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改文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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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銮殿上乱做一团,香灰和燃烧的符箓四处飞散,将好端端一个大殿弄成个降神道场。

  “原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

  “得驻飞霞,腾身紫微。人间万事,令我先知。”

  “……”

  甭管是什么咒,一气念完,有人直喊到脸红气喘,看着倒还挺唬人的,也不知是否真有些本事。

  殿中集结了国内数百名有头有脸的道人,各人舞着一柄拂尘,有时不小心打到身边同道身上。

  紫檀木拂尘坚硬质密,实打实地抽在身上,霎时一片火辣辣地疼,殿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痛呼。

  一场法事做下来,梦解不解得了还不知道,各人身上都多少挨了几拂尘。

  “哎呦哎呦!”有个老道士叫了起来,一看原来是被同道手上的符箓燎着了眉毛,原先那半白的长眉如今只剩下了一半,像只毛毛虫卧在眼睛上方,非常滑稽。

  明翟灵活地闪身躲避着拂尘和符箓,一边乐得看众人耍猴戏,一边低低轻笑出声。

  突然他感觉到一道目光,觉得背后一阵幽凉,从帷帽下抬眼一看,正是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始终手不离酒壶,已经醉至眼神迷离。在旁人眼中,她在睨视着大殿,但明翟知道,她在看着自己。

  那目光似乎有形质,仿佛万千缭绕的丝线,紧紧缠绕在他身上,像玫瑰的毒刺扎进全身筋骨。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仿佛置身鬼蜮,动弹不得。

  这种感觉与昨夜的杀手不同,那人最起码是个活人,但是面对长公主,他感觉到的是真正的恐惧,就像人在面对鬼神一样。

  他毫不怀疑,若是公主想让他死,那他此刻可能已经倒在地上了。

  这种强大的压迫感,在他看来,比褚师靖的帝王之气更加可怕。那软塌上倚着的美人,根本就不像个人!

  好在长公主只看了他一小会,便别开了眼,他感到一阵轻松,从鬼蜮回了人间。

  大殿中喧嚷吵闹了半日,启帝正襟危坐竟然不见一点不耐烦,仍然保持着帝王那高深莫测的微笑,明翟不由得佩服起他来。

  日头已经偏西,殿里的道士早已嗓子嘶哑,脸上渐渐漫上浓重的悲哀神色。拂尘再舞不动了,符箓也烧尽了。

  烧完的符箓灰尘在殿上飘飘扬扬,夕阳从殿门口铺洒进来,灰尘如白雪映着金光,最终尘埃落定。

  无论是真有本事还是滥竽充数的人,都渐渐安静下来,为自己终将到来的死亡默哀。

  该来的总会来的,果然启帝见众人安静下来,便道:“诸位道长,此梦何解?”

  用尽毕生所学,终不得神明垂怜。

  资历最老的那一位道人将抚摸了数十载的老拂尘放在身侧,颤巍巍跪下,重重叩首:

  “此梦,无解。”

  ……

  一阵极长、极长的沉默。

  “无解?诸位的意思是,天不佑我天启了?”启帝的声音仍带着三分笑意,但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嗅到了血腥气。

  无人再回答,只是把身子俯得更低了。

  天启大街的行刑台早有数十名刽子手等在那里了,手中的铡刀发出渴血的嗡鸣。只等前朝一声令下,这里就会成为一个血腥的人间炼狱。

  而当众人皆以为大局已定之时,明翟却突然站起来,摘了帷帽,拱手施礼道:“此梦,有解。”

  他逆着光,长身玉立,俊美无俦。声音不卑不亢、清冽空灵,眉眼间波光流转,清凌凌似藏了一池太湖春水,好似一位绝世独立的翩然仙人。

  殿里的灰尘纷纷扬扬落在他周身,美得极不真实,让人觉得眼前这少年下一刻便要消散,回天上做他的逍遥散仙去了。

  “哈哈好!”启帝朗声笑道:“那就请道长说说,此梦何解?”

  明翟却答非所问:“陛下心中尚有一桩无法挽回的憾事。”

  “是。”

  “陛下心中尚有不能忘怀之人。”

  “……那又如何。”启帝沉声道,明翟听得出来这声音已不像刚才那般沉稳,反而是阴鸷中夹杂了一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此人于十年前,丁酉年二月初八故去。”

  褚师靖心中惊涛骇浪,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再不会有人知道那人亡故的年月,“道长算得不错。”

  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想要维持着帝王的威严,但回忆却翻腾不止,一寸寸撕扯着他的心,将他按死在黑沉的潮水中。

  明翟旋即跪下连声道:“贫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敢问道长,喜从何来?”启帝声音微颤。

  明翟知道机会到了,褚师靖最柔软的壳已经被剥落了,现在只要轻轻吹口气——

  “方才贫道做法之时,窥得天机——陛下不能忘怀之人,现已跳出六道轮回,位列仙班。现任紫微星君,掌国之兴亡。

  这位仙君昨夜托梦于陛下,正是紫微星护佑我天启朝之兆!

  我朝能得紫微星君之庇护,必将国运昌盛、万代无疆!因此贫道在此恭贺陛下!”

  一气呵成!明翟心知今日之事成了,仍维持着跪地的姿势。

  等了许久不见御座上的人有一点反应,忽然看见面前的地面多了一双绣着龙纹的靴子,随即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扶了起来。

  是褚师靖,在两人肢体接触的一瞬间,明翟一双平静无波的眼亮了亮,这是他第一次离他这样近,近得仿佛能听见他的呼吸。

  他能感受到这人的手在微微颤抖,看来刚才这一番话对他的影响不小。

  启帝温声道:“道长家在何处?家中可有亲人?”

  “回陛下,贫道是长余人士,幼时家中突遭变故,如今孑然一身。”

  “道长的梦解得甚好。道长仙姓?”

  “贫道姓明,单名一个翟字。”

  启帝点点头,道:“传朕旨意,道长明翟,道心清正,知乾坤万象,晓八方之事,达天命于朕,朕特拜为国师,赐居祁铭山玄极观。”

  “贫道谢陛下!”

  尘埃落定!在启帝吩咐了一句“平身”后,地上的众人如蒙大赦,一个个额间全是细密的汗珠,似从水中打捞起一般,连连谢恩。

  “朕看诸位道长皆是贤能之人,不如日后就随国师一同如祁铭山各观中修炼吧!”

  “谢过陛下,陛下仁德!福生无量!”众人不曾想今日大难不死,还有这等福分,能跟着国师修道,这不是一跃成为皇家的人了吗!

  启帝笑道:“好了,诸位道长不必再谢了,日后只潜心修炼,为朕传达上天之命罢了。”

  方才明翟这一番话,确实为他解了一桩心病,因此他看起来心情不错,难得让人感觉他是真心笑了起来。

  褚师彦歪坐在榻上,随手拉过身边一位美貌男宠的玉手,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悠悠道:

  “恭喜父皇了,看来明小道长是真有些本事的呢。”说罢,一双媚眼带了勾子一样直直盯着明翟。

  “小道长风华绝代,本宫甚是倾慕啊。”

  地下百官心里叹道:元宸殿下的老毛病又犯了,国师芝兰玉树、姿容绝世,没准真当上国师第一天就被公主殿下收入帐中了。

  他们深信不疑,公主殿下干得出来!

  启帝也深知自己这位爱女的脾性,当即轻斥道:“元宸,明道长是我天启国师,不准胡闹!”说罢怕明翟被吓到,还安抚地看了他一眼。

  然而明翟却十分镇静,目视前方,不为所动。

  他能感觉到公主殿下看着他的时候并没有之前那种如坠冰窟的感觉,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直觉褚师彦暂时不会把他怎么样。

  果然不一会儿,褚师彦见他没有反应,便懒懒地移开眼去,檀口轻启去叼男宠喂过来的葡萄了,还对明翟挑了挑眉,可明翟依旧不为所动。

  “……”

  “天色不早了,诸位道长想来也累了,今日便歇在宫中吧。”启帝一番话打破了略有些尴尬的气氛。

  他又道:“为贺我天启得紫微帝君庇佑,朕欲在此摆宴庆贺,不如国师为朕算算何日是吉日?”

  明翟闭目算了一会,道:“回陛下,六日之后乃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好!那此宴便定于六日之后!”

  “臣等遵旨!”底下齐声应道。

  启帝摆摆手笑道:“天色已晚,诸位爱卿退下吧。”

  “臣等遵旨!”

  刚一出金銮殿,就有不少老臣揉了揉僵直的腿脚,他们自辰时便等在殿中,生生站了几个使臣,他们手执朝笏,彼此抱怨着。

  对于道士们来说,完全感受不到疲累,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原本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有些连遗书都写好了,没有想被一个明翟救了回来。

  众人簇拥着救命恩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明翟被夹在人群中,一会“惭愧惭愧”,一会“哪里哪里”地敷衍着,脸上仍是温润恭谨的笑。

  天空隐隐满上了万丈霞光,光辉璀璨,太阳正用尽最后一丝光热绽放出最宏大的盛景。

  明翟就这样看着紫红色的霞光明丽灿烂,又眼见着它慢慢被夜空吞没,归于沉寂。

  他对着脚下这片土地轻声呢喃,好像情人的低语:“开始了……”

  第一章 盛宴

  天启九年,三月十五。传皇帝旨:为贺天启得紫微星君庇佑,皇帝赐御宴于金銮殿,大赦天下,举国同欢。

  日暮时分,金銮殿上。香雾袅袅,歌舞靡靡。天家盛宴,一掷千金。

  金銮殿外禁卫军披甲侍立,殿内舞女红袖轻摇,绢袖半遮芙蓉面,薄纱轻缠杨柳腰。一颦一笑,皆是动人风姿。

  启帝今天很是高兴,一直带着笑,群臣平日里很少见皇帝这样笑,很多时候他更像是戴了一张假面,那笑容无懈可击但也让人毫无亲近之感。

  今天的他,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明翟坐在他专属的国师之位上,接受着四面八方源源不绝的巴结和奉承。

  “恭喜国师大人啊!”

  “李大人?多谢多谢!”

  “国师大人天纵奇才、神机妙算啊!”

  “王尚书,哪里哪里。”

  “国师大人,这是下官备的一点薄礼,烦请笑纳!”

  “周统领,客气客气!”

  “……”

  一阵招呼下来,明翟脸上笑得僵硬,左手握着上好的老拂尘五把,右手戴着数十串各式色彩繁丽的手串,脖子上还挂着南海新供的珍珠珊瑚等物。

  殿里觥筹交错,一派太平升和之象。

  席间偶尔有一两声不和谐的咳嗽声,细细碎碎,不过众人忙于饮酒作乐,也不多加在意。

  酒过三巡,门外侍立的太监忽然唱到:“元宸殿下到——!”

  长公主殿下尚未入殿,殿内众臣已经齐齐起身参拜,山呼千岁,恭谨至极。

  褚师彦沁凉的声音落入耳中:“本宫来得迟了,父皇恕罪。”她搭着美貌内监的手慢悠悠走进来,一身红衣迤逦,一眼望去像是盛放的火莲。

  这个人沐浴在烈火里一步一步翩然而来——好像踏着众生。

  褚师彦扫了眼桌上的酒,轻轻蹙了下眉毛,便有内监急急上来将那酒撤了。

  长公主殿下不喝宫里的酒,这是宫里摆宴不成文的规矩。

  那内监忙跪下连磕好几个响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原是奴才这几天事多,竟忘了殿下的规矩。”

  褚师彦不曾答话,解了腰间錾银酒壶灌了口玫瑰花酒,摆摆手,那内监就被拖出去了。

  随后她看向下首一位老臣,这老头须发尽白,正襟危坐,那双老眼雾蒙蒙不见一丝生气,浑浊苍凉。

  此人正是长子刚刚亡故的御史大人刘成。

  褚师彦歪在坐塌上悠悠开口:“刘大人刚死了儿子,就出来吃酒啊。”她语气轻佻,“死了儿子”这几个字在她口中听起来就像“喝了杯茶”一样随意。

  殿内鸦雀无声,众人倒吸口冷气,一个个宛若泥塑木雕。

  公主殿下眼见刘大人痛失爱子,今日又正是刘大公子头七。殿下非但不稍加避讳,反而上去揭人家的伤疤,毫无怜悯之心。

  公主殿下,无耻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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