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我们的恨，是他计划成功的勋章

　　“青岚宗？”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六人麻木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圈带着刺痛感的涟漪。

　　苏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远处那座依稀有些熟悉轮廓的主峰——问道峰。曾几何时，她们在那里聆听师尊讲道，在那里初次引气入体，在那里立下求索大道的誓言……那里，也曾是她们与孤辰决裂后，头也不回离开的地方。

　　赤练嗤笑一声，声音干涩沙哑：“送我们回这里？什么意思？让我们重温旧梦？还是提醒我们，当初是如何被他‘选中’，一步步走入他精心编织的网中？”

　　她的语气充满了尖锐的讽刺，但那讽刺之下，是更深沉的痛苦。回到起点，仿佛一切都能重来，可她们都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物是人非，那个在问道峰顶负手而立、清冷孤高的身影，早已被她们亲手葬送，甚至可能……神魂俱灭。

　　妙音指尖无意识地勾动着一根断弦，发出不成调的嗡鸣。青岚宗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还残留着往昔的音律。她曾在此弹奏，师尊偶尔会驻足聆听，虽从不评价，但那专注的神情，曾让她以为觅得知音。如今想来，那专注之下，是否在衡量着她的“恨意”是否达到了标准？

　　墨璇的目光则快速扫过周围的山水地势，以及更远处那些若隐若现的宗门建筑轮廓。她的理性在强行运作，试图分析此地的空间坐标与“赎罪之谷”的关联，以及师尊（幼年）将生门终点设定于此的深层用意。“青岚宗灵气节点并无特殊，宗门防御阵法也平平无奇……为何是这里？难道仅仅是……因为熟悉？”

　　星眸闭上眼，试图感应此地的天机脉络。与“赎罪之谷”那被黑暗和混乱因果充斥不同，青岚宗的天机显得……过于“干净”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梳理过，只留下一些浮于表面的、无关紧要的信息。这种干净，本身就显得诡异。

　　凌霜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山风吹过面颊，带来远处依稀可闻的、低阶弟子修炼时的呼喝声。这充满生机的人间烟火气，与她内心那片死寂的荒原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那绝望的明悟——“他最痛的不是弑师，是知道他心甘情愿。”

　　而这心甘情愿，在此刻，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变得愈发清晰、愈发刺眼。

　　她们一路走来，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恨意……原来，都是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他成功路上的……阶梯！

　　凌霜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这只手，曾紧握本命灵剑，在陨神崖上，带着滔天恨意刺向那道她曾最敬重的身影。她看着掌心那因为过度用力而尚未完全消退的印痕，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我们的恨……”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其他五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是他计划成功的……勋章。”

　　勋章！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每个人心中最脆弱、最不愿面对的地方！

　　苏瑶娇躯剧颤，想起了自己耗尽心血炼成九转还魂丹，却被师尊夺走，看着心上人“死”在怀中时，那蚀骨灼心的恨意。那一刻，她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原来，这强烈的恨，正是他需要的？是她“丹圣”之路必须经历的淬炼？是她……助他完成计划的证明？

　　赤练想起了自己大婚之日，亲眼目睹师尊“击杀”炎魄时的目眦欲裂，那毁灭一切的疯狂恨意，曾是她统一妖域、不断变强的最大动力。现在想来，这动力，是他早就为她设定好的程序？她那轰轰烈烈的恨，在他眼中，是否只是一个……合格的指标？

　　妙音想起了天音阁大比上，那一个“错音”带来的屈辱和道心裂痕，那支撑着她另辟蹊径、以琴入杀道的，正是对师尊“嫉妒”和“打压”的恨。如今，那恨意崩塌了，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真相——她的恨，成就了她的“琴仙”之名，也成就了他计划的一部分。

　　墨璇的理性在崩塌。她追求阵道的完美与逻辑，可师尊的行为，将她所有的逻辑都击得粉碎。她的恨，源于“知音背叛”和理性世界的颠覆，可现在，她发现连这“恨”本身，都是对方计算好的产物。她像一个自以为破解了难题的学徒，却发现连题目都是老师精心设计好的，只为让她达到某个预设的答案。

　　星眸蜷缩着身体，她想起自己一次次被干扰占卜、遭受反噬时的委屈和不解，那让她最终带着对命运和师尊的恨意离开。可现在她明白了，她的恨，意味着她活下来了，意味着师尊成功地将那些必死的反噬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她的恨，是他逆天改命……成功的信号！

　　她们每一个人的恨，都如此独特，如此强烈，如此……符合她们各自的性格与道途。

　　原来，她们那自以为独一无二、支撑着她们走过漫长岁月的恨意，从头到尾，都只是他剧本里，用来衡量计划是否顺利推进的……刻度！是他成功守护了她们之后，别在胸前的……功勋章！

　　多么讽刺！

　　多么可笑！

　　她们曾经视若珍宝的复仇信念，她们赖以强大的精神支柱，竟然是别人计划成功的标志！

　　这种认知，带来的不是释然，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虚无感。她们过去的人生，仿佛成了一场被精心导演的戏剧，她们的情感，她们的痛苦，她们的恨，都成了舞台上必要的道具和情节。

　　“呵呵……勋章……好一个勋章……”赤练低笑着，眼神疯狂而混乱，“那我们现在这副鬼样子，算什么？勋章……过期作废了吗？”

　　没有人能回答她。

　　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却暖不了半分。青岚宗的祥和与她们内心的荒芜，形成了两个割裂的世界。

　　就在这时——

　　“咦？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我青岚宗后山禁地？”

　　一个略带警惕和稚嫩的少年声音，从不远处的树林小径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岚宗外门弟子服饰、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手持一把木剑，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们。显然，凌霜六人突然出现在这山峰之巅，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突如其来的打扰，让六人从那令人窒息的自我剖析中暂时脱离。

　　凌霜看着那少年青涩而充满朝气的脸庞，仿佛看到了无数年前，刚刚拜入山门，对未来充满憧憬的自己和师妹们。

　　曾几何时，她们也如此纯粹。

　　可现在……

　　凌霜没有回答那少年的话，她的目光越过少年，投向了更远处的问道峰。她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向着那座承载了太多回忆的山峰蔓延而去。

　　她想知道，师尊为什么要把她们送来这里。这里，除了是起点，是否还隐藏着什么？

　　然而，当她的神念即将触及问道峰顶，那片她们曾最熟悉的、师尊常年居住的“静心殿”区域时——

　　嗡！

　　一股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屏障，悄然浮现，将她的神念轻柔而坚定地阻挡在外！

　　那屏障的气息……

　　凌霜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气息，她绝不会认错！

　　虽然极其微弱，仿佛历经了无尽岁月，只剩下最后一丝本源烙印，但那其中蕴含的、独有的孤高与寂寥，那属于孤辰的力量波动……

　　是师尊亲手布下的封印？！

　　静心殿……被封印了？

　　由师尊亲手封印？

　　他为何要封印自己的旧居？

　　这封印，是在他“陨落”之前布下的，还是……更早？

　　就在凌霜察觉到这封印的瞬间——

　　仿佛是触动了某种预设的机制。

　　那一直被她紧握在手中，自从“赎罪之谷”出来后便沉寂无声、如同凡铁的本命灵剑——【霜华】，此刻，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清越的、带着一丝哀伤与悸动的……

　　剑鸣！

　　“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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