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他希望我们活着，哪怕恨着他

　　“阻……吾……噬……魂……者……死……”

　　那冰冷古老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凿击着六人的神魂。并非简单的威胁，更像是一种法则的宣告，带着一种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的漠然。

　　“噬魂……”凌霜咀嚼着这两个字，感受着那黑影散发出的、针对灵魂本源的贪婪与渴望，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脑海，“它的目标，是师尊的神魂？！”

　　难怪它能侵蚀本源！师尊的神魂，对于这种诡异存在而言，恐怕是无上的滋补！

　　“管你是什么东西！”赤练怒吼一声，压抑的恐惧化为滔天战意，妖皇真身隐隐浮现，炽热的火焰不再分散，而是凝聚成一道焚天煮海的赤红利矛，率先向那黑影投掷而去！“想动他，先过我这关！”

　　赤红利矛撕裂空气，所过之处空间都微微扭曲，蕴含着她毕生修为的全力一击。然而，那黑影只是抬起“手臂”，轻轻一握。

　　噗！

　　赤红利矛在接触黑影的瞬间，竟如同冰雪消融，连同其中蕴含的赤练的神魂印记，一同被那黑影吞噬殆尽！赤练如遭重噬，脸色一白，神魂传来一阵剧痛。

　　“它能直接吞噬力量和精神印记！”墨璇立刻警告，脸色凝重到了极点。这超出了她对能量和阵法的理解范畴。

　　黑影吞噬了赤练的攻击，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它那模糊的“面部”转向赤练，无形的恶意锁定了她。

　　苏瑶见状，双手结印，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七彩霞光的丹药浮现——“净神丹”，专克心魔，稳固神魂！她屈指一弹，净神丹化作一道七彩流光，并非攻击，而是试图融入黑影，从内部净化其意识。

　　七彩流光没入黑影，那黑影的动作果然停滞了一瞬，体表的黑气剧烈翻腾。苏瑶心中一喜，但笑容还未展开便已凝固。只见那翻腾的黑气中，七彩霞光仅仅坚持了不到一息，便被更深的黑暗彻底淹没、吞噬！净神丹，无效！

　　“没用的……它本身……可能就是某种极致负面意识的聚合体……净化类的力量，反而可能成为它的养料……”苏瑶声音发涩，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妙音的琴音化作无数无形的利刃，切割向黑影，试图扰乱其结构；星眸不惜燃烧精血，引动微弱的星辰之力，化作璀璨星锁缠绕而去；凌霜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极致锋锐的剑光，直刺黑影核心！

　　然而，所有的攻击，无论是物理、能量还是灵魂层面，落在黑影身上，都如同石沉大海，最多让其黑气翻涌片刻，便被其吞噬吸收！它就像是一个无底洞，能够吞噬一切形式的“存在”来壮大自身！

　　更可怕的是，随着他们的攻击，那黑影的气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强！它那模糊的人形轮廓越来越清晰，散发出的威压也越来越恐怖，让整个山谷的空间都开始不稳定地波动起来。

　　“不能攻击它！我们的攻击只会让它更强！”墨璇最先发现这绝望的事实，厉声喝道。

　　众人闻言，心中一寒，纷纷收手，脸色难看至极。打又不能打，挡又挡不住，这简直就是绝境！

　　而此刻，那残破石碑在白光与黑气的对抗中，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轰隆！”

　　石碑彻底崩碎，化为齑粉！

　　守护着幼年孤辰的白色光罩应声而破！

　　几乎在同一时间，山谷地面震动得更加剧烈，一道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更加精纯、更加古老、更加令人绝望的邪恶气息，如同井喷般从地底涌出！那气息与“噬魂”黑影同源，却更加庞大，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凶兽，正在苏醒！

　　“这山谷……根本就是一个封印之地！”星眸看着那喷涌而出的地底邪气，声音颤抖，“师尊的誓言石碑，或许是这个封印的一部分，或者……是后来才立下的，加强了封印？现在石碑碎了……”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了。真正的灭顶之灾，恐怕才刚刚开始！这“噬魂”黑影，可能只是被封印之主逸散出来的一丝力量，或者是一个先锋！

　　前有不断变强、无法力敌的“噬魂”黑影，后有即将破封、气息更恐怖的地底邪魔。而她们，手段尽出，却无可奈何。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们淹没。

　　那“噬魂”黑影在吸收了大量的攻击和地底涌出的邪气后，似乎暂时满足，它将主要的注意力重新投向了冰封中的少年孤辰。它伸出黑气缭绕的“手”，缓缓抓向冰层，意图很明显——要彻底吞噬这具身体内那顽强而美味的灵魂！

　　冰层在黑影的触碰下，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裂缝加速蔓延。少年孤辰脸上的痛苦之色达到了顶点，身体剧烈颤抖，那微弱的生命之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不——！”苏瑶发出凄厉的呼喊，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想要用身体去阻挡。

　　却被凌霜一把拉住。

　　“大师姐！”苏瑶泪眼婆娑地看向凌霜。

　　凌霜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暴怒和决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平静。她看着那即将触及少年孤辰的黑影，又看了看地上气息奄奄的幼年孤辰，最后目光扫过身边一个个伤痕累累、满脸绝望的师妹。

　　她想起了很多。

　　想起了陨神崖上，师尊看着她们联手围攻时，那释然的眼神。

　　想起了幼年孤辰渡出本源时，那了然与接纳的目光。

　　想起了石碑上，那“纵万劫不复，亦无悔”的誓言。

　　想起了他昏迷中，那无意识的呓语——“走……快走……别管我……”

　　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忽然，她笑了。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苦涩、自嘲，以及……一丝明悟。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凌霜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看向她。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凌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过去每一个被“伤害”的瞬间，“他为什么要我们恨他。”

　　“不仅仅是为了《逆命转劫术》……”她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或许更因为……恨，是一种强大的力量。恨他，能让我们在失去他之后，依然有目标，有动力，能支撑着我们……活下去。”

　　“他甚至算计到了，我们恨他之后，会变得更强。”

　　“他为我们安排好了一切，包括……他死后，我们该如何自处。”

　　凌霜的目光落在即将被黑影吞噬的少年孤辰身上，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他希望我们活着。”

　　“哪怕……是恨着他，也要活下去。”

　　“因为活着，才有未来。因为恨，比爱……在某些时候，更能让人坚韧。”

　　这个推测，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将孤辰那看似残酷无情的所有行为，串联成了一个无比悲怆、却逻辑自洽的闭环。

　　他给予她们力量，引导她们恨意，承受所有误解与罪孽，最终死在她们手中，完成劫难转移。然后，她们带着对他的恨意和由恨驱动的力量，继续活下去，变得更强，实现他“凤舞九天”的期望。

　　至于她们是否无忧无厄……或许，在他最初的计划里，只要她们活着，并且强大到无人能欺，便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无忧”了。

　　他连她们失去他之后的心理状态和人生动力，都考虑到了。

　　这是何等深沉……又何等令人心碎的计算与守护！

　　“他希望我们活着……哪怕恨着他……”妙音重复着这句话，抱着断弦的琴，身体微微发抖。她想起自己离去时，心中那支撑着她不断修炼、想要证明自己的滔天恨意……原来，那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荒谬感，涌上所有人心头。

　　她们一直纠结的“救活他然后怎么办”，她们担心的“是否会碍他的眼”……在他的这个终极计划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他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他活着”这个选项！

　　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排除在了她们的未来之外！

　　“所以……”赤练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的疲惫，“我们现在的挣扎……我们想要救他……反而是……在违背他最后的意愿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让所有人沉默。

　　是啊，他付出一切，甚至不惜被她们恨之入骨，就是为了换她们活下去。而现在，她们却要为了救他，很可能将性命丢在这里，与这恐怖的“噬魂”黑影和即将破封的邪魔同归于尽。

　　这岂不是……让他所有的牺牲，都付诸东流？

　　救，可能大家一起死，他的牺牲白费。

　　不救，眼睁睁看着他被吞噬，她们余生如何能安？

　　两难。

　　无论怎么选，都是错。

　　无论怎么选，都痛彻心扉。

　　就在她们因这残酷的明悟而心神失守，陷入更深的绝望与彷徨之际——

　　那“噬魂”黑影的手，终于彻底穿透了濒临破碎的冰层，一把抓向了少年孤辰的眉心识海！

　　而地底的震动也达到了顶峰，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充满贪婪与暴戾的嘶吼，隐隐从裂缝深处传来！整个“赎罪之谷”的封印，即将彻底崩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异变陡生！

　　一直昏迷的、气息微弱的幼年孤辰，不知何时，竟然强撑着睁开了一条眼缝。

　　他的眼神依旧涣散，没有焦距，仿佛只是凭借着一股本能。

　　他看到了那抓向未来自己的黑手，感受到了那地底传来的、令他灵魂都在颤栗的邪恶气息，也看到了围在周围、满脸绝望和挣扎的六个“陌生人”。

　　他那苍白的小嘴微微张合，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了几个微弱到极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血脉本能的音节——

　　“走……”

　　“……活……下去……”

　　然后，他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眉心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无比璀璨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次跳动，骤然亮起！

　　那光芒，并非攻击，也非守护。

　　而是一种……指引？

　　一种……坐标？

　　这点光芒出现的瞬间，那即将抓住少年孤辰的“噬魂”黑影动作猛地一滞，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极其厌恶又忌惮的气息，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意念嘶鸣！

　　而地底那恐怖的嘶吼，也瞬间变成了狂暴的怒吼！

　　与此同时，山谷边缘，某处原本空无一物的空间，随着幼年孤辰眉心那点光芒的亮起，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光门，悄然浮现！

　　光门之后，是一片模糊的、未知的景象。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凌霜六人彻底愣住。

　　幼年孤辰……在最后关头，耗尽最后的本源，甚至可能是燃烧了某种她们无法理解的东西，为她们……打开了一条生路？

　　他让她们走。

　　他让她们活下去。

　　哪怕他自己，和未来的他，即将被黑暗吞噬。

　　这一刻，凌霜之前所有的明悟，得到了最残酷的证实。

　　他希望她们活着。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无论……他是否还能存在于她们活着的世界里。

　　生路，就在眼前。

　　而她们要守护的人，却即将永堕黑暗。

　　是遵从师尊（无论是幼年还是未来）以生命为代价的最后意愿，踏入生门？

　　还是违背他的意愿，留下来，进行一场几乎注定徒劳且会让他牺牲白费的死战？

　　光门在摇曳，似乎随时都会关闭。

　　黑影在咆哮，即将彻底得手。

　　地底邪魔在冲击，封印崩碎在即。

　　没有时间了。

　　凌霜的目光，再次扫过少年孤辰痛苦的脸，掠过幼年孤辰那彻底失去意识、眉心光芒逐渐黯淡的小脸，最后，定格在那摇曳的生门之上。

　　她的眼中，闪过极致的痛苦、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她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了一切退路的决绝：

　　“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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