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忆游

　　“阿加莎克里斯q......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想见。

　　但，许久未曾离开地底了。

　　地上的一切都太陌生，唯有这座生活了百年之久的地下殿堂，是她的一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世界”，地灵殿，还有妹妹，就是她的那个小世界。

　　在这个寂寥无声的房间中，唯有白纸与笔尖相点的细微摩擦。墨水洇如纸张，化开一朵浅浅的淡梅——

　　......又走神了。

　　将羽笔重新放回墨瓶，少女坐在木椅上，如猫般轻轻伸了一个可爱的懒腰。

　　她叫古明地觉，是一只读心妖怪。

　　觉靠在桌边，用双手撑着白皙的脸颊，出神地望着书房的天花板。那里有一座心形的水晶灯，暖白在灯光的照耀下透出华彩。

　　意识随着彩光迷离。

　　少女伸出了双手，有那么一刻，她似乎有种错觉，能触碰到眼前的七色。

　　......想去触摸。

　　想去阅读——哪怕，面前的光芒没有生命。

　　如果可以做到的话，这样...就能看到妹妹的内心了。

　　但这并不可能吧。

　　至少，她做不到。

　　不知何时，觉无意间使用出了自己的能力。她的内心轻轻响起话音，却并非出自她的脑海：

　　觉大人...好像一只小猫啊。

　　“......真是，我哪里像了？要我说，阿磷你更像才对。”

　　她轻轻弯了弯嘴角。

　　稍回头——那只“小地狱猫”可爱地吐了吐粉舌。

　　火焰猫磷。

　　这是觉于许久前为她所取的名字。

　　“......咱本来就是猫啦。”

　　阿磷顿了顿，她将一颗透亮的水晶球置于桌上，安静地坐在一旁，继续说道：

　　“今天有来自地上的生面孔哦，觉大人......您一会就能看到了。”

　　见到猫磷同自己一起“犯罪”，粉发少女有些无奈。

　　在地底，如非必要，她不能随意地读心。

　　这本是觉自己定下的规矩，由勇仪为自己做下的担保。但她本人早已打破多次——

　　私下里，这或许没什么。但现在自己的行为，已经可以称之为“越界”了。

　　如果被发现，不仅自己会陷入麻烦，鬼族的声誉也会一落千丈。

　　“抱歉，让你和我一起做这样的事。”

　　觉歉意地一笑。

　　“为什么要道歉？我是您的猫啊，觉大人。”

　　阿磷有些疑惑。

　　对她来说，她是觉的宠物。无论觉有什么样的想法，什么样的命令，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宠物吗？

　　......不是的，阿磷。

　　百年前散漫的那句话——

　　为了这个诺言，你和阿空坚守到了现在......

　　早就......不是所谓的“宠物”了。

　　地灵殿如果只有我自己，那便只是一座大大的房子；但，只要有你们在，这里便是“家”。

　　她戴着上位者的面具，隐藏起脆弱和充斥着幻想的内心。

　　“工作时要注意哦？不要划伤手。”

　　觉抚着透明的魔法晶球，她温暖地笑了笑——平和的话语中，潜藏了一丝难以觉察的关心。

　　“嗯！会注意的啦。”

　　猫磷转过身，她轻轻地掰着手指，仔细回想着自己是否还有遗漏：

　　“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出去啦？”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好。”

　　“想玩的话就玩一玩，但要早点回家哦？”

　　“好。”

　　“还有......”

　　“好的好的......觉大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她淘气般地笑着，吐吐舌头——快步离去。

　　随着轻轻地关门声，空气寂寥了下来。

　　......是那样地寂静。

　　觉摇了摇头，她早已习惯孤独——无论如何，今天的事情也要去完成。

　　少女开始放空思绪，排除一切内心的干扰。长时间的读心很耗体力，她的的确确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就在这时——

　　面前的水晶球缓缓亮起。

　　上面映着旅者们的脸。

　　她能读懂众人的心。

　　但......谁又能读懂她的心呢？

　　......

　　......

　　“哦～原来，她就是‘阿加莎克里斯q’呀。”

　　觉捂了捂嘴，甜甜地一笑。

　　没想到，刚刚还很在意的推理小说作家，竟会以这种方式存在于他人的记忆中。

　　紫色长发，文静且甜美——她在心中人的眼前安静地伏案写作。

　　时而被懵懂地拉到街上，开心地笑着。

　　她的小说很好看，觉是这么认为的。

　　对于能知晓别人心中一切的她来说，唯有在书中才会失去这样的能力，能进行一场无法读心的“推理”和“悬疑”。

　　很好奇，很沉迷——她喜欢很多小说，少女认为那是独属于自己内心的小小冒险。

　　周围如气泡一样沉沉浮浮，这里是小铃记忆中的世界。

　　她的身躯如无意识般蜷缩，在所有的记忆中心悬停。

　　觉在她的心中，与小铃的距离伸手可触，但又却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薄薄的帷纱隔绝了潜意识的存在——就如字面意义那般，她安静地沉睡着。

　　漂浮其中，素不相识的人类少女，她所拥有、所珍惜、为之愿付出一切的......会是什么呢？

　　真正的“她自己”。

　　但古明地觉无法知晓人们深层的意识，也无法主动去叫醒她。

　　因为......只有恋恋才能触碰这里。

　　她很小心很小心地在记忆中寻找，避免伤害到这位喜欢读书的小家伙。

　　觉看见了：

　　雪原里奔跑的小猫。

　　她的好朋友，稗田阿求——也就是“阿加莎克里斯q”。

　　妖魔书。

　　一个总是分神，整理着图书的小萝莉——她与一位少年的身影重合。

　　锁上的铃奈庵。

　　以及......

　　鼓起勇气，怀揣忐忑踏上的旅途。

　　“......真好啊。”

　　她流连着——如亲身经历，觉在读心时更容易“共情”。

　　她也在寻找。

　　不一会，莫名的力量将读心少女挪出了小铃的内心。空间在此破碎，如摔开的镜子般，倒映着古明地觉的脸。

　　粉色的头发随风飘浮，她轻轻用手抚了抚眼前的发丝。

　　“冒险”结束了。

　　时间到了。

　　很可惜......没有发现妹妹的踪迹。

　　下一个，会是谁呢？

　　尚在思考，尚在等待——而在这时，漫天的黑将猝不及防的少女缓缓淹没。

　　她并非没有见过这样的内心世界——带有“罪业”的记忆，便是如此的灰暗，充斥着淡血的色泽。

　　灰色构筑起了一方世界，这里并非她所熟知的“幻想乡”，而是一个陌生且冰冷的地方。

　　混凝土是这里的基调，高楼盘踞，生长在毫无绿意的黑色柏油上。

　　觉不认识这里。

　　夜月是这片大地唯一的亮色，世界被月光分成两半。另一半有着色彩，是红色洋馆于湖边倒映的影子。

　　于世界的分界线中，她看到了两个人。

　　少年站在灰色的城市中，低头看着脚下的黑暗；少女站在洋馆的钟楼上，抬头看着天边的悬月。

　　他们，都是这位名为杨栉的少年，所拥有潜意识。

　　“......”

　　感受着“他”心中复杂的情绪——觉稍显沉默。

　　这位坐在水晶球前笑着的人类，让古明地觉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外界的模样。

　　“外界人吗？很少见呢。”

　　红魔馆的钟楼开始了倒计时。

　　在分秒的滴答声中，读心少女回过神，她开始于栉的记忆中游离：

　　寻凶。

　　死亡。

　　坠落。

　　初时的心跳，静谧的图书馆。

　　于幻想乡见证的点点滴滴——

　　她的告白。

　　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气泡里，少女瞥见了一个因为被贤者所恶作剧，对着空钱袋可爱哀嚎着的“小萝莉”杨稚。

　　他的这段经历——好有意思。

　　“噗嗤......”

　　觉轻轻捂了捂嘴，开心地笑了笑。

　　等等。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那只小钱袋里的一抹碧绿。

　　那是古明地觉最为熟悉的颜色。

　　她微微一愣，飞进了那块记忆碎片当中。

　　碧色的菱形纽扣——

　　无论是样式，还是色泽，甚至是其中施加的小小力量......

　　不会错的。

　　不会错！

　　那是恋衣服上的纽扣！

　　她开始寻找着物件最先出现的时间，最终，“人间之里”成为了觉认定的答案。

　　......但地底封闭了呀。

　　要怎么做？

　　不知何时，她已从读心中脱离。

　　水晶球依旧倒映着旅者们的脸——觉看着眼前的桌子，低头沉思，默然不语。

　　她下定了决心。

　　......

　　......

　　......

　　“好啦——客人们～你们要的书，一人两本！”

　　小怨灵可爱地笑了笑，它在猫磷的手下工作了许久。

　　“下次再来“猫书”哦！”

　　它挥了挥自己的小火苗，笑着告别旅人。后者欢声笑语，抱着心爱的推理小说，打了声招呼后慢慢离去。

　　怨灵目送着——直到四人离开它的视线。

　　虽然不知道地灵殿的那位为什么要这样......但无伤大雅。猫大人曾经帮过它很多很多——只要有吩咐，它都会去执行。

　　不一会，另一位顾客的喊声吸引了它的注意。

　　啊，走神了走神了！

　　小家伙急急忙忙地飘回摊位，对着来人说道：

　　“欢迎欢迎，看书收费哦！不过最近有活动，可以免费买书呢～”

　　这只骷髅头其实蛮呆萌的，尤其是它的大小。

　　它一边说着话，一边抬头想看清客人的脸——却惊恐地发现......来人似乎并不一般。

　　它愣了愣，冷汗似乎在往下掉——虽然怨灵并不会冒汗：

　　“诶？帕...帕露西大人？”

　　“什么样的活动？”

　　少女笑了笑，翠色的瞳孔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带着一点点坏坏的“小阴暗”。

　　水桥帕露西。

　　桥姬妖怪。

　　同时，她也是栈道的管理者之一，桥的内侧是旧都，外侧的小市集由她所负责。

　　桥姬生性嫉妒，许多妖怪与她的关系都不太好——但，在面对真正需要公平和法度的“市场”之内，帕露西能做好很多事物。

　　因为......某种意义上，所有人对她的关系都一样。

　　这家小书店，她观察了好久好久。

　　用“活动”的噱头吸引往来人。

　　不赚钱。

　　也很可疑。

　　“买书哦？还有，叫我帕露西就好了。”

　　“没、没有啦，咱可不敢那么叫呐......”

　　“《百年孤独》，这里有吗！”

　　帕露西随意地提出了一本她看过且很喜欢的着作。在怨灵回过身去、于书架前寻找时，她偷偷用手抚在了水晶球上。

　　很简单的魔法。

　　稍稍逆转一下其中的符文，就可以知道另一颗的位置。

　　“帕露西...大人，您、您要的书。”

　　“换一本呗，这个我读过哦～”

　　“诶？”

　　店主并未注意到她的动作。

　　少女笑了笑，她清楚了些什么——至少，她的妖力感知到了地灵殿的位置：

　　“刚刚那几个地上来的人，你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诶，不过应该是要过桥吧？”

　　怨灵陪着笑。

　　“桥现在是不能过的，最近是封锁期。”

　　帕露西摇了摇头。

　　除去自己想要独自调查的这件事之外，她似乎也很在意从地面上下来的这些人。

　　尤其是这支奇怪的小队伍里，还有两位丝毫没感受到灵力波动的人类。那个少年还好，似乎有一些魔力。

　　但另一位就不太好说了。

　　这里算是比较危险的地方——再加上最近旧都出了些事......

　　虽然很麻烦，但还是有义务告知的。

　　“先走啦。”

　　“等等，您的书还没有付钱诶！”

　　“哈？不是有免费活动嘛～放心好啦，过几天就会还回来的。”

　　......真是的，为什么我就没有可以一直为我工作的人呢？

　　付钱也好呀。

　　还要我自己去跑......

　　大家也都不喜欢我。

　　算了。

　　至于书，就当借了——看完之后带着钱还回去吧。

　　过段时间也得想办法查一查地灵殿，古明地觉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时期紧张，很多事情都要三思而行。

　　这么想着——少女可爱地鼓了鼓嘴，抱着书轻轻飞去。

　　......

　　......

　　对生者来说，黑猫是不祥的预兆；但对死去的人们来看的话，猫磷更像是提着灯的引路者。

　　觉于很久前为她说过——放任不管的尸体会形成疫病。

　　阿磷不喜欢读书，觉的很多“理论”，她听不太懂，但朦朦胧胧地，清楚了死者会散发一种奇怪的“雾”。

　　时间一久，这种由小颗粒构成的“雾”会越来越浓。

　　......地底的大家们吸了“雾”后，就会生病。

　　因好奇而问的问题，成为了当时稚嫩小猫心中的答案。

　　所以，很早很早之前，在旧地狱初生之时，这只推着小车的少女自告奋勇，接下了大家都不愿意做的工作——

　　处理没人管的尸体，为了不让他人生病。

　　这一做，便是近百年。

　　到最后......除了阿空和觉大人外，没有人喜欢她——一个跟尸体打交道的猫。

　　猫磷能跟“灵”进行对话，她能听懂死去的故事，能了解各种各样的怨念和哀思。

　　在将尸体推入阿空工作的熔炉火化之后，如果可以，阿磷会去完成一些嘱托。

　　无论是他人异样的目光，还是自己推着的独轮小车。

　　她早已习惯。

　　她毫不在意。

　　地底“封闭”之后，少女的工作量一下子骤减了许多，偷偷带着车定期巡回一轮就好。

　　今天也是一样，巡查很快就能结束。

　　“猫磷大人，完啦完啦！！”

　　她才刚准备回家——就看见自己所吩咐的“怨灵头目”朝着自己飞速飘来。

　　“怎么了？慢些说。”

　　“书店、书店的目的好像被帕露西大人给发现了！！刚刚有客人来，我才发现我们的水晶球被动过了......”

　　它显得有些欲哭无泪，萌萌的“石膏”骷髅头在空中左右打转——语气间的情绪也是那样地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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