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我们用正义之名，行弑亲之实

　　残破石碑上的字迹，如同九天神雷，带着煌煌天威，悍然劈入六人早已千疮百孔的道心。

　　【赎罪之谷，万道归寂】

　　**【吾道孤辰，立誓于此：以吾残躯，渡尽孽徒之厄，纵万劫不复，魂飞魄散，亦……无悔。】

　　那“孽徒”二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们的灵魂深处，带来一阵剧烈而屈辱的抽搐。可紧随其后的“无悔”，却又化作最冰冷的寒泉，将她们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愤怒瞬间冻结，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孽徒……呵呵……哈哈哈哈……”赤练最先笑了起来，笑声从低哑逐渐变得癫狂，带着血泪，“他说我们是孽徒！我们一心为了苍生，为了所谓的‘正义’，联手弑师！到头来，在他眼中，我们就是一群需要他用命来‘渡厄’的孽徒！！”

　　她的笑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显得异常刺耳和悲凉。没有人阻止她，因为每个人心中都翻涌着同样的惊涛骇浪。

　　星眸娇躯剧颤，脸色惨白如纸，她指着那石碑，声音带着破碎的哭音：“是……是真的……这石碑上的因果痕迹……古老而沉重……与师尊的命运线紧密缠绕……他……他真的在这里立下过誓言……在我们……在我们甚至不知道‘厄运’为何物的时候……”

　　她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坐实了这残酷的真相。

　　苏瑶踉跄着后退一步，原本精心梳理的发髻早已散乱，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能炼制起死回生灵丹的手，此刻却觉得沾满了洗不掉的污秽。“所以……从一开始，他收我们为徒，教导我们，或许……或许就只是为了这一天？只是为了让我们顺利成长，然后……成为他完成这个‘赎罪’誓言的一部分？”这个猜测太过诛心，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不……不会的……”妙音下意识地反驳，却显得那么无力。她想起师尊教导她心弦之道时的耐心，想起那首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思音》……那些温情，难道都是剧本的一部分吗？都是为了最终这惨烈牺牲所做的铺垫？

　　墨璇死死盯着那行誓言，理性的思维在试图寻找漏洞，却发现自己构建的逻辑大厦正在地基处崩塌。“《逆命转劫术》……需要极致的恨意与杀意……他引导我们恨他，是为了完成秘法，救我们性命……可这‘赎罪之谷’的誓言，‘渡尽孽徒之厄’……这范围，似乎……更广……”她喃喃自语，感觉自己触及了一个更深沉、更黑暗的漩涡。

　　凌霜站在原地，身躯挺拔如松，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体内的剑元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坏。那“孽徒”二字，像一柄无形巨锤，狠狠砸碎了她作为大师姐、作为剑尊最后的骄傲与尊严。

　　她一直以为，她们的复仇，纵然是误解，也带着一丝被逼无奈的悲壮。她们是受害者，是遭受不公待遇后奋起反抗的复仇者。哪怕错了，也错得有因有果，错得情有可原。

　　可现在，这石碑无情地揭穿了她们的真面目。

　　她们不是什么悲壮的复仇者。

　　她们是一群……被蒙在鼓里，自以为正义，实则亲手将唯一真正守护她们的人推向绝境的……蠢货！刽子手！孽徒！

　　“我们用正义之名……”凌霜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着岩石，“行的是……弑亲之实。”

　　“弑亲”二字出口，如同在死寂的水面投下巨石，激起了所有人内心最深的恐惧与痛苦。

　　是啊，师尊于她们，又何尝不是如师如父？他给予她们新生，传授她们大道，在她们每一次危难时悄然守护。而她们，却用他赐予的力量，抱着“为民除害”的崇高信念，将他围杀在陨神崖。

　　多么讽刺！

　　多么可笑！

　　“啊——！”赤练再也无法承受这种精神上的凌迟，她猛地转身，周身妖力不受控制地爆发，赤红的火焰冲天而起，将周围的岩石都灼烧得融化、汽化。“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凭什么他要一个人决定所有！凭什么我们要承受这种……这种……”她嘶吼着，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是恨？是悔？是痛？还是对自己的极度厌恶？

　　“告诉我们？”苏瑶惨然一笑，泪水无声流淌，“瑶儿，你们要恨我，要杀我，才能活下去……这话，他能说吗？天道规则允许他说吗？就算说了……当时的我们，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我们，会信吗？”她想起自己炼制九转还魂丹时的执着，想起清风“死”在自己怀中的绝望，那时的她，若师尊前来解释，她只怕会认为那是虚伪的狡辩，会更加恨之入骨。

　　一切的悲剧，仿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们的性格，她们的遭遇，师尊的秘法，天道的规则……共同编织了一张无法挣脱的巨网，将他们所有人紧紧缠绕，越挣扎，勒得越紧，直至鲜血淋漓。

　　现场再次陷入一种比死寂更可怕的沉默。只有幼年孤辰微弱的呼吸声，以及冰封中少年孤辰体内那缕本源之力缓缓流淌的细微声响，提醒着她们时间仍在流逝，而希望，却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

　　她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两个孤辰身上。

　　幼年的他，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却承载着最沉重的誓言与牺牲。

　　未来的他，被她们亲手重创，如今依靠着过去的自己勉力维系着一线生机。

　　她们六人，站在这里，拥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那名为“真相”的酷刑。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块刻着誓言的残破石碑，在经历了漫长岁月以及方才赤练失控妖力的轻微波及后，表面突然开始剥落更多的碎屑。

　　“咔嚓……”

　　轻微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

　　众人心神一凛，立刻望去。

　　只见在【吾道孤辰，立誓于此：以吾残躯，渡尽孽徒之厄，纵万劫不复，魂飞魄散，亦……无悔。】这行字的正下方，竟然还有一行被更深掩埋、几乎与石碑本体颜色融为一体的小字！

　　这行字显然是在立下主要誓言之后，才被深深镌刻上去的，笔迹依旧带着孤辰的神韵，却更添几分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凌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再次上前，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剑气，小心翼翼地将那行小字上的最后覆盖物清除。

　　字迹彻底显露出来——

　　**【唯憾……未能亲见尔等，凤舞九天，无忧无厄。】

　　“轰——！”

　　这一行字，比之前所有的誓言、所有的真相，加起来更具毁灭性！

　　它像是一把精准无比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孤辰那看似冷酷无情、背负一切的外壳，露出了内里最柔软、最不设防的真实！

　　他立下那般决绝的誓言，准备承受万劫不复，魂飞魄散。他算计一切，引导她们的恨意，独自背负所有罪孽。

　　可在这一切的最终，他唯一的遗憾……

　　竟然是不能亲眼看到她们，翱翔于九天之上，平安喜乐，再无灾厄！

　　他不是没有感情！

　　他不是将她们仅仅视为完成誓言的工具！

　　他那深沉如海、沉重如山的守护与牺牲背后，藏着的是对她们最真挚、最纯粹的祝愿与……爱！

　　“噗——”

　　凌霜再也无法压制体内狂暴混乱的剑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她一直强撑的坚强，在这一行温柔到极致的“遗憾”面前，彻底土崩瓦解。

　　苏瑶瘫软在地，失神地望着那行字，仿佛要将每一个笔画都刻进灵魂里。

　　赤练周身的火焰瞬间熄灭，她呆呆地站着，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妙音抱紧了古琴，泪水打湿了琴身。

　　墨璇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

　　星眸捂住了嘴，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呵呵……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发出笑声的是凌霜。她一边咳着血，一边笑着，笑声比哭还要难听，充满了自嘲与无尽的悲凉。

　　“凤舞九天……无忧无厄……”她重复着这八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在她的心上，“我们……我们亲手折断了他的翅膀……毁了他的所有期望……我们用他教的力量，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我们……我们算什么徒弟……我们算什么……”

　　她的话语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她们以为的正义，是弑亲的屠刀。

　　她们承受的恩情，是她们亲手摧毁的。

　　她们渴望的认可（凤舞九天），被她们自己亲手断绝了可能性。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讽刺、更令人绝望的事情吗？

　　就在六人的精神即将在这连环的真相打击下彻底崩溃之际。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突然从冰封的少年孤辰身上传来。

　　众人猛地抬头。

　　只见那原本逐渐变得透明的冰层，此刻内部竟然开始弥漫起一丝丝……诡异的黑气！

　　那黑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在冰层中缓缓游动，所过之处，连那缕温暖的本源之力都似乎被其侵蚀、同化，变得黯淡！

　　而少年孤辰原本因为本源滋养而略微平缓的眉头，再次紧紧蹙起，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甚至比之前更加深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凌霜六人瞬间从悔恨的深渊中惊醒。

　　“那是什么？！”赤练惊疑不定地喊道。

　　苏瑶脸色骤变：“这气息……阴冷、死寂……充满不祥……绝非师尊自身的力量！也非寻常魔气！”

　　墨璇瞳孔微缩，死死盯住那游动的黑气：“它在吞噬……吞噬师尊的本源！也在破坏这冰封的结构！”

　　星眸试图催动命盘探查，却发现天机一片混沌，仿佛被那黑气彻底污染、遮蔽。“我看不透……这东西……来自哪里？”

　　妙音指尖抚过琴弦，试图以音律探查，却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恶意顺着音波反噬而来，让她心神剧震。

　　凌霜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尽管道基受损严重，但大师姐的本能让她强行凝聚精神。“不管那是什么……绝不能让它伤害师尊！”

　　然而，还没等她们有所行动。

　　那冰层中的黑气似乎察觉到了外界的气息，猛地凝聚成一团，然后如同一条毒蛇，骤然撞向冰层的内壁！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彻山谷。

　　封镇着少年孤辰的、由那神秘玄袍人布下的坚冰，在这一撞之下，竟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虽然只是细微的一道，但一股更加浓郁、更加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已然从那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了出来！

　　与此同时，地上昏迷的幼年孤辰，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致命的威胁，小小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气息瞬间又微弱了几分。

　　两个孤辰，同时陷入更大的危机！

　　凌霜六人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心中的滔天巨浪，瞬间灵力全开，法宝祭出，如临大敌地围拢过去。

　　可面对这未知的、能侵蚀孤辰本源、破坏神秘冰封的诡异黑气，她们这六位名震六界的至尊，心中却第一次涌上了强烈的、不知所措的恐慌。

　　这黑气究竟是什么？

　　它从何而来？

　　为何会出现在师尊（未来身）的体内？

　　它与那神秘的玄袍人又有什么关系？

　　她们……该如何应对，才能在不伤害师尊的前提下，阻止这诡异的黑气？

　　一切的答案，都隐藏在那道冰裂缝隙之后，弥漫的未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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