路却也更加清晰。得到了周正清的支持，他们便可以更放手地去布局。

　　回到别院，林远早已等候多时，一脸焦急。得知周正清的态度后，他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还以为这次捅了马蜂窝，要把自己也装进去了呢！看来我林远果然是福星高照，逢凶化吉！”

　　看着他这副模样，云逸和戚明月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这次确实多亏了林远的“歪打正着”，才撬开了这个隐藏在官府内部的缺口。

　　“林远，这次记你首功。”云逸难得地正式说道，“不过，接下来更要小心，对方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明白！明白！”林远连连点头，随即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云逸兄弟，我还查到点别的，那个王主事，好像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就藏在城北的梨花巷……你看，要不要从这方面再……”

　　云逸立刻打断他：“打住！那是人家的私事，与本案无关。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看好我们手里现有的线索和人证，别再节外生枝！”

　　林远“哦”了一声，有些失望，但也不敢违逆。

　　打发走林远，云逸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远处连绵的屋脊和更远处若隐若现的江面。永州城内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官场上的博弈与战场上的厮杀同样凶险。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布好局，稳住鱼饵，等待更大的鱼儿忍不住咬钩，同时，也要期盼雷豹那边能带来关于星陨阁海外据点更确切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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