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之种与凋零之触

　　无垠的荧光草原，静谧无声。那棵枝桠虬结的巨树之下，光影凝聚的身影虚托着那一点璀璨的绿色光种，其发出的疑问如同古老的钟鸣，在沈退心间回荡。

　　「真正的牧养，并非索取，而是……赋予？」

　　沈退漆黑的瞳孔凝视着那点光种，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创造之力，与他周身弥漫的死寂、掠夺的黑雾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甚至让他感到一丝本能的不适与排斥。

　　牧养，怎能是赋予？

　　他一路行来，凭借的是吞噬魂力、驱役死物、同调残骸！是夺取，是掌控，是让万物皆为我所用！这突如其来的“赋予”，与他追求的力量背道而驰。

　　光影身影静默着，等待着他的回应，那没有五官的面容似乎能洞穿他所有的困惑与挣扎。

　　沈退沉默良久，目光从光种上移开，扫过这片生机勃勃却又死寂无声的草原。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手背上那墨绿色的牧养印记微微发热。

　　“我……不懂。”他声音沙哑，首次在这片奇异之地开口，“我牧役骸骨，吞噬魂灵，方得存续。赋予……能带来什么？力量？还是……毁灭敌人的权能？”

　　他问得直接而功利，这符合他现在的生存逻辑。

　　那光影身影似乎并未失望，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草木汲取泥土，是索取。草木结出果实，落于泥土，滋养新芽，是赋予。索取耗尽源泉，赋予……缔造循环。”

　　“循环？”沈退皱眉。

　　“汝可见此地？”光影身影虚托的光种微微荡漾，柔和的绿光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

　　刹那间，沈退的“视野”变了。

　　他不再是看到草原的表面，他的感知仿佛被无限拉近，深入到了那荧光的草叶之下，深入到了泥土的微观世界！

　　他“看”到了！这片草原上每一株散发着生机的植物，其根系都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那绿色光种同源的能量丝线，这些丝线深入地下，并非汲取，而是在缓缓地……滋养着这片大地！滋养着更深层处，某些庞大而沉睡的、散发着令人战栗气息的存在！

　　而那些沉睡的存在，则反馈出一种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能量，维持着这片草原的生机的循环！

　　这不是简单的共生，这是一个严密的、层层递进的“牧养”体系！地上的植物是“牧者”，牧养着大地；大地深处的存在是更高阶的“牧者”，或许又在牧养着其他？

　　而他之前驱动的傀兽、吞噬的魂力，相比之下，无异于杀鸡取卵，粗暴低级！

　　“牧养之权，始于赋予，终于掌控。”光影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赋予生命，方能牧养生命。赋予力量，方能牧养力量。汝渴望复仇，渴望掌控，然竭泽而渔，终非正道。缔汝之循环，建汝之牧场，万物生灵皆可为汝之力，源源不绝，方为……牧神真谛。”

　　沈退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明白了。

　　牧神之力，绝非简单的掠夺工具。它更像是一颗种子，拥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向——一面是剥夺死亡的“凋零”，一面是赋予生命的“生长”！

　　他之前，只触碰到了“凋零”的皮毛。

　　而眼前这光种，代表的则是“生长”的起点！

　　真正的强大，在于同时掌控生与死，建立属于自己的能量循环体系，成为一个真正的、可持续的“牧主”，而非流寇般的掠夺者！

　　复仇，需要力量。而想要强大持久的力量，就需要自己的“牧场”！

　　想通此节，沈退眼中迷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锐芒。他不再犹豫，向前一步，伸手触碰向那点绿色光种。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光种的瞬间——

　　那光影身影，连同整个荧光草原、虬龙古树，都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即将随风消散。

　　“记住……”“牧养”与“凋零”……皆为一体……”“掌控它……而非……被它掌控……”

　　缥缈的余音中，那点绿色的光种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沈退的指尖！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温和却又霸道无比的力量瞬间涌遍他的全身！这股力量并未与他体内的黑雾冲突，反而如同互补的阴阳两极，开始缓缓交融！

　　他的神魂中，那缕黑雾旁边，一点璀璨的绿意生根发芽，散发出蓬勃的生机。两者相互环绕，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与此同时，海量的信息碎片涌入他的脑海——并非具体的功法，而是关于“牧养”的本质、关于如何感知生命脉络、如何播撒生命之种、如何建立微小循环的无数感悟和本能！

　　啪！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

　　周围的空间如同镜面般破碎开来。

　　时空倒转的感觉再次袭来。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片悬浮着金属碎块和光带河流的“时痕回廊”之中。手背上的牧养印记微微发光，正对着第三条那条相对平稳的墨绿色光带河流。

　　刚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短暂而深刻的梦境。

　　但沈退知道，那不是梦。

　　他抬起手，心念微动。

　　嗡。

　　他的指尖，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绿色光芒亮起，散发出极其微弱的生机。同时，另一缕代表“凋零”的黑雾也缠绕而上。

　　生与死的力量，首次同时出现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尝试着，将那一丝微弱的生机绿光，屈指弹向不远处一块漂浮着的、毫无生机的暗金色金属碎片。

　　绿光没入碎片。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退微微皱眉，但下一秒，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冰冷死寂的金属碎片表面，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了一小片薄薄的、如同苔藓般的墨绿色物质！那物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并开始缓缓地、几乎是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空间中弥漫的那种毁灭性能量场，转化为一种极其细微的、却精纯平和的能量，反馈回沈退的指尖！

　　虽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这确确实实是一个……微型的、自发的能量循环！

　　他成功赋予了死物一丝“生”的特性，并使其开始为自己“牧养”能量！

　　虽然这“生”极其怪异，是基于金属和毁灭能量场而生的异种生命形态。

　　但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他甚至可以在绝地、在死域，播撒生命之种，开辟属于自己的牧场！

　　沈退看着指尖那缕重归平衡的黑雾与绿芒，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却带着全新意味的弧度。

　　牧神之道，原来如此。

　　复仇之路，或许可以换一种更好的走法了。

　　他转身，不再留恋此时痕回廊，沿着来路返回。

　　是时候，回去经营他的第一个“牧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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