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他等了我们一世，我们恨了他一生

　　冰冷的声音如同亿万根冰针刺入识海，那来自天道规则的审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漠然。永世孤寂，真灵沉沦——仅仅是听到这几个字，六人就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冻结。

　　光之门扉在剧烈震荡，门后那道被无数规则锁链贯穿的白色身影在灰败的束缚中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低垂的头颅似乎想要抬起，却最终无力地再次垂落。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剜过六人的心脏。

　　退？

　　她们寻觅了千年，才在这绝望的规则壁垒深处，窥见了他承受的真相一角。那剑心裂痕中的剑煞反噬，那丹毒侵蚀脏腑的灼痛，那阵道本源被分割的损耗，那以精血炼制护魂之器的付出，那自毁乐感道基的牺牲，那一次次承受天道反噬、真灵濒临溃散的代价……一幕幕，一桩桩，血淋淋地摊开在她们面前。此刻退缩，与亲手将他再次推入那无间地狱有何区别？

　　进？

　　那股“剥离”与“放逐”的恐怖力量已经如同附骨之疽，缠绕而上。她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的存在根基正在被撼动，神魂像是要被从这片时空中强行抹去。与天道规则正面抗衡，下场恐怕真的只能是“共赴永寂”。

　　电光火石间，根本来不及交流，甚至来不及一个眼神的对视。

　　但千年来的默契，尤其是在此刻，在共同的目标——那个蜷缩在光门之后的人——面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同罪？”凌霜率先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她那刚重塑不久的无垢剑心因感受到主人的决绝意志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剑气冲霄，不是攻向那无形的天道意志，而是悍然斩向缠绕在自己神魂上的那股“剥离”之力！“他替我受劫时，可曾问过天道公不公！今日这罪，我凌霜，认了！”

　　剑心与那股力量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凌霜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她的眼神却亮得骇人，一步踏出，竟硬顶着那恐怖的压迫力，朝着光之门扉又靠近了一分！

　　苏瑶几乎在凌霜动作的同时动了。她双手结印，体内丹圣本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燃烧，化作精纯无比的生命精气，不是用于防御自身，而是化作一道道翠绿色的流光，精准地没入其他五人以及……光门之后那道身影的方位！“他以身试我之毒，今日我便以毕生修为，为他，也为你们，争一线生机！”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炼丹师的战斗力或许不强，但论及对生命本源的掌控与奉献，她苏瑶，不弱于人！

　　墨璇没有说话，她的瞳孔中无数阵法符文如瀑布般流淌。就在那股“放逐”之力即将彻底笼罩众人的刹那，她双手虚按，以自身阵皇之魂为引，以脚下虚无为基，瞬间布下了一座微缩却无比复杂的“偷天换日阵”！阵法光芒闪烁，试图将施加在六人身上的“罪责”与“剥离”效果，短暂地转移、分散。“万物皆阵，天道……亦有其运行之‘阵眼’！”她咬紧牙关，理性思维运转到极致，寻找着这无情规则中可能存在的、哪怕一丝的破绽或迟滞。

　　赤练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怒吼，妖皇血脉彻底沸腾，周身燃起赤红色的火焰，那是她的生命之火！她不管什么天道，不管什么规则，她只知道，里面那个人，为了她连她恨他的理由都在默默守护，她绝不能让他再独自承受！“要沉沦，一起沉沦！休想再丢下我们！”她化作一道赤色流星，不顾一切地撞向光之门扉，蛮横地要以自身妖力，强行稳定那震荡不休的门户。

　　妙音盘膝虚坐，古琴“焦尾”凭空出现在她膝上，她的指尖在琴弦上划过，流淌出的不再是杀伐之音，也不是救赎之曲，而是一首古老、苍凉、仿佛来自天地初开时的“祈命之音”。音律化作无形的纽带，将她与其余五人，与光门后的身影，更与这片冰冷的规则壁垒本身连接起来。她在用她的方式，向这片天地，诉说，祈求，乃至……抗争！“音之所至，心之所向。此心此念，天地可鉴！”琴音袅袅，竟让那冰冷的规则漩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凝滞。

　　星眸眼中血泪未干，她那刚刚冲破封印的天命之眼不顾再次反噬的风险，强行望向那混沌漩涡的深处，望向那冰冷声音的源头。她看到的是一片混乱、无情、遵循着既定轨迹运转的庞大意志集合体。“命轨已乱，因果已缠！既定的结局已被打破！你所维护的‘秩序’，早已不是最初的秩序！”她尖声喊道，试图以天命师的身份，指出这天道执法本身存在的逻辑谬误，“强行抹杀，不过是制造更大的混乱！此非‘执法’，此为‘滥刑’！”

　　六人的行动，几乎在同一瞬间完成。没有商量，却配合得天衣无缝。剑斩束缚，丹续生机，阵转因果，妖稳门户，音动规则，言撼法理！

　　她们的力量，在各自领域皆已臻至极致，此刻为了同一个目标，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与融合，竟暂时抵住了那股天道“剥离”与“放逐”的力量洪流！

　　光之门扉在赤练的蛮横冲击和众人力量的支撑下，稳定了刹那。

　　就是这一刹那！

　　六道身影，化作六道颜色各异、却同样决绝的流光，悍然冲入了那扇光之门扉！冲向了那片被天道定义为“刑罚之地”、代表着永恒孤寂与沉沦的绝望空间！

　　“轰——！”

　　仿佛跨越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又像是撞碎了一层冰冷的琉璃。

　　眼前的景象骤然清晰，却又无比残酷。

　　这里不再是纯粹的“无”，而是一片灰蒙蒙的、弥漫着绝望与死寂气息的虚空。虚空中，无数粗大的、闪烁着各色反噬光芒的规则锁链，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它们的源头延伸向无尽的混沌深处，而它们的末端，则密密麻麻地贯穿了中央那道蜷缩的白色身影。

　　离得近了，她们才更清晰地看到他的惨状。

　　白色的袍服早已破烂不堪，被凝固的暗红血迹和锁链上渗出的诡异能量染得斑驳陆离。那些锁链穿透了他的肩膀、手臂、腰腹、双腿……甚至有几根细小的锁链，直接钉穿了他的琵琶骨和脚踝。剑煞的幽寒让他周围的虚空都在凝结冰霜，丹毒的斑驳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扭曲的纹路，阵缺的扭曲之力让他身周的空间不断产生细微的褶皱和裂痕，妖怨的血色如同活物般在他伤口处蠕动，音反的涟漪让他的身影时而模湖，最可怕的是那些缠绕在他头颅和心口部位、闪烁着天道雷霆的锁链，每一次电光闪过，他的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一下，气息也随之萎靡一分。

　　他低垂着头，长发散乱地遮住了面容，只有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证明他还在承受着这无休无止的折磨。

　　“师尊……！”六人同时惊呼，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她们想要冲上前，想要斩断那些锁链，想要将他从这酷刑中解救出来。

　　然而，就在她们踏入这片刑罚之地的瞬间，那冰冷的天地意志似乎被彻底激怒了。

　　“冥顽不灵，自寻死路！”

　　混沌漩涡勐地收缩，一股比之前强横十倍、百倍的力量轰然压下！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剥离，而是带着彻底“抹除”的意志！

　　贯穿孤辰身体的那些规则锁链仿佛受到了指令，骤然绷紧，更多的锁链如同毒蛇般从虚空中探出，朝着刚刚闯入的六人缠绕而来！每一根锁链上都散发着让她们灵魂战栗的气息，那是足以磨灭她们存在痕迹的力量！

　　同时，她们感觉到自身与外界天地灵气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就连她们赖以成道的大道根基，也开始变得晦涩不稳，仿佛这片空间在排斥一切“生”的气息。

　　“小心！”凌霜厉喝，剑光挥洒，斩向袭来的锁链，却发现以往无坚不摧的剑气，此刻竟只能在这些锁链上留下浅浅的白痕，反震之力让她手臂发麻。

　　苏瑶炼制的生命精气光罩，在锁链的冲击下迅速暗澹。

　　墨璇的阵法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运转迟滞，几乎失效。

　　赤练的妖火撞击在锁链上，火星四溅，却无法将其烧融。

　　妙音的琴音变得断断续续，难以形成有效的防护。

　　星眸的天命之眼传来剧痛，看到的未来片段支离破碎，充满了毁灭与黑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六人淹没。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她们面对的不是某个强大的敌人，而是这方天地最基本的运行规则本身！是维护因果、秩序的天道之力！

　　难道……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吗？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却要眼睁睁看着彼此一同被磨灭于此？

　　就在六人岌岌可危，即将被那无数规则锁链彻底缠绕、拖入永恒沉沦之际——

　　那只一直蜷缩着、承受着所有痛苦的身影，勐地动了一下。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

　　他低垂的头颅，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抬了起来。

　　散乱的长发滑向两侧，露出了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清俊轮廓的脸庞。他的眼睛缓缓睁开，那双眼眸……不再是她们记忆中深邃如星海、或严厉、或温和的样子，而是充满了无尽的疲惫、破碎，以及……一种仿佛沉淀了万古岁月的沧桑与死寂。

　　然而，就在那一片死寂的深处，在看到六张熟悉又带着绝望与决绝的面容时，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澜，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轻轻荡漾开来。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他那抬起些许的眼眸，目光极其缓慢地，从凌霜、苏瑶、墨璇、赤练、妙音、星眸的脸上一一掠过。

　　那目光，不再带有师尊的威严，也没有丝毫责怪。

　　只有一种……仿佛确认了什么的、极致的疲惫，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释然？

　　紧接着，在六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那只被几根细小锁链穿透、一直无力垂落在地上的右手，极其艰难地，用尽了他似乎积攒了千万年的力气，微微抬起了一根手指。

　　指尖，对准了她们。

　　然后，对着虚空，极其轻微地……

　　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股无声无息、却仿佛超越了这片刑罚之地规则的力量，以他指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那原本狂暴地缠绕向六人的规则锁链，在触碰到这股无形力量的瞬间，竟如同被无形的屏障挡住，速度骤然减缓，变得迟滞起来。

　　笼罩在六人身上那股“抹除”的恐怖意志，也像是被某种更高级别的权限干扰，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削弱。

　　他……他在做什么？

　　他自身还被万千锁链贯穿，承受着永世孤寂之刑，为何还能……动用力量？而且这力量，似乎……在对抗天道？

　　六人目瞪口呆，看着那个抬起一根手指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头颅再次无力垂落，气息变得更加微弱的白色身影。

　　他等了我们一世。

　　我们恨了他一生。

　　而此刻，在她们即将与他共赴永寂的刹那，他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动作，却像是在绝望的深渊中，投下了一颗足以改变一切的石子。

　　他那一指，点向的，究竟是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转机，是希望的开端，还是……更深绝望的序幕？

　　冰冷的规则锁链虽然迟滞，却并未退去，那天道意志的怒火依旧在混沌深处酝酿。

　　光之门扉在他们身后开始变得不稳定，似乎在缓缓关闭。

　　而前方，是他垂落的头颅，和那依旧贯穿他身体的、闪烁着各色反噬光芒的万千锁链。

　　悬念，如同这弥漫的灰色雾气，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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