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改文26

　　公主殿下将一个仓阑探子带回宫中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飞遍了皇宫。

　　宫里众说纷纭，有说公主鬼迷心窍不辨忠良的；有说公主沉迷美色不知轻重的；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仓阑探子生得一副绝世容貌，身段妖娆，倾城绝色，将公主殿下迷得了不得！

　　说什么的都有，不过也都只能背地里说说。真要叫他们在绯城公主面前嚼舌根，那是绝对不敢的。

　　但是消息还是传到了国君的耳朵里，第二天一早，陛下身边的顺公公一溜小跑着来公主殿宣旨，却被挡在门外：“哎呦我的芳妍小姑奶奶！您就让老奴进去吧，陛下急诏哇！”

　　“公公见谅，殿下昨儿歇得迟了，现下正睡得香呢！咱们也不敢惊扰了。”

　　顺公公一口气憋在胸口，急得又是作揖又是打千儿，嘴里“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念个没完，只求里边那位祖宗快些醒来。

　　终于，里面有了动静，叫芳妍进去帮忙梳洗更衣。

　　芳妍忙行了一礼，道：“殿下起了，奴婢就先进去了。”说着急急忙忙走进去了。

　　“殿下，顺公公在外头等着宣旨呢。说是陛下急诏，叫您到敬昌殿去。”芳妍将一件月白绣银丝翟凤外衫给绯城披了，下身穿了件同色百蝶戏花绉裙。

　　“莫非是因为您将那探子带回来的事儿？”

　　绯城扶了扶头上的白玉簪子，芳妍还欲配一只攒金步摇，绯城摆了摆手：“未必，他犯不着管我这些事，想必是为了仓阑不日将入宫朝谒之事，他自个儿拿不定主意。”

　　“我且去看看，”刚走到门口，她突然想起昨天那小傻子好看的眉眼，心中一动，“阿妍，昨儿那小傻子在哪儿？”

　　“安置在听竹轩里呢。”

　　“好，待会你带人去给他好好收拾一下，等本殿回来给本殿好好看看。”绯城唇角勾起，笑容明媚似三月暖阳。

　　“是。”芳妍应声，她总感觉殿下又是有什么顽皮的点子了。

　　顺公公在门外等得心焦，出了满头的汗，来来回回绕着圈子。终于见绯城公主推门出来。一身素白穿在她身上不似小家碧玉温柔可人，反而走起路来裙袂翻飞，英姿飒爽像是一身戎装刚下战场。

　　“老奴参见公主殿下。”这公主殿下气势迫人，让人从骨子里想要俯首下拜。

　　“不必多礼。”她目不斜视，径直像敬昌殿的方向走去。顺公公连忙起身，连长袍上的灰也来不及拍去，匆匆跟上了。

　　敬昌殿多植桂树，绿意茵茵，国主陛下有心疾不喜喧闹，故将寝殿建在了这里。

　　她推门而入，室内燃着檀香，丝丝缕缕从金兽香炉的镂隙中逸出。天昌国主常年吃斋念佛，为投其所好宫里各处常焚着檀香。

　　国主见她来了，披了件外衣，招手叫她坐下。

　　她也不客气，也不行礼，随意拣了个黄花梨扶手椅子坐了，还翘起了腿：“一大早的，究竟是有什么事？”

　　“阿城，明日仓阑王要来京朝谒，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国主在她对面坐了，扶额叹气，“仓阑这几年不大老实了，早些斩草除根才好。”最后一句话是跟他那张慈祥面容不符的狠厉。

　　仔细看去，南渊胸膛之下的温泉水面上竟结成一片薄冰。

　　须臾，南渊睁开双眼，眼瞳如在水中洗净的琉璃，带着些一触即碎的脆弱。

　　作为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能够有这样一双不然尘杂的眼睛真是十分不容易。

　　“遄行，药来了吗？”他嗓音喑哑，还有些忍耐到极处的颤抖。

　　话音刚落，一个青年惊掠而来，无声无息稳稳落在泉水边。

　　“回将军，今日是二十六，”青年拱手低着头，神色恭敬且晦暗，“药是二十八才来的。”

　　南渊在水中露出了一个孩子样的表情，似是有些困惑，又很是失望，他抬了抬眼：

　　“……好疼，”池中冰层渐厚，他就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罢了……我、我再忍两日。”

　　遄行不忍，但是束手无策，只好以内力将水面冰层化开，也好叫将军在里面好受些。

　　可惜泉水结冰的速度要比他化开的速度快得多，几乎是瞬间便又结成厚厚的一层。

　　凄然看向司镜所在之处，几乎要哭出来了，

　　然而司镜却不再开口，竭力忍痛，连那双琉璃眸子都闭上了。

　　黑夜如此宏大，正在用它那双宽厚的手掌抚慰着每一个安睡的灵魂。

　　算来，司镜已经在泉水中待了三个时辰了。

　　众人接受到他眼里的信号，纷纷捏紧了手里的家伙。

　　一群蛰伏在暗夜里的魑魅魍魉即将要亮出凶狠的犬齿，撕碎人的血肉、掠夺人的性命。

　　南渊对他这些憾事并不能感同身受，范晓星也不愿意再对着一张冰块脸，说了句“还有事”便告辞了。

　　“哦对了，你得小心些。过几日陛下生辰华振雄会来，想必有些不速之客也会来。”

　　说完就摇着扇子出了门。

　　定远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让宣安皇帝做了他的傀儡不算，他的手总有一天要伸到天启来。

　　这些事情还未来得及细细思量，腹中一阵翻搅的疼痛猛然袭来，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南渊恍然觉得像是有无数把冰刀在切割他的五脏六腑。

　　窗外风声尖啸，仿佛让体内痛苦更重了些，南渊抿了一口茶，胃里的一阵冰寒疼痛方才压下了少许。

　　又坐了会，他咬紧牙关，待那阵疼痛逐渐稀释，才缓缓起了身，他想再去看看华安。

　　他脸色越来越红，仿佛饮了多少杯玫瑰花酿一样的粉红。他眼睫轻轻垂着，又小声补充道

　　“哈哈！”阿雀这样的人害羞起来真是十分可爱，绯城觉得自己心都化了，笑眯眯问道

　　她本是想要逗逗他，看他羞涩脸红的样子，但是他下一秒却挪步站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道

　　“什么？”

　　“绯城。”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她没想到他会这样郑重地说出来。

　　没有闪躲没有回避，就这样大声告诉她

　　“殿下！您还未用早膳呐！”

　　芳妍正端着一盘精致糕点等在门外，绯城朝她摆摆手，伸手拿了两块糕便又拽着阿雀走了，

　　“阿妍，待会谁来都莫要喊我！”

　　天启国人人皆知，若是被皇帝陛下看上了，那是桩一步登天的美事，只要不是犯了大错，一辈子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但若是被长公主殿下看上了，可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公主殿下喜怒无常，做事全凭心情，抢进宫去的美人玩死玩残的都有。

　　管你事世家公子还是平民百姓，进了公主殿下的德宸殿，就没有能全须全尾出来的。

　　因此民间多称元宸殿下那座金碧辉煌的德宸殿为“阎罗殿”。

　　“当真有这么可怕吗？”

　　“我们岂会骗你，昨夜刘府里的事你没有听说吗？”

　　二壮眸色一暗，笑道：“略有耳闻，听说过世的是刘府中的大公子，死相……相当凄惨。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今日倒没什么人谈起。莫非此事与长公主有关。”

　　三哥道：“这事怪只怪刘大公子好酒，在刘大人的寿宴上喝醉了，大肆说起殿下的闲话来，这不当晚就被人发现死在卧房中了。”

　　林子道：“你说没人谈起，一来是怕说错了什么话，叫公主的耳目听了去；二来自打公主进了宫，这样的事时有发生，久而久之咱们也就习惯了。”

　　二壮笑道：“公主殿下当真颇有手腕。”

　　“上面的人嘛，心思总是难猜的，咱们哥几个不过说给你听听，取个乐罢了。”

　　“哈哈也是也是，今日幸识二位兄弟，小弟我先走啦！小二哥，这顿我请了！”二壮放下茶钱，一拱手笑呵呵出门去了。

　　“好嘞，客官慢走！”

　　外头天光大亮，约莫着已经将近午时，太阳热辣辣的晃得人眼睛生疼，明翟出了茶棚便戴上了帷帽，这才觉得好过些。

　　他抬脚跟着街上道士的向皇宫走去，他也是今日来为皇帝解梦的术士。

　　路上的道人大都神色凝重，更有甚者一副如丧考妣的哭丧样。

　　生死之间，这群平时极爱彼此恭维的道士此时省了寒暄，一个个木然走在皇城大街上。偶然听到几声：“仰仗，仰仗！”想来是盼着哪位德高望重者施展神通帮大家渡过难关了。

　　“没见过叫午时进宫的，倒像是要去砍头了一般。”一道人甩着拂尘泫然欲泣道。

　　“你小声些吧，被宫中贵人们听见了，小心害死大家！”

　　“本来就活不成！我就不信有哪位同道能解得此梦！”那道人不满意了，说出的话更加丧气。

　　“你！”旁边的道士欲与他争辩，但是又不知说些什么，愤愤地摔手越过他大步往前去了。

　　明翟默然跟着人群，心道：这些人本来是活不成的，但是如今我既来了，便是你们的运气了！

　　一行人陆陆续续到达皇宫门口时，早有宫中内监等在那里。

　　那内监先是捏着嗓子宣读了一遍圣旨，看所有人脸上都没什么好颜色，重咳了一声道：“各位道爷此去正是为我天启解得上天旨意，是天大的福分呐！怎么诸位都不欢喜吗？”

　　他又叹了口气，不知是同情还是嘲讽：“别到时候冲撞了陛下，死得更快些呢。”

　　闻言众人都挤出了平生最难看的笑，有的人把眼泪都挤了出来，这场面真是悲哀得有些滑稽。

　　内监见此眉毛抽了抽，不愿再看，别过脸带路去了。

　　当众人站在金銮殿外时，正好是午时，太阳晒得人有些发晕。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听到太监一声“宣——”便齐刷刷入殿，拜见代表天启国最高权力的所在，天启皇帝——褚师靖。

　　“诸位起身吧！”

　　众人都起了身，明翟看着龙椅上的褚师靖，微微有些出神。

　　端坐在盘龙御座上的那人面如桃花，轮廓颇为柔和。头戴八宝攒珠金龙冠，俊眸微阖，想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眼下泛青，稍显疲态。

　　龙冠上垂下的珠帘为这人平添了几分平和之气，只是他周身的冷冽疏离却无法压抑住的，帝王独有的孤冷气质让人忍不住对他俯首称臣。

　　此时除了明翟，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在看着另一个人。

　　皇帝御座台阶之下左右两侧另设两座，坐在右侧的那位一身红衣，斜靠在锦绣软垫上，一双玉手握着錾银酒壶，一杯杯饮着玫瑰花酒，殿中都是似有若无的玫瑰花香。

　　那人修眉入鬓，一双眼欲波流转、勾魂摄魄，这就是天启的长公主殿下——褚师彦。

　　“诸位道爷这么看着本宫，可是想来本宫的德宸殿玩玩么？”

　　公主殿下饮至微醺，许是饮酒的缘故，眼角微红，声音幽凉微哑。青衫领口有些微微松散，露出一点如玉肌肤。

　　纵使美人惑心，可到底是性命为重，众人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多看。

　　“彦儿，又在胡闹！”御座上的启帝方轻轻扶额，嘴上轻嗤，眼里是满溢出来的宠溺神色。

　　褚师彦不以为然，一口口喝着玫瑰花酒，旁若无人。

　　此时顺公公上前道：“禀皇上，大将军和刘大人今日告了假。将军身子微恙，今日来不了了，不过将军恭贺陛下得上天启示，祝天启国寿无疆。”

　　启帝看了眼左边空着的椅子道：“阿渊身子一向不大好，不来也便罢了，待会你着人代朕去他府中看看他。”

　　“是。”

　　“这刘爱卿是为何不来啊？”

　　“回陛下，昨夜里刘大人府上大公子罹难，现下大人正操持丧仪，实在是……”

　　“罢了，”启帝打断了他，道：“刘爱卿突遭变故，朕心甚恸，赏黄金百两，上好紫檀棺木一架，将刘大公子好好葬了吧。”

　　“老奴领旨。”

　　众人皆齐声道：“皇上仁德！”

　　启帝对众道士道：“朕昨夜从上天得一异梦，想是天机不可泄露，醒时竟全无印象。朕今日召百官在此，恭听天命，”随即轻轻一拱手，“那么，就有劳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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