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我们成了至尊，也成了永远的罪人

　　光影孤辰消散的余音仿佛还在廊中回荡，“源点”、“最初的‘回响’”、“别无选择”、“绝望轮回”……这些词语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神魂上。然而，现实没有给她们任何消化这些信息的时间。

　　那被暂时逼退的冰冷恶意，以更加狂暴、更加贪婪的姿态卷土重来。整个回响之廊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墙壁上的画像成片成片地失去光彩，化作飞灰，仿佛“影镜”正在饥渴地吞噬着孤辰存在过的痕迹，要将他的过去彻底抹除。

　　“走！”凌霜嘶声喊道，她紧紧抱着怀中气息愈发微弱的少年孤辰，那声“恨不得再死一次”的呓语如同梦魇缠绕着她。她不能让他在这里被吞噬，绝不能！

　　可是，往哪里走？光影孤辰只留下了模糊的指引——“源点”。

　　“源点在哪里？”赤练一拳轰散一道试图渗透进来的阴影，焦躁地吼道。她的妖力在对抗中消耗剧烈，那阴影却仿佛无穷无尽。

　　墨璇脸色苍白，双手结印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守护阵法在阴影的冲击下明灭不定，裂痕越来越多。“找不到……这里的空间规则完全混乱，‘源点’没有任何坐标特征！”

　　苏瑶试图用丹药香气驱散靠近的寒意，却收效甚微。妙音的琴音也越来越急，试图以音律探寻方向，但琴声传入周围的黑暗中，如同石沉大海。星眸手中的命盘碎片剧烈震颤，指针疯狂旋转，根本无法定位。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她们空有至尊之力，在这涉及时空本源、因果篡改的诡异存在面前，却显得如此笨拙和无力。

　　就在这时，凌霜怀中的少年孤辰，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他额头上那层由玄袍人留下的冰封，竟然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一丝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气息，从中渗透出来。

　　那气息……带着孤辰本源的力量，虽然微弱，却无比纯粹，仿佛是他最初、最核心的一点灵光。

　　这缕气息出现的刹那，周围疯狂涌动的阴影猛地一滞，随即变得更加狂暴，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群，不顾一切地朝着少年扑来！

　　“他……他的本源在消散！冰封要破了！”苏瑶惊骇道。一旦冰封彻底破碎，少年那脆弱的神魂，将直接暴露在“影镜”的恶意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福兮祸之所伏。就在那缕本源气息弥漫开的同时，星眸手中疯狂旋转的命盘碎片猛地一定，指针死死指向了长廊的一个方向——那里，是无数画像湮灭后露出的、一片深邃的、仿佛连接着虚无的黑暗。

　　“那边！”星眸尖声示警，“那缕气息……引动了什么！那边有强烈的……‘回响’共鸣！”

　　没有时间犹豫了！

　　“跟我冲！”凌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剑元灌注双腿，身化流光，朝着指针方向疾驰而去。赤练怒吼一声，妖力全开，化作一道赤色旋风，为她开路，将扑来的阴影强行撕裂。墨璇咬牙维持着即将崩溃的阵法，护住侧翼。苏瑶和妙音紧随其后，星眸则不断修正着方向。

　　她们在崩塌的廊道中亡命奔逃，身后是不断吞噬而来的黑暗，两侧是不断化为飞灰的画像。那些画像中，孤辰或笑或怒，或静或动的一生，正在她们眼前飞速逝去。每一幅画像的湮灭，都像是在她们心上狠狠剜了一刀。

　　她们成了至尊，拥有了移山倒海、言出法随的力量，站在了众生之巅。

　　可此刻，她们却在拼命逃亡，为了拯救一个因她们而濒死的少年，为了弥补一个或许永远无法弥补的过错。

　　这滔天的权势与力量，在命运的嘲弄和历史的厚重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她们是至尊。

　　却也是……永远的罪人。

　　这个认知，比“影镜”的恶意更加冰冷，更加彻骨。

　　“到了！”星眸猛地喊道。

　　前方，是长廊的尽头，也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破碎光影构成的漩涡。漩涡中心，散发着与少年体内溢出的那缕本源气息同源的波动，古老、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初始”意味。

　　这就是“源点”？或者说，是通往“源点”的入口？

　　身后，阴影的咆哮声已近在咫尺，整个回响之廊只剩下她们立足的这最后一片区域还在勉强支撑。

　　“进去！”凌霜毫不犹豫，抱紧少年，纵身跃入了那光影漩涡之中。

　　天旋地转。

　　这一次的时空穿梭，与之前借助“渡舟”的感觉截然不同。不再是混乱的撕扯，而是一种……下沉。仿佛在坠向一片无边无际的记忆之海，又像是在逆着时光的河流，走向一切的起点。

　　无数模糊的、破碎的画面片段冲刷着她们的意识——

　　她们看到，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遗弃在荒山古道边，风雪几乎将他掩埋。

　　她们看到，一个瘦弱的孩童，在乞丐的殴打下蜷缩着身体，只为争夺半个发霉的馒头。

　　她们看到，一个少年，为了半部残缺的修炼功法，在妖兽盘踞的山林中九死一生。

　　她们看到，青年时的他，第一次因为救下一个陌生的村落而露出纯粹的笑容，也第一次因为无法拯救更多的人而握紧拳头，眼中充满了不甘与痛苦……

　　没有宗门，没有师承，没有她们所熟知的一切。只有挣扎，只有孤独，只有一次次在生死边缘的徘徊，以及那在苦难中依旧未曾完全泯灭的、对世间的一丝善意。

　　这些……就是师尊从未提及的过去？就是……“源点”？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感骤然停止。

　　她们落在了一片坚实、冰冷的地面上。

　　周围的光线十分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尘土气息。这里似乎是一间破败、狭小的土屋，四壁萧然，只有一张歪斜的木桌和一张铺着干草的破旧床榻。

　　而在那张床榻上，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正发着高烧，身体不住地颤抖，嘴唇干裂，呼吸微弱。他的眉眼轮廓，已然能看出日后孤辰的雏形，只是更加稚嫩，充满了生活磋磨的痕迹。

　　凌霜怀中的少年孤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层冰封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微弱的本源气息与床榻上那病弱少年隐隐共鸣。

　　这里……就是“源点”？

　　这就是……师尊最初的模样？

　　就在六人因这极致的贫瘠与苦难而心神震撼，尚未回过神来之际——

　　土屋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一道被拉长的、模糊的身影，投射在门口冰冷的地面上。

　　一个带着几分好奇，几分玩味，却又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轻轻响起，打破了这破败土屋的死寂：

　　“哦？看来，有客人比我先到了一步。”

　　“这个锚点……倒是选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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