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救活他，然后呢？继续碍他的眼吗？

　　那冰裂之声，如同丧钟，敲在六人心头。

　　先前所有的沉重、悔恨、自我怀疑，在这突如其来的、肉眼可见的危机面前，被强行压下。本能驱使着她们瞬间行动，将两个孤辰护在中心。

　　凌霜剑指冰缝，凛冽剑意试图封堵那溢出的黑气，却感觉剑元如同泥牛入海，那黑气竟能吞噬她的剑气！苏瑶玉手连弹，数道散发着纯净生机的碧绿光华射向冰层，试图修复裂缝、驱散黑气，可那生机之力一接触黑气，便如同清水滴入墨池，瞬间被污染、同化，反而让黑气似乎壮大了一丝。

　　“不行！我的生机会被它转化！”苏瑶失声惊呼，脸色更加苍白。

　　赤练怒吼一声，妖皇血脉之力爆发，炽热的火焰化作锁链缠向冰层，想要将那裂缝强行熔合。然而，那黑气遇火非但不退，反而如同附骨之疽，顺着火焰锁链反向蔓延，一股阴寒死寂的气息直冲赤练神魂，让她闷哼一声，急忙切断火焰联系，踉跄后退。

　　墨璇双手疾挥，一道道阵纹瞬间在冰层外围亮起，构成一座繁复的净化封印大阵。阵光流转，试图剥离、炼化那黑气。可那黑气在阵中左冲右突，阵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腐蚀，不过几息之间，一座精心布置的大阵便摇摇欲坠。“它在腐蚀我的阵基！这东西……蕴含的法则层次极高！”墨璇额头见汗，语气带着难以置信。

　　妙音盘膝坐下，古琴横于膝上，指尖流淌出清越涤荡的琴音，试图以音律之道安抚那暴戾的黑气，洗涤其不祥。琴音如水波般荡漾开去，那黑气的游动似乎迟缓了一瞬，但下一刻，一股更加尖锐、充满恶意的无形波动猛地从黑气中反击而出，狠狠撞在妙音的神魂之上！

　　“噗！”妙音娇躯剧颤，琴音戛然而止，一口鲜血喷在琴弦上，脸色瞬间灰败。那黑气，连灵魂层面的攻击都能反弹，甚至反击！

　　星眸双眸之中星轨疯狂流转，试图窥探这黑气的来源与本质，可她看到的只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蠕动的黑暗，那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一切希望，她的目光稍一深入，便感觉自己的天命之眼传来一阵剧痛，仿佛也要被那黑暗同化，吓得她赶紧收回目光，小脸煞白。“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虚无’和‘终结’……”

　　六位站在此界巅峰的至尊，各施手段，竟对这诡异的黑气束手无策！反而在短短交锋中，个个受创，或是力量被吞噬，或是神魂被反震。

　　这种无力感，比之前在陨神崖面对师尊时更甚。面对师尊，她们至少还能战斗，还能造成伤害。可面对这黑气，她们所有的力量都像是打在了空处，甚至成了对方的养料！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赤练看着自己掌心那缕被黑气侵蚀后留下的、如同活物般扭动的灰败气息，又惊又怒。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那冰层上的裂缝在黑气的持续冲击下，又扩大了一丝。更多的黑气如同粘稠的液体般涌出，在空中扭曲、汇聚，隐隐形成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幻的狰狞鬼面，发出无声的咆哮，带着对生灵极致的恶意，猛地扑向离得最近的、气息最微弱的幼年孤辰！

　　“不好！”

　　凌霜瞳孔骤缩，想也不想，身形一闪，用自己重伤的身体挡在了幼年孤辰之前。她甚至来不及调动多少剑元，只能凭借肉身和残存的护体罡气硬抗！

　　“大师姐！”

　　苏瑶等人惊呼出声。

　　就在那黑气构成的鬼面即将撞上凌霜后背的刹那——

　　嗡！

　　一直静静躺在幼年孤辰身边的那块残破石碑，此刻仿佛被这极致的邪恶气息所激发，猛地绽放出一层柔和却坚韧无比的白光。白光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光罩，将幼年孤辰和挡在他身前的凌霜一同笼罩在内。

　　嗤——！

　　黑气鬼面撞在白色光罩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黑气与白光相互消磨，最终鬼面溃散，而那白色光罩也剧烈晃动，光芒黯淡了大半。

　　是那誓言石碑！是孤辰立誓时留下的力量，在守护着幼年的他！

　　这一幕，让惊魂未定的众人心中再次掀起巨浪。他连立下的石碑，都在本能地守护着自己，或者说，守护着那个可能完成誓言的“源头”？

　　然而，石碑的力量显然并非无穷，而且主要针对的是幼年孤辰。那溃散的鬼面黑气并未完全消失，而是重新化作丝丝缕缕，如同拥有智慧般，绕开了白光笼罩的范围，再次扑向冰封中的少年孤辰！

　　冰层裂缝处，黑气涌出得更急了。少年孤辰脸上的痛苦之色愈浓，身体甚至在冰层中微微痉挛起来。那缕由幼年本体渡入的本源，此刻已被黑气侵蚀得只剩下微弱的一丝，如同风中残烛。

　　“他的本源……快被吞噬殆尽了！”苏瑶声音发颤，身为丹圣，她对生命气息的感知最为敏锐。一旦那缕本源彻底被黑气吞噬，少年孤辰恐怕立刻就会……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在她们头顶，笼罩在她们誓要守护的人身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攫住了她们的心脏。

　　她们救不了他。

　　她们甚至连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黑气都对付不了。

　　她们空有一身通天修为，此刻却显得如此无用。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星眸带着哭腔，无助地看向其他师姐。

　　赤练一拳砸在地上，留下一个深坑，低吼道：“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鬼东西把师尊……把两个师尊都……”

　　她说不下去了。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之前那压垮人的沉重爱意与悔恨，几乎要让她们的道心彻底崩碎。

　　苏瑶看着在冰层中痛苦挣扎的少年孤辰，又看了看被石碑白光守护、但气息同样微弱的幼年孤辰，脑海中回荡着石碑上那最后的遗憾——“唯憾……未能亲见尔等，凤舞九天，无忧无厄。”

　　一个更加残酷，却无比现实的问题，如同毒蛇般钻入了她的脑海，让她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

　　“就算……就算我们侥幸，能驱散这黑气，能救活他……然后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惊雷，在死寂的山谷中炸响。

　　所有人都是一愣，看向她。

　　苏瑶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是一片空洞的茫然：“救活他，然后呢？”

　　“继续留在他身边，像从前一样，做他的徒弟？”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还有这个资格吗？‘孽徒’二字，是他亲口……不，是他亲手刻下的。我们对他造成的伤害，是真实存在的。每一次他看到我们，会不会都想起陨神崖的那一天？想起我们的剑，我们的丹火，我们的阵法，我们的琴音……是如何落在他身上的？”

　　她的话语，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还是说……”苏瑶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我们告诉他真相，祈求他的原谅，然后……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能吗？”她自问自答，声音带着颤抖，“那道裂痕，已经深可见骨，刻在了我们每一个人的魂魄里。我们无法忘记自己曾是‘弑师者’，而他……即便他宽宏到可以不计较，但我们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吗？”

　　“我们留在他身边，对他来说，算什么？”苏瑶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苦涩，“是提醒他过往伤痛的印记？还是……继续碍他的眼，让他连最后‘凤舞九天、无忧无厄’的遗憾，都因为我们这些‘孽徒’的存在，而无法实现？”

　　“救活他，然后呢？”

　　“我们……该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比如何对付黑气，更让她们感到窒息和绝望。

　　救了，然后呢？

　　相见，唯有尴尬与痛苦。

　　相认，唯有提醒彼此那不堪的过往。

　　她们的存在本身，对他而言，或许就是一种持续的痛苦。

　　那她们拼命救他，意义何在？

　　只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吗？

　　还是为了……让他活过来，继续承受因为她们而带来的……困扰与痛苦？

　　进退维谷。

　　左右皆错。

　　山谷中，只剩下黑气侵蚀冰层的细微嗤嗤声，以及众人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声。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沉默与两难之中，那冰封中的少年孤辰，似乎因为本源的急剧流逝和黑气的侵蚀，意识陷入了一片更深的混沌与混乱。

　　他薄唇微动，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模糊不清的呓语。

　　那呓语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在场六人，修为高深，耳力何等敏锐，依旧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几个破碎的音节——

　　“……走……快……走……”

　　“……危险……”

　　“……别……管我……”

　　这呓语，并非清醒时的指令，更像是深陷噩梦时无意识的担忧。

　　他在意识模糊之际，担心的……竟然还是她们的安危！让她们走，别管他！

　　轰！

　　这无意识的呓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六人勉强维持的理智。

　　他都这样了！在自身难保、濒临消亡的时刻，潜意识里，竟然还在想着让她们离开危险！

　　她们之前还在纠结“救活他然后怎么办”，还在考虑自己的去留会不会碍他的眼……

　　可笑！

　　可悲！

　　可耻！

　　“啊——！”凌霜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眼中血色与决然交织，“我不管以后！我不管我们有没有资格！我不管会不会碍他的眼！”

　　她猛地转身，剑指那不断涌出黑气的冰缝，周身原本紊乱的剑元被她以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凝聚，一股惨烈、决绝、一往无前的剑意冲天而起！

　　“我现在只知道！”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鲜血的味道，“若连试都不试，就眼睁睁看着他被这鬼东西吞噬……我凌霜，枉称为人！更不配……曾叫他一声师尊！”

　　“就算他醒来后厌我、恶我、驱我、杀我！我也认了！”

　　“但此刻——”

　　“谁想害他，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的行动和话语，如同点燃了引信。

　　赤练周身妖火再次燃烧，这一次，不再是狂暴，而是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平静：“大师姐说得对！想那么多作甚！干他娘的！大不了把命赔给他！”

　　苏瑶擦去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数十个玉瓶出现在她周围，瓶口打开，各种珍贵无比、药力冲天的灵丹悬浮而起：“没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倾尽所有，救他！”

　　墨璇不再试图布置复杂大阵，而是将全部心神用于计算那黑气最细微的波动规律，寻找哪怕一丝可能的弱点。

　　妙音不顾神魂伤势，再次拨动琴弦，这一次，琴音不再是涤荡，而是化作一道道坚韧的灵魂屏障，守护在少年孤辰的识海外围。

　　星眸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在命盘上刻画，不惜代价，也要强行从那一片黑暗的天机中，撕开一道口子！

　　退缩与彷徨，在这一刻被抛开。

　　哪怕前路是更深的绝望，哪怕救活之后是无尽的尴尬与痛苦。

　　此刻，她们只有一个念头——不惜一切，救他！

　　六股强大的力量，带着决死的意志，再次轰向那诡异的黑气。

　　然而，那黑气似乎也被她们这突如其来的决绝所激怒，冰层裂缝骤然扩大，更多的黑气喷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道更加凝实、更加庞大的黑影！

　　那黑影不再只是鬼面，而是隐约呈现出人形轮廓，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

　　它抬起由黑气构成的“手臂”，指向严阵以待的六人，一股冰冷、邪恶、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意念，如同潮水般向她们碾压而来——

　　“阻……吾……噬……魂……者……死……”

　　一个断断续续，却清晰无比，充满了古老与毁灭气息的意念，直接在六人的神魂深处响起！

　　这黑气……竟然拥有意识？！它能交流？！

　　它自称……“噬魂”？！

　　凌霜六人脸色剧变，心中骇浪滔天。这到底是什么存在？为何会潜伏在师尊的体内？它所说的“噬魂”，目标是谁？是师尊，还是……她们？

　　就在这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的生死关头——

　　咔……咔嚓嚓……

　　那承载着孤辰誓言的残破石碑，在接连承受了黑气的冲击和六人力量的波及后，终于不堪重负，表面开始出现大面积的龟裂！

　　石碑上的白光急剧闪烁，明灭不定！

　　而石碑之下，被它镇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地面，此刻竟然也开始微微震动起来。一丝丝与那黑气同源，但更加精纯、更加恐怖的邪恶气息，正从地底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仿佛这“赎罪之谷”镇压的，远不止是一个誓言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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