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赌注

　　“我平常......真的是那个样子吗？”

　　妖梦有些讶异。

　　她的半灵从琉栗的手中脱离，绕着自己缓缓地转着圈。同时，妖梦自己也在思考——

　　最近的训练会不会太严格了？以至于，小铃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还是说......

　　不知不觉，妖梦轻声说出了话：

　　“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有些...不好相处？”

　　骄傲？

　　还是冷漠？

　　剑士生性纯直，藏不住感情。难以和他人相容的性格，就像冥界飘舞的纯色樱花。

　　说话的时候，妖梦下意识地挪动了视线，她不太想让人看到自己的眼睛。

　　“才不是。”

　　小铃稍稍摇了摇头。

　　盘起鬓角上银色的发丝，妖梦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脸颊：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细腻的。

　　小铃歪着脑袋想了想，顺着动作头顶的铃铛轻轻响动：

　　“妖梦很温柔。”

　　“诶？”

　　不等她继续说些什么，小铃在包里翻翻找找，紧接着，一抹鲜明的亮红重新映入妖梦的眼帘。

　　是那张“业火”的宣传海报。

　　被小铃举在眼前，纸上面绘着自己的剑。

　　“选择在鞘上绑一朵花——那执剑的人，怎么想，都会是很温柔的吧？”

　　像是小小的玩笑，小铃弯着嘴角打趣。虽是这样，但话语中的情感很诚挚，那是曾一起度过且认可了的光阴。

　　妖梦微微一愣，瞳孔中的色彩重回清澈。

　　“不管怎样......剑，明天也要好好学。”

　　“嗯，我知道啦。”

　　两人的身旁，土色的琉栗轻轻一扑，重新抱住了那团软软的半灵。

　　......

　　......

　　......

　　地底的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朦胧的星光。远远看去，就像天上的银河，于模糊中闪过一丝温馨。

　　“稚，你不吃一点吗？”

　　小恶魔握着带有竹签的纸袋，她带着疑惑转身，下意识迈出一步，却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对方个子并不算高。

　　那是一位有着柔顺金发的女孩子。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袄，看不见脸，覆着一只精致的白狐面具。

　　对于面具，绯发少女并不感觉奇怪——这在随处可见通缉令的地底，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令她小恶魔感到奇怪的是，对方正苦恼地揉着头顶上的——耳朵？

　　是的，耳朵。

　　很漂亮的一双狐耳，只是毛发因冲撞而稍显凌乱。

　　担心尖锐的竹签伤到来人，小恶魔第一时间托起了手中的纸袋。

　　歉意尚未脱口而出。

　　转眼间，对方敏捷地混入了人群中，消失不见。

　　地底的华灯分外朦胧。

　　小恶魔的眼睛扫过四周，却再也见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或许是直觉，或许是身为少女的“第六感”，她总觉得那很重要。

　　找寻着，直到——

　　“小迷糊？”

　　身后之人拉了拉她的衣角，熟悉的话音将她从迷茫中带回现实。

　　“......不许叫我小迷糊。”

　　绯发少女鼓了鼓嘴，转过身，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纸袋藏在身后。

　　是杨栉。

　　栉疑惑地歪着头，她一眼就看出了小恶魔的不寻常：

　　“怎么了？平常都没见你这么出神。”

　　“诶，有吗？”

　　“当然有。”

　　黑发萝莉微微叹了口气，她指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继续说道：

　　“你盯着那块地方看了十多秒，我喊你好几次了，但都没听到。”

　　“是吗？”

　　顺着杨栉的手指，绯发少女再次回过头：

　　“刚刚，我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小家伙呢，撞了一下。”

　　“......你要不要看看你的钱包，以及其他身上的东西？”

　　经过杨栉的提醒，小恶魔头顶的蝠翼轻轻一翘，她连忙往斗篷的口袋摸索而去——还好，东西都在。

　　“没、没丢......”

　　像是松了口气般，她那对标志性的蝠翼滑落下去。

　　“...按理说，地底遇到什么人都很平常。但我还是觉得奇怪——”

　　说到这里，小恶魔将纸袋重新拿出，诱人的香味在四周缓缓逸散：

　　“不管了！呐，阿栉，要不要吃点好吃的？”

　　像是投喂般地，少女恶趣味地取出袋子中的竹签，上面签着一个方方正正、炸得金黄的小豆腐。

　　她弯下腰，将油豆腐递在杨栉的口边。

　　看到这里，栉则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先回房间吧。”

　　“吃一点嘛～”

　　“......不饿。”

　　栉下意识地拉了一下额顶卫衣的帽子，她总感觉，这样的行为过于亲密——但在下一刻，她又想起了于梳妆台前两人的话语。

　　黑发萝莉纠结着，但不一会，她小声地说出了话：

　　“......那个...我还是有一点、一点饿的。”

　　话音刚落，栉的脑袋一下子变得一片空白。

　　我在说些什么呀？！

　　不等某位呆萝莉有后悔的机会，小恶魔狡黠地一笑，心跳于此刻微微重合。她轻声示意杨栉张嘴：

　　“嘿嘿，啊——”

　　栉的脸稍稍漫上粉红，但她还是听话地张开了嘴。

　　油香在舌尖蔓延开——很快，这种暧昧的情感被美味缓缓替代。

　　“......下次记得把袋子给我。”

　　“嘛，下次再说～”

　　......

　　......

　　从武斗场回到业火中的客房，并没有度过太多时间——杨栉甚至还能看到桌上妖梦留下的纸条。

　　“......还在练习呢。”

　　栉漫不经心地说出了话。

　　放下今晚所要用到的食材，小恶魔四下转了转。顿觉无聊的她，便拍了拍杨栉的肩膀：

　　“好闲啊，我去看一看？”

　　“嗯，好。”

　　话音刚落，随着房门轻声关闭，栉独自一人坐在安静的房间内——

　　她缓缓抬起头，眼睛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思绪似乎需要整理。

　　杨栉起身，到玄关打开自己的帆布包，取出纸笔。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起目前接触到的所有线索。

　　地底。

　　业火。

　　这个已经推理过了。

　　换个思路。

　　眼光更远一些，只看现在的话，看不清全局。

　　而且，要足够大胆，进行假设。

　　无缘冢——

　　其实，这并不是单纯的只是“看看”。小铃曾经对自己说过：

　　除去游历，此行的目的，更多是要将《百鬼夜行卷》放在一个彻底不会影响到人间之里的地方。

　　笔尖摩擦的沙沙声充斥在房间内。

　　小家伙盘坐在桌边，轻轻地咬着自己的拇指，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不知不觉间，这张纸上的大部分空白被乌黑的词汇慢慢填满。

　　杨栉并不算擅长思考，他只能用最笨的方式——写下来，排除、穷举......

　　好在，经历和事物都足够多，将它们关联起来并不算特别困难。

　　以自己的了解，那位贤者不知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万一我们不来旧都，选了别的道路呢？

　　不，不对。

　　应该这样说，我们一定会来到地底。

　　因为这是最安全的路。

　　带着小铃从陆地上行进，一路寥无人烟——光是妖怪山本身，跨过它都非常难。

　　山终归只是看着近，但走路完全是两码事。

　　仅是食物，都会成为巨大的阻碍；更别提一路上的坎坷和风险。

　　妖梦曾坦言说过，自己的剑术虽在整个幻想乡里无出其右，但也并不算“特别的强者”。

　　更何况其他人。

　　所以，经过地底是必须的。

　　但......

　　如果真的是这样，最大的问题便是：

　　......仅凭概率般的计算，真的有人能算到这一步，不仅毫无遗漏，还能如“剧本”那般地推进整个过程吗？

　　杨栉的笔尖推着箭头，最终汇聚在唯一的可能性上。

　　她不自觉地咬着笔头。

　　终于，栉握着笔，重重地绕了两个圆圈，轻轻一点。

　　八云紫。

　　黑色的墨痕点在了这片“虚无”中，力透纸背。就像海中航行，找到了明亮的灯塔。

　　都说的通。

　　“啧......真有这么厉害？”

　　小家伙将笔盖上，以人的常识来说，这种事情怎么思索都不太现实——说句实话，杨栉更相信这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太可能。现实中的事物不像下棋，每一步都在规则中...哪有人真的能做到面面俱到的——”

　　听到有人的声音，栉下意识地做出了回应，她还以为那是刚回来的小恶魔。

　　但，杨栉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

　　声音的来源......在天花板上，但又仿佛在脑海中直接响起。她抬头望去——空间像是被揉皱的丝绸。

　　一抹墨黑色的细线悄然张开，末端系着两个紫色的蝴蝶结。

　　她太熟悉了。

　　那是紫的“隙间”。

　　栉呆愣了好一会，才从这种荒诞的情境中反应过来。四目相对，她又一次看到了那双金色的漂亮眼瞳。

　　充满深邃，只一眼，就像能洞穿人的灵魂——令人很不舒服。

　　八云紫弯了弯嘴角：

　　“万事万物皆有可能，小家伙。幻想乡并不被常识所束缚。”

　　对于这位神出鬼没的妖怪贤者，杨栉只是觉得有些无可奈何——她想把桌边的那张写满字的纸藏起来。

　　但那并无意义。

　　“......你们贤者的出场方式，都这么奇特吗？”

　　“你不也一样吗？每次见你的时候，都会是这般幼小的模样。”

　　八云紫蜷起折扇，稍稍遮住嘴角——像是在偷笑，又像是对栉刚刚所说的话进行“反击”。

　　“我——”

　　小萝莉的话音轻轻一噎，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尤其是对方几乎全知全能的情况下。

　　似乎怎么说，都会令人顿生苦恼。但栉并不算讨厌这种感觉，至少对方愿意把弱小的她放在对等的位置进行交谈。

　　有时候那会是利益，但更多时候，双方都夹杂着其他的情感。

　　“算了，突然找到我，怎么了？”

　　杨栉摇摇头。

　　紫曾经给自己交代过，要保护好小铃。

　　她甚至还交代过时间......

　　但，在当时，自己几乎无法拒绝。

　　最终，大家走在了一起。成为了这个小小的旅队，尝试着做一些之前没有人做过的事情。

　　栉有想过紫会来找自己，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所谓的“任务”，但没想到，她竟会出现得这么慢——

　　慢到大家已经在一起度过了许久许久。

　　“当然是为了小铃，我曾将她托给你照顾吧？”

　　紫擎起折扇，表情中带着一丝上位者的疏离：

　　“......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

　　话语里夹杂着责备。

　　但，杨栉却是稍稍大胆了些，联想到自己刚刚的思考......

　　她漫不经心地张开了口：

　　“呐，你就不要考验我了。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你在行棋，而我们在按着计算中走。”

　　栉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也不能这么说。而是，一切都在你的可控范围内的一种...‘放纵’？任由事态随意地发展，甚至不加干预，但你都能预先知道。”

　　当杨栉托着下巴，将自己的观点说出来之后，八云紫身上的责备感便慢慢消失了。

　　对于这位人类的思考过程，她并不觉得惊讶。这是常态般的推理，任何人拥有足够的信息都做得到——

　　但这样的洞察力，实属罕见。

　　再优秀的推演家，即使事物再简单，都无法在闭塞中得到真相。

　　信息的收集、整理；大胆的假设、求证......这确实需要能力。

　　这让紫想起了在黑暗中游离时，寻到的那颗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恒星。

　　它与他重合在了一起——或者说，那就是他。

　　心安了许多。

　　她那金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赞赏，但又迅速消失——快得如同错觉。

　　想到这里，紫微微一笑：

　　“你是对的，小家伙。”

　　“......我不小。”

　　杨栉有些苦闷——最近谁都这样说自己。

　　“哈，你真那么执着年龄吗？最好不要。如果只看外貌的话，我可以说自己永远十七。”

　　紫用自己度过的岁月开了个小玩笑。她放下自己的心态，手指轻轻摩挲着折扇的刻痕，便继续说道：

　　“你的想法是对的，但不完全对。仅凭思考，我的确可以推演那么远的未来。但那并非我所长，我也并没有那么做。”

　　栉稍稍有些讶异。

　　她从没想过这位全知全能的贤者竟也有不擅长的事物：

　　“是吗？那......”

　　紫微微颔首：

　　“这是我的家人所做到的。而且，仅凭脑海中的推演。”

　　得到了答案，杨栉的心境有些复杂——在这个幻想乡内，真的有人具备这种计算和思考的能力......

　　简直就像......

　　“外界的超级计算机，对吧。”

　　看着栉的表情，八云紫会心般地伸出折扇，轻轻地在自己的额头上点了点：

　　“比那还强许多倍。毕竟，除去家人的身份，她也是我最得力的部下呢。”

　　紫的声音里，少见地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

　　“很惊讶吗？”

　　“是有点。”

　　杨栉轻声喃喃道——但很快，她便恢复了自己的状态：

　　“好了，该验证的也验证过了。现在，总该说一下找我有什么事了吧？”

　　紫的折扇“啪”地一声打开，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下了一双含着笑意的金色眼瞳：

　　“我需要你去找另一位‘鬼王’。她生性洒脱豪迈，放荡不羁——”

　　“这期间，我无法给予你任何帮助，一切只能靠你自己。至于我部下的推演能力，刚刚你也知道了，她几乎算无遗策......”

　　说到这里，贤者轻轻停顿，继续说道：

　　“关于这件事，她给了一个‘无限接近于不可能’的结果。”

　　“但我觉得，你可以。”

　　“所以......我和我的家人，打了个赌哦。至于你——愿意接吗？”

　　那是一个，概率与希望碰撞的赌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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